晨光劃破雲隙,灑滿山村,農家小院籬笆菜園裏,葵花向陽轉動,露珠順着葉尖滴落,匍匐的蛤蟆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涼涼的水滴落入口中,然後吞咽進肚裏。
花白的母雞刨着地面,陸小纖抱着一堆乾草走進涼棚,不久,灶房傳來李金花喝斥,陸老石規規矩矩的坐到門口,編起籮筐。
不遠的房門打開,陸良生走出房門,在桶里打了一盆清水洗漱,外邊雖好,可總覺得還是自家裏過着舒服,這段時間,經歷許多事,見識認知上,要比從前有了許多主見,尤其是紅憐女鬼的事,讓他明白世道人心的險惡。
要是再經歷一次,還是會選擇幫助對方。
吃過早飯,陸良生回到屋裏,將那本《青懷補夢》帶着,又拿了筆墨和紙,像往常一樣走去籬笆菜圃,把師父給帶上,放到肩頭,便是出門去往河邊。
有了一些主見後,陸良生暫且找到一些要做的事,村里人困苦,那就多幫襯一些,《南水拾遺》是害人、懲治人的法術,另一本《青懷補夢》則記載了符籙有關的東西,當中有關助人的,就有數十種之多。
至於自己的修為提升,目前還停留在練氣開丹的小境界,主要還是因為蛤蟆道人讓他不要繼續練下去的關係。
否則這個時候,應該能到練氣了吧?
從村里穿行而過,村里早起做農活的村人紛紛跟他打招呼,自從富水縣回來,陸盼八人,可是把經歷厲鬼、蜈蚣精的事講了出來,引起不小轟動。
「你們那是不曉得,那蜈蚣立起來,比咱們房子還高!」
「.…那百足,尖的呀,能把人捅個血窟窿。」
「還有還有,陳員外家鬧的厲鬼,那是大有來頭,不過要說起來,那女鬼也太慘了,我一個大老爺們兒都差點哭出來……那個陳員外的兒子是真的該死!」
回來的當晚,八人就在村口烤着火,把見到的世面神氣的講出來,聽的一幫村漢村婦一愣一愣的,嘴都合不攏,尤其是知道縣衙里的主簿,還送了三本書給陸良生,那就不得了了,這些日子看少年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
神仙鬼怪聽聽就好,村里出了一個讀書人,說出去都是長臉的事,外人要是不信,村里人昂起下巴,神氣道:「不信?有時牽着一頭老驢,肩上趴着一隻蛤蟆的少年人,就是咱村的陸郎,經常河邊、田間轉悠,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去請教,准給你回答上來。」
「既然是讀書人,在外面幹什麼?」
「不知道,那是讀書人的事,不過老見良生往水裏丟石頭,也不知道幹什麼。」
「.……」
村外的河邊。
陸良生蹲在河提上看着緩緩流淌的河面,手指掐出指訣向上一挑,岸上一塊石子呯的飛進水面,濺起一朵水花來。
「修為還是太低了啊……」
搖了搖頭,埋頭繼續翻看手中的書冊,「師父,要是這個法陣讓河水有了靈氣,會不會讓河裏的魚蝦螃蟹都成精?」
「成精?哪裏那麼容易。」蛤蟆張開口,吞吐晨間清新的空氣,像是在修煉吐納法門,也隨口說道:「那書里的法訣都是些小術,能讓水質變得更好,魚蝦個頭兒大上許多,肉質也好。」
陸良生停下翻動的手指,將上面一則內容記下來,偏頭看去蛤蟆。
「那灌溉莊稼呢?」
「自然也是好的。」蛤蟆翻翻白眼,長長的紅舌將旁邊飛過的蚊蟲吞進肚裏,舔了舔嘴:「對了,上次為師跟你說,還有一個修煉法訣。」
「嗯?」
「應該是頗為稀罕…《乾坤正道》」
「師父,你懂的還真多。」
「呵呵,那是。」
蛤蟆道人翻了翻眼,蟾臉撇去別處…….那法訣的原主人,被老夫一口給吞了,什麼東西都變成老夫的了,知道的能不多嗎。
「你附耳過來,將那法訣好生記下,往後就照着上面練,也頗為適合你的性子。」
口訣有些長,與之前蛤蟆所教的很大不同,枯澀難懂,好在陸良生記性不差,一邊背詠,一邊記在紙上。
「每日正午修煉…嗯,我記下了。」
往水裏擺下最後一顆石子,時辰也快到中午,拍了拍灰塵,便帶着師父往回走,走過的河段,每二十丈,河底便有一處石子堆砌的法陣,是陸良生這段半月來忙活的事,再下去,就要到北村那邊。
下午的時候,還是有必要去一趟。
回到村口,遠遠就聽到有人吵鬧叫罵。
「陸二賴,你真是死性不改,又開始偷東西了!」
「.…這王八蛋,把自己那份使完了打起我家的主意,這傢伙就該打。」
「上回的帳還沒算呢,這傢伙手腳又開始不老實……」
聚攏的村人推搡着那邊乾瘦的村漢,收拾一通後,見到陸良生回來,有人將事情說出,大抵是陸二賴好吃懶做,將銀子花了,又開始偷雞摸狗。
抱着腦袋的陸二賴見人都散開,放下手來,瞧着陸良生嬉皮笑臉的湊過去。
「良生啊,我這老毛病,大手大腳慣了,一個不小心,上次你給我的一兩銀子都花光了…這都怪我,良生啊,你看…要不再接濟一點,反正你還有剩那麼多銀子…」
周圍人頓時炸毛,再次圍上去,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
「你當銀子天上掉下來的?!」
「憑啥你能再要一份……」
陸良生分開眾人,壓下心裏的不舒服,朝二賴笑道:「你想再要一份可以,只要今天下午,你把你家那幾分田給開墾好,那我再給一部分也無妨。」
這番話自然是出於好意,若能通過這種方式,能讓一個人改正倒也是一件功德,畢竟聽說師父修道,也在於修德。
其他人見正主都這麼說了,也就不好繼續嘮叨,那邊,陸二賴眉開眼笑搓着手,點頭:「良生,這是你說的啊,別反悔,我這就回去挖地去。」
「自然說話算話。」
陸良生說完這句,擠過人群,回去家裏,陸二賴揮手讓大夥都走開,興奮的回跑,挖幾分地,就能得一兩銀子,那可是等於白送他了。
過了晌午,也顧不得頭頂上的烈日,扛着泛着鏽跡的鋤頭,就來到田間,自家那幾分田,長滿了荒草,一鋤頭挖下去,連根帶土翻起來,非常吃力。
「娘的…還以為輕鬆呢。」
才揮了幾鋤頭,陸二賴就雙手乏力,渾身冒汗,一屁股坐到田埂上,盯着東一處,西一處的坑洞。
一個古怪的念頭冒了起來。
「憑啥陸良生能有幾百兩銀子……有那麼多,給我幾兩又怎樣?」
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起身扛起鋤頭準備不幹了,忽然,連忙又朝地里揮下去,笑着朝一個方向,點頭:「良生啊,你這是去哪兒?」
「有事出門一趟。」
陸良生吃過午飯,按之前的計劃,去一趟北村,將那條河下游,也布上蘊靈氣的小法陣,這樣一來,就算水位小,也能讓莊稼有個好收成。
望着離開的背影,陸二賴眼珠子兜轉了一下,等到人走遠了,連忙拿起鋤頭就往家裏跑,將鋤頭放到牆邊靠着,就朝陸良生家摸過去。
「…應該是放在家裏了。」
躲藏角落,看到陸老石不在檐下,李金花跑去屋後面荒草間撿雞蛋去了,陸二賴臉都要笑開花,飛快竄入院門,嚇得啄地的花母雞『咯咯』的亂跑。
吱……
輕手輕腳來到檐下,中間一屋的房門半掩着,床榻上陸小纖正在睡午覺,盯着白皙的腳掌,陸二賴舔了舔嘴唇。
「要是時間夠,說不得還能白得一個媳婦兒。」
想了想,轉身去往隔壁,房門沒鎖,輕輕一推,輕易走進裏面,一股淡淡的書、墨香味鑽入鼻中。
床頭木枕旁邊,還有一隻大蛤蟆趴在那裏。
「一定是招財金蟾……陸良生毛都沒長齊的,怎麼可能平白得幾百兩,等會兒一起拿走!」
目光又在屋裏掃過一圈,墨硯、書本、還有牆壁上的畫,嘴都笑的裂開:「能值一些錢吧,到了我屋裏,那就是我的…」
陸二賴目光定格在那畫卷上的美人,手指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
「嘖嘖…真美,美人兒,等會兒你就要到我屋裏去了。」
說完,開始在屋裏翻箱倒櫃,想將那幾百兩銀子翻找出來,床頭上,碩大的蛤蟆睜開眼睛,盯着勤快的背影,隨後又閉上。
陸二賴打了一個寒顫,停下手,摸了摸脖子。
「怎麼涼颼颼的?」
牆壁,畫上的美人,眸子陡然動了一下,緩緩探出猩紅的指甲,向摸脖子的陸二賴後背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