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的晚上,戶部尚書衛弘徵調賈家、王家總計近百名男丁幫忙守衛糧船。賈家這裏帶回來的賈環的口信。傳令者是賈環的長隨錢槐。賈府在金陵的都總管劉管家自是領命遵從。
隨着錢槐回到金陵,賈環的消息也隨之傳到武定橋和安街的賈環家中。賈環自八月下旬帶着長隨錢槐、胡小四出門後,就再沒有消息傳回。
黛玉、晴雯、如意、紫鵑、襲人、雪雁、沫兒幾人這些天一直在家中沒有出門。家門口還守衛着淮揚巡撫沙勝督標營的兵士。外面的信息都是依靠管家元伯、管事娘子帶進來。家中宛若信息孤島。而今,這是第一次傳回賈環的消息。幾個女孩子都是喜極而泣。
深秋的季節,天空下着雨,更添嚴寒。午後時分,黛玉穿着淺粉底繡花的棉襖、精雅的水藍色襦裙,在東廂房住處中看書。氣質婉約嫵媚。
室內燒着炭盆。溫度適宜。紫鵑在一旁安靜的侍奉着。外頭隱約傳來晴雯、如意、襲人的說話聲。
裴姨娘的靈柩還停放在家中,等着賈環回來送往蘇州安葬。隨着時間的流逝,家中悲傷的氣氛慢慢的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對賈環在外面的擔憂。
黛玉放下手中的書。這是一本流傳到江南的《射鵰英雄傳》。由聞道書院印書局刊印。製作精美。黛玉細聲問道:「紫鵑,你說三爺現在到哪裏了?」
紫鵑就笑,「姑娘,這我哪裏知道啊。錢槐跟在三爺身邊都不知道。想必三爺是在做大事。需要保密呢。」這已經是姑娘第八次問起這個問題了。
其實,她心裏也擔心着。三爺走的時候明說了:你們放心。姨娘的血仇、公道,我要親手拿回來。
紫鵑的腦海中禁不住想起前幾天錢槐回來時說的話。
「回林姑娘的話,三爺在揚州抄了鄭家,處死鄭元鑒後,跟着沙巡撫去了淮南巡視災情。現在具體在哪裏,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想着三爺這幾天應該快回了。」
「三爺讓我帶話,問林姑娘好,要注意起居飲食,要幾位姐姐好生服侍林姑娘。」錢槐向來是稱呼晴雯、如意、紫鵑、襲人等人「姐姐」。這無關年紀,而是身份。
有些事情輕描淡寫,但其中的驚心動魄,她都能想得到。人,是那麼好殺的?姑娘識文斷字,見識比她多,只怕想得更深,心裏更加的擔心。
想到這兒,紫鵑溫聲寬慰道:「姑娘,三爺沉穩多智,計劃周詳,不會有事的。」
林黛玉輕輕的點頭,微微蹙眉,漂亮的小臉上浮起揮之不去淡淡的憂愁,輕聲道:「兇手都死了。姨娘在天之靈不會怪三哥哥的…」
以黛玉的聰慧、見識,自然明白一家鹽商絕對不敢對讀書人動手。後面還有指使者。賈環在外面,肯定還在謀劃一些事情。但是,她寧願不要賈環再去追查、復仇最後的黑手。而是希望他能平安的歸來。她已經失去母親、父親、姨娘了…
紫鵑贊同的點點頭。鄭家、鄭元鑒怎麼回事,當日錢槐做了一些簡單的說明。她當時聽到消息時,心中感到很震撼。感受到三爺的意志和決心。
兩人正說話間,元伯快步從外面進來,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氣喘吁吁,在門外的走廊里高聲道:「姑娘,三爺回來了。」
「啊…」黛玉、紫鵑,在暖閣里說話的晴雯、如意、襲人都驚喜的往客廳中迎出來。
晴雯快語的問道:「元伯,真的嗎?」標緻的臉蛋上,眉開眼笑。如若嬌花。
元伯喘口氣,笑道:「是我沒說清楚。三爺到金陵了。派了胡小四回來報信。」
「哦…」晴雯難掩失望。隨即心中又湧起期盼。三爺就要回了。
如意眨眨眼睛,突然有一些想哭。
襲人柔順的低下頭。這段時間,家中遭遇變故,三爺外出復仇,她們留守。她和晴雯、如意幾人的關係反倒漸漸的親密起來。
這時聽到三爺即將回來的消息。心中亦是有期望的情緒。三爺是家裏的主心骨,頂樑柱。
黛玉帶着紫鵑出來,正好聽到元伯的解釋,細聲道:「元伯,辛苦你了。」
三哥哥,你終於平安的回來了。
…
賈環於九月十六日下午抵達金陵城外。他是從松江府而來。隨行的是十幾艘吃水極深的糧船。
讓我們將時間倒退幾日。
九月九日重陽節當晚,賈環在夜色之中與淮揚巡撫沙勝道別,悄然的從淮安府宿遷縣啟程出發,沿京杭大運河前往松江府華亭縣。
晝夜兼程,數日後抵達華亭縣。約下午三點許,在縣城外的一處隸屬於衛家的莊園中與王家大老爺王子朓見面。陪客的是衛弘的嫡次子衛兼。
王子朓是王熙鳳的父親,王子騰的長兄。賈環按照禮法稱呼他大舅。至於,王子朓是不是認賈環這個賈府庶子當外甥?答案不言自明。
賈環來金陵後雖說低調,但是表現得相當的耀眼。再者,京城與金陵雖然相隔很遠,但一年多的時間,足夠王子朓與弟弟王子騰通信,了解情況。
賈環找王子朓幫忙,是因為王家在海上商貿中有關係。賈環找王家幫忙購買廣州府、安南的大米。海運至松江府華亭縣。
紅樓原書第十六回,鳳姐說:「我們王府也預備過一次。那時我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的外國人來,都是我們家養活。」這顯然是禮部的事務。海上亦有小國來朝。再者,護官符上明寫着: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顯然,王家在海貿上是有着一定影響力的。
當然,賈環找王子朓幫忙,也是支付了一筆不菲的好處費給他。這才換取了王子朓鼎力相助。如今,第二批的糧食已經抵達華亭。存放在衛家的莊子中。
下午時分,莊子中充滿了深秋初冬的氣息,樹枝都是光禿禿的。天邊、田野中呼號着寒風。
衛弘宦海多年,老家的宅子、田地自是不缺的。莊園正中的院子修的雅致。花廳中,賈環與王子朓、衛兼寒暄着幾句。
王子朓約六十歲,看起來有些衰老,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很土豪的拿着兩個銅膽在把玩。面對賈環的致謝,很豪邁的揮揮手,道:「都是親戚。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米麵不夠,子玉你只要還有銀子,廣州府、安南那邊的大米隨便運。」
賈環心裏苦笑一聲。這位王大舅性子還不錯,只是見識就…
海運一趟的時間是多久?他還運第三批糧食到金陵幹什麼?金陵那裏的博弈早就結束了。正是因為從南方海運米糧過來根本沒有利潤。沒有海商運。所以,這條路線才會被忽視。
海路上走的都是江南的絲綢、瓷器、茶葉,運的是南方的奇珍異寶等十幾倍、幾十倍利潤的商品。
賈環拱手道:「大舅說的是。且看我以後。」
往往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他雖說給了王子朓一筆銀子作為酬謝,但王子朓這個人情,他還是要認,確實是給他幫了大忙。否則,他想燒香都找不到廟門。
王大舅按照紅樓原書的情況,怕是沒幾年壽命了。王熙鳳的哥哥王仁在日後會去京城在王子騰府上落腳。這時,估計王大舅已經死了。
這個人情,他只能落在鳳姐頭上。
唉…
很多時候,賈環都是想抽鳳姐的。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典型的胸大無腦啊!妥妥的豬隊友!但是,今天王大舅這個人情在,他怎麼都要保王鳳姐一條命。不能看着她落一個「哭向金陵事更哀」的悲慘結局。
這些米,將會幫助他在金陵翻盤,幹掉陳家。
賈環看向衛兼。這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美男子,一身華美的衣衫,但缺少貴公子的氣度,看起來有些木訥。見賈環看過來,衛兼尊敬的道:「賈朋友但可放心。糧食在這裏絕對不會被發現。」
他有秀才功名。但僅止步於此。科場無功。這個秀才怎麼來的,其實也有些商榷的地方。
衛弘再三交代他要聽賈環的安排、命令。衛兼一向畏懼父親,順帶着對父親看重的賈環,即便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他還是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
王大舅是長輩,對賈環自是不必說,隨意的很。
賈環點點頭。
一個曾任的布政使,現任南京戶部尚書,在老家的權勢,還用說嗎?遮掩一批糧食的動向,輕而易舉。
…
十幾艘糧船抵達金陵時,相當的低調。碼頭上即便有人看到,但是消息要傳播出去,還需要時間。
然而,賈環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宣佈了他的回歸。
九月十六日下午四時許,糧船抵達半小時後,南京戶部所有的售糧點,貼出告示:米價六錢銀子一石。同時,開始以此價格銷售米糧。
一場海嘯般的巨浪襲向金陵城。以及,城市中的某些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