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西苑中滿園花開,奼紫嫣紅。小太監們走過時,可以看見五彩斑斕的蝴蝶在花叢中翩遷起舞。
朝霞居是御花園東側,太液池邊的一處房屋,由晉王改建為玻璃屋。窗戶、屋頂,全是通透的玻璃製成。耗資不菲。更兼得屋中,到處都是玻璃鏡子,人在其中,纖毫畢現。
據聞,武后當年便是有一座這樣的玻璃屋,專用於她尋歡作樂。在野史中很出名。
雍治天子在朝霞居新擴建的東廂房中,看着太液池湖面上的風光,湖鳥成群的掠過水麵,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負手而立。午後,春光明媚。
身後精美的長案上,擺放着水果:葡萄、哈密瓜、蘋果等。看似平常,實則極其奢侈。
須知,春季的葡萄,比冬季的葡萄更難得。一粒玻璃珠大小的葡萄,大約價值1兩銀子。京城中,一個報紙記者,一個月的收入不過3兩銀子。
這還是中等收入群體。若是在通州碼頭上當苦力,收入還要更少。而米價,已經漲到了出一石八錢銀子。
雍治天子的案几上,銀質的托盤中,擺放着一串春季的葡萄,還有其他的反季節水果。由小見大,一葉落而知秋。由此可見雍治天子日常生活的奢華。
就像,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可能就四千到8千左右,而有的人,一頓飯吃幾十萬。
太監總管許彥從廂房外進來,一身紫色的太監服飾,鬢角斑白,手裏拿着一個托盤,紅綢上放着藥瓶,走到雍治天下身後半米處,輕聲道:「陛下,藥來了。」
「嗯。」雍治天子回身,看看瓷瓶,打開木塞,聞了聞藥香,滿意的點頭,就水送服。
見天子仰頭服藥,許太監欲言又止。天子常服此藥助興。然而,太醫院配置的這種藥,對身體很不好。天子身體越來越差,不能說與服用這種烈性春——藥沒有關係。
但是,許太監他不敢勸。低着頭,眼睛看着腳尖,尖着嗓子道:「陛下,青美人沐浴後正在正房中等候。」
新近西苑的青美人很受寵,封美人。近來,天子要她侍奉的次數,比獨孤貴人還多。
「朕知道了。」雍治天子吃藥後等了一會,果然,身體上傳來熟悉的感覺。他臉色有些潮紅,身體燥熱。雍治天子滿意的道:「許彥,給王太醫重賞。」說着,往玻璃屋中走去,腳步微急。泄露出他的心思。
青美人出身江南,在床第間,知情識趣,花樣繁多。大異於楊皇后和獨孤貴人等人,他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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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日,會試考試結束。進入判卷的流程。
棋盤街後的江米巷,錦衣衛衙門中。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和心腹手下千戶張輅在公房裏喝茶。
公房外,涼風習習。很有些陰森的感覺。沒辦法,錦衣衛自國朝定鼎以來,凶名赫赫。
張輅身姿挺拔,三十多歲,精明強幹,低聲道:「大人,要不要向天子匯報一下?」
近日,楚王通過永昌公主進獻了一名美人。西苑中稱青美人。錦衣衛上下,已經將來龍去脈,包括此女的資料,全部查清楚。系由劉皇商年前自江南買回。被人精心培養的歌姬,如同揚州瘦馬那樣。據聞身懷名——器。
邢佑舒服的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擺擺手,「弘載,不必多事。」
張輅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他這位頂頭上司,對比前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鯤的結局,行事小心翼翼,誰都不想得罪。近日來,錦衣衛運轉的不流暢。說形同虛設有點過。但,很多事情上,都不再強硬。
邢佑安撫自己的心腹,笑呵呵的道:「弘載,你不坐在這個位置上,不知道它的難處。我報給天子知曉,這算什麼意思?算是查青美人的底細嗎?天子正寵着她呢!楚王怎麼想?楚王若為東宮太子,將來是要登基的。」
喝口茶,又笑道:「嘿,弘載,你和賈子玉私交不錯吧?我倒是覺得韓秀才接下來,很有可能要找賈環的麻煩。你說呢?」
京中大佬們都在關注楚王接下來怎麼做?其實,就是其心腹幕僚,韓謹將會怎麼走下一步棋?
邢佑還是比較看重這個手下的智慧的。
張輅心裏無奈的再嘆口氣,他和賈環私交是不錯。但君子之交淡如水。陪着自己上司扯淡,擺龍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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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寧瀟剛從蜀王府回來。她是跟着弟弟寧澄一起過去送蜀王結婚的賀禮。
蜀王的婚禮在三月中。
馬車進了吳王府。寧瀟到花園中,獨自散步。一身白底繡花長裙,身姿修長。十六歲的少女,明麗如花。
她微微有一些惆悵。
九哥要結婚了。而她的婚事亦要在今年定下來。她已經16歲了。選親的範圍,不外乎勛貴的圈子。當然,以吳王府的勢力,不能和握有兵權的勛貴結親。
只是,她並不喜歡混吃等死的世家公子。她希望她的夫君能在政治上大有作為。至少,不能低於她的朋友賈環一半的水平。
想着賈環,永清郡主神情微微凝重。她有些擔心。
韓秀才在京中的動作,她當然關注到。以她的推測,韓秀才的想法,八成是想先將楚王的反對勢力,一個個清除出場。這樣一來,楚王入主東宮,就將順理成章。
而賈環,就在被其清除的範圍內。聞道書院體系和東林黨的矛盾,不是什麼秘聞。
以賈環的水準,肯定有所察覺,有所準備。只是,不知道,事情接下來會怎麼走?
她不大看好賈環。因為,楚王太乾淨!又有所期待,若她在賈環的位置…
寧瀟在春風中,沉思着。丹鳳眼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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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的暗下去。春天的夜晚,柔和,舒服,帶着微微的涼意。
晉王府,摘星樓中,晉王舉杯望月,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借酒澆愁。
尹言鼓勵過他。然而,聖壽節,他慘敗。王爵被削弱。自此,他心裏再沒爭雄的想法。
京中的各種風雲,與他無關。消息渠道他有,但是,他沒有能力從當前的局勢中獲利。招募的幕僚,水平很差。
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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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郎中尹言在散衙之後,就返回到西城的家中,一間三進的小院。置辦下來要數百兩銀子。他出外為知府數年,囊中並不缺銀子。
禮部是清水衙門。雖然最近禮部會試忙了些。但還沒到殿試時。不算太忙。
尹言在美妾的服侍下吃過飯,就到書房中沉思。他並沒有關注即將出榜的會試。而是,在思考奪嫡之局。
他是希望楊皇子登基的。而楊皇子才三歲多。所以,他並不希望奪嫡之局,儘快分出勝負。越晚越好。
換言之,晉、楚兩王,誰的勢力大,他就要考慮平衡誰。
如今,楚王系咄咄逼人啊!
有韓子恆運籌帷幄,有胡夢陽盡收士林人心,有黎寬招攬舉子…
尹言在書房中,來回踱步。韓子恆的套路,他當然看得明白。但,賈環是否需要幫助?未必。而他實際上也不想幫賈環。那麼,他要不要和晉王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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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結束後,在等待成績的兩天中,聞道書院的同學們,一起去拜訪了書院的旗幟人物山長張安博,又去賈府拜訪賈環。
二十七日上午,賈環正招待着諸位同學在北園中吃酒,張四水從外面匆匆進來,神情激憤,走到賈環身邊,小聲道:「子玉,韓子恆派人送來一封信。那個卑鄙小人…」
賈環坐在主位上,略微有些詫異。張四水的性格很穩的。接過信箋,閱讀起來,瞬間,臉上的笑容淡去,陰沉的要滴水。
「賈兄,聽聞江南林大家唱曲之技藝,更勝玉華大家。若有人在天子面前推薦林大家入西苑一展歌喉,不知足下意如何?聞說醉仙樓酒釀一絕,在下明日午時,掃榻以待。」
雍治天子在西苑裡幹什麼,誰不知道?縱情聲色!所謂的「一展歌喉」只是很光鮮的說法。以薇薇絕美的姿容,入西苑,若是被有心人挑唆幾句…
王八蛋。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