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回到閩城,進入那家更名為「慈善商社」的院落時,湖霖正忙的焦頭爛額。
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自小也見過家裏如何經商經營,可畢竟隔霧看山摸不真切。
當初在都城求學的時候,以及後來和那些有些志向和良心的年輕人在一起的時候,談天論地只覺胸中實有風雲之志。
談古論今,遙想未來……總能說的別人頻頻點頭,喝着清茶淡酒,說說人間疾苦。
然而真的將一個從無到有的商社交到他手裏的時候,頓時有些焦頭爛額。
倒不是做不好,而是從頭開始很多東西都是之前完全想像不到的,和坐而論道的時候全然不同。
原本湖霖覺得自己其實就是自己寫的夢城中的那樣理想之國應有的領袖,聰明、優雅、氣質、明察秋毫、統籌不亂等等。可如今才發現不過是幾十人其中的複雜就完全超過了他自己之前的想像。
商社初建,逐漸穩固,但是收入不多,每天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做要忙,還要調節內部那些人的關係,煩躁不堪。
接到了陳健的邀請,湖霖花了兩天的時間安排好離開的這些天的事,才來到了南安。
懷裏揣着一堆的賬目、計劃,本以為陳健是來問關於這些事的,沒想到陳健卻根本沒問。
寒暄之後,陳健直接叫人送過來一塊玻璃,問道:「柱乾兄,你見多識廣,你覺得這玻璃如何?」
湖霖是識貨的,小時家中就有玻璃燈罩、尺寸見方的汞齊鏡子之類。
早在到達作坊門前的時候他已經對那些玻璃頗為驚奇,此時陳健既問,忍不住贊道:「陳兄弟,想不到你這玻璃作坊竟能做出這樣的玻璃。說真的,要不是你的廠房門前掛的是玻璃廠的牌子,我還以為這是水晶呢。那些磨鏡師傅手中上好的水晶或許比這要好,但是次一些的就相差不多了。」
陳健知道這評價所言不虛,笑道:「既是柱乾兄這樣父輩巨富的人都這樣說,想來是錯不了的。對了,柱乾兄,咱們那個慈善商社這些天盈利如何?」
說到這裏,湖霖略嘆了口氣道:「賺的不是太多,三千個銀幣說少不少,可是說多也不多,往來轉運一開始我也只能小心翼翼,而且現在正是草創之時,忙的不可開交。」
「那麼柱乾兄就沒對這玻璃有什麼想法?」
「嗯?」
湖霖愣了一瞬,奇怪地看了陳健一眼,陳健攤手道:「我的作坊做出的這玻璃,成本比起市面上的那些大玻璃其實是要便宜的,而且質量也好。我就在想,這東西既然賺錢,柱乾兄又為商社的事嘆氣,難道還有什麼東西比轉賣這些玻璃還賺錢的?」
「這裏距離閩城不遠,又有閩河穿梭。閩城商人眾多,人口廿萬,這種大塊玻璃想要往外賣正是地方。」
看了看那塊玻璃,湖霖笑道:「陳兄弟說的沒錯,只是我覺得陳兄弟的玻璃必然是不愁銷路的,真的沒想過把玻璃給咱們商社,若是這樣的話,這一年……」
話沒說完,就被陳健打住。
「柱乾兄,你說錯了,怎麼能是給你們呢?我是說給誰賣都是賣,你現在可以從我這裏買走玻璃,再去閩城去售賣。畢竟我生產這些玻璃也是要錢的不是?有道是細水長流,你可不要想着竭澤而漁啊!」
湖霖明白過來,點點頭道:「我明白陳兄弟的意思了。雖然這商社是陳兄弟的,這玻璃作坊也是陳兄弟的,但商社還是要花錢從這裏買玻璃再去閩城轉賣。」
陳健點點頭,又道:「其實不止如此,我這些天就在想,三千個銀幣其實不少。但是只有三千和三萬中的三千,每年的收益是不同的,柱乾兄明白我的意思吧?」
湖霖哪裏不明白陳健的意思,三千個銀幣在別人看來的確是一筆巨款了,可是三千個銀幣每年賺的錢卻並不能滿足湖霖的要求,這些天他也是明白過來其實錢越多賺錢越容易,三千個銀幣比十個三百賺得多,但肯定是十分之一個三萬賺的少。
「我的意思呢,是我再投入一部分錢,可是柱乾兄啊,這作坊也是要不斷擴大的,我不可能把我所有的錢都投入到慈善中去,希望柱乾兄理解。」
「陳兄弟不必多說,其實這三千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嗯,那我就用這些玻璃作錢,再投入一部分,若是生意好,爭取兩年之內投入三萬個銀幣。到時候我可以保證拿出十五分之一的錢為那些窮苦無依的孩子做點事。這樣一來,每年做善事的錢其實是比現在要多的。這還需要柱乾兄幫着張羅,還請柱乾兄不要推辭。」
湖霖笑道:「我怎麼會推辭呢?這是好事啊,我就算不如陳兄弟聰慧,總不至於不會算數分不清大小多少吧?其實若是陳兄弟真的為了賺錢,想要找幾個管理商社的掌柜還不容易?比起做善事的那些錢可就要少得多了,說到底陳兄弟還是有一顆憐憫之心啊。」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還是有私心的。因為玻璃這東西,買得起的人必然不是那些連投票都沒資格的人,反倒是柱乾兄破門離家之前的那些人才是大頭。再者,我也聽說柱乾兄在都城求學過,也有不少至交好友,而都城的巨富比起閩城多出了不知多少,將來那裏才是賣玻璃最多的地方。」
陳健又嘆了口氣道:「說句難聽的,柱乾兄勿怪。你乞求了那麼久,可有一人助你?說到底,想要做點什麼事,還得自己手中有錢啊。」
湖霖大笑道:「這個道理我已經明白過來,陳兄弟既然說的真白,那我也說的直白些。你說的這些我十分支持,而且也很喜歡陳兄弟這種明明白白的說話方式。你要賺錢,我也要賺錢,賺了錢之後做什麼可能咱倆並不相同,可是按照陳兄弟所說在賺錢的過程中咱倆是走在一起的,這你放心。只是如今不宜做大,先在閩城一帶將這些玻璃售賣出去,等錢足夠了,咱們商社便買兩條船,這樣長久看又能省下一筆費用。」
「而且我還可以先把這些玻璃送一些到都城去,我在那裏的確是有不少朋友的,他們家中富貴,必然會喜歡這些東西。」
「只有一樣,我今年已經三十了。七八年後,若是這商社已經擴大又賺了不少錢,我只求陳兄弟能借給我一些錢。我還是想要買塊地,嘗試一下……嘗試一下我年輕時候的想法。若是不嘗試,就算到死,心中總有不甘。」
陳健起身行禮道:「柱乾兄不改初心,讓我着實敬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八年!八年後,若是柱乾兄仍舊不改初心,我支持你一萬個銀幣,絕無二話。」
湖霖本以為陳健會猶豫,甚至再說一句那是空中樓閣遙不可及之類的話,萬沒想到陳健竟然同意了,心中頓生豪氣,伸出手在空中和陳健擊掌以誓。
然而陳健心想,八年後只怕整個世界都變了,到時候你們願意嘗試,找些人出海找一塊無人之地,慢慢嘗試去吧,以作後人的教訓和經驗。
擊掌之後,陳健便拿出紙筆和湖霖商量起今後這慈善商社的具體安排。
一開始陳健沒錢也沒作坊,但是當時急需名聲,所以拿出三千個銀幣說每年的收益都要分出去。
這聽起來極好,但是也就意味着沒有擴大的可能,陳健一開始就只是個權宜之計和為了給自己抹粉的辦法。
以湖霖的性格,若是和他說什麼年收益留出大半擴大商社之類的事,他必然是明白也是知道的,但卻未必會認同陳健是為了錢變商品再變更多的錢,湖霖是為了將錢投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惻隱之心,他明白長久卻不會去追求長久,甚至會認為陳健是在敷衍他欺騙他。
索性陳健便提議,以今年來算,這些玻璃的收益若是足夠多,就分出兩千個銀幣的股權收益專門投入閩城的濟貧院;如果今年收益不多,那仍舊會捐出六百個銀幣。
日後若是資產擴大,兩千個銀幣的收益可能會變也可能不會變,但陳健保證只多不少。
商社成立一個專門的慈善機構,不把錢直接投入到濟貧院,而是由商社的人專門管理這些錢,做到真正把錢用到該用的地方,而且一定要大張旗鼓:陳健說做好事就是要大張旗鼓才能鼓勵更多的人做這樣的事,順帶還能擴大商社的影響力。
另外還要多招收一些人手,售賣、轉運、運輸之類的事最好都是由商社內部的人組成,而不是交到別人手中。
和陳健的血汗作坊不同,商社的這些人陳健認為除了給予正常的薪資之外,還可以拿出一些分紅收益分給僱工,美其名曰互利共贏。
作坊是里子,商社是面子,內里再黑沒人進廠看看就無人知道,可是商社卻在閩城那是需要擴大名聲的。
再者陳健也迫切需要一批能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僱工,將他們組織起來充當打手,而這樣的組織絕不能存在於自己的作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