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彤昂着頭,目光平視,有種慨然赴死的執着,冷冷說道,「我就是幕後指使人,一切事情都是我搞出來的,指使萬冠工人去實名舉報,陷害有為同志……」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翁彤,你瘋了吧,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嗎?你知道誹謗國家幹部的行為是犯罪嗎?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啊,我知道你不是幕後指使人,你完全沒這麼大的作案動機……」
陳伯庸臉紅脖子粗的,顯然,他憤怒之極了。
翁彤如果死咬着是她自己乾的,那麼他和萬冠集團肯定會被市領導懷疑才是真正的幕後指使人。
他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想把這坨麻煩推走,至於推給誰,推了之後的後果,他已經不顧了。
「我知道這是犯罪,但我願意承受法律的制裁……」翁彤語氣淡然,似乎在說着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陳伯庸更加氣急敗壞,說道,「你不是陳家人!你不配是我陳家的人。」
「你也從來沒把我當成是陳家人吧。」翁彤語氣中帶着一絲冷笑,雖然她是被楊子軒逼着作證的,但是此時卻有一種復仇快感,如此大庭廣眾打平時高高在上的陳家家主的臉,心裏也是十分痛快的,「我受夠了你的這種霸道作風,這一次,我要自己給自己做主,你不用企圖來動搖我,說服我。」
龔和天兀自不信,質疑問道,「翁彤女士,你不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千萬要說真話,我們在這裏為你做主……」
「謝謝龔書記的提醒,但是我說的話,千真萬確,不信,你們可以找舉報人來確認,他就是我安排舉報陸有為先生的,在這裏,我對陸有為先生表示深深的歉意……」翁彤把目光投射到陸有為身上,朝他深深的鞠了個躬,說道,「是我害苦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無論說多少,也無法彌補我的過錯,也無法彌補對您和您太太的傷害,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衝動,幼稚,無知,心胸狹隘造成的……對不起!」
陸有為怔怔的看着她,無語凝噎,對這個認識了幾十年的女人,突然感覺到陌生,又感覺到一絲傷感,許久才說道,「如果真是你做的,我原諒你!『」
翁彤搖了搖頭,說道,「你可以原諒我,但是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撲通!
陳伯庸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眼失神。
身為廣陵最為優秀的企業家之一的他,從來都是崇尚「親近政府,遠離政治」這個原則的,但是他現在卻在走着完全相反的路「遠離政府,親近政治」。
比陳伯庸更加驚恐的是武廷法。
武廷法此時臉色蒼白,當初是他慫恿對這個案子,進行內部調查,差點把陸有為給打倒。
如果這個案子要被徹底翻案的話,那他之前指令式的違規手法,就壓不住了,只見他顫抖說道,「那就請那位舉報人進來對質吧。」他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翁彤的一面之詞而已。
可惜的是,那個舉報人進來之後,開始是驚慌不知所措,等到翁彤自己都認罪了,他也不願意扛着了,把知道的倒豆子一樣倒出來,所說和翁彤說的沒什麼兩樣: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
這下子,武廷法徹底沒了說詞,愣住了,目光投向了周立昌。
周立昌顯然沒有接這個目光的意圖,起身攏了攏衣服,平靜說道,「好了,各位同志!事情已經很明朗了,我認為這件事黨內的調查和核實就要到此為止了。我在這裏做一個總結。」
「一,一定要恢復有為同志的個人聲譽,消除群眾中的負面影響,不能繼續讓針對有為謠言散佈,對於繼續散佈類似謠言的內部人員一律處以警告處分,在座的領導同志們要把我的意思向各自單位傳達到位。」
「二,紀委這次辦案不夠嚴謹,很多都沒按照程序走,傷害了有為同志的感情,同時也浪費我們很多同志的時間,紀委必須要深刻檢討,必要時,還要追究一些負責人的責任,以儆效尤!同時,相關的案件線索要及時移交給司法機關,走後續的程序,對於誣陷我們國家幹部的犯罪分子,一定要依法處置。」
「三,我希望同志們能夠引以為戒,辦案做事都應該以程序為準繩,以規章制度政策為準則,不允許再出現類似的「冤假錯案」」
這番話,語氣很重,聽得武廷法心驚膽顫。
毫無疑問,他分明成為了市委書記「棄子」。
周立昌為了維護自己的威嚴和權威,挽回面子,在這時候,把紀委推出去成為靶子,這樣就不會受到牽連,這樣可以把紀委和市委書記的意志進行了深度切割。
說白了,就是他和市紀委被徹底拋棄和出賣了。
武廷法此時忍不住咬牙切齒,其實從頭到尾,周立昌都沒在這個案子的相關文件上面簽過一個字。
這讓周立昌進可攻,退可守。
他和紀委就要推到前台做「替死鬼」了。
「市長同志,你來說兩句?」
周立昌此時只想趕緊脫身,不再看武廷法一眼。
楊子軒也不得不佩服周立昌的「壯士斷腕」的果斷:看到風頭不對,立刻就轉向,該放棄的放棄,不該放棄的,也絕對不留戀。
周立昌此時把話頭交給他,表面上的尊重他的態度,實際上向他表達「妥協」的態度,意思就是: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有不對,但是你不要深究,你把你要的條件說出來吧。
楊子軒站起來,環顧一周,最後落到翁彤身上,突然說道,「對於這件事,剛才立昌同志也強調了幾點,我是比較贊成的,那我也來說幾句我的建議吧。」「一,雖然件事在群眾中造成了一部分負面影響,但是翁彤同志本身有自首的情節,主動站出來把問題說清楚,也算是立功表現,是否移送司法機關,我覺得需要斟酌一下。」
「二呢,剛才立昌同志也提到了,要給有為同志消除負面影響,我覺得這需要專門安排一個人來牽頭做,從市委裏面安排一個領導送有為同志回江陽,到江陽區去具體的把謠言澄清,做好安撫穩定工作,給有為同志樹立權威,這樣能讓有為同志繼續更好的開展工作。」
「三呢,就是追究相關責任人的問題,我覺得也需要一個人專門來把握。」
周立昌眉頭一皺,隨即舒展開,如果放在平時,楊子軒如此放肆的得寸進尺的要求這麼多,他肯定不理不睬的。
但是,他有錯在先,必須要把「妥協」這個工作做好。
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市長同志說得對,無論是給有為同志恢復名譽,還是追究責任,都需要具體的人來牽頭,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和人選嗎?」
楊子軒滿意的笑了笑,說道,「恢復名譽呢,我覺得讓穆英同志去吧,她是組織部長,都說組織部是幹部的娘家,娘家人親自送,我相信也沒有誰還敢亂嚼舌頭了。」
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周立昌瞥了得意洋洋的楊子軒,捏滅了手上煙頭,市委組織部長親自送陸有為回江陽區,恐怕陸有為在江陽區的勢力會爆發性的增長。
這楊子軒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恩,我贊同這個說法,那牽頭追究責任的人呢?」周立昌低垂着眉毛,斜靠着椅子,臉色捉摸不透。
「追究責任嘛,我覺得要在紀委系統內部選,這樣更專業,免得被人說,外行指導內行,也不服眾。然後呢,這個要不參與這個案子。符合這兩個條件的,我覺得就只有黃宇東同志的,他負責監察這一塊,而且不參與這個案子的整個過程,在處理相關責任人的時候,恐怕會更加客觀理性一點。」楊子軒把茶水端起來,放到嘴唇邊,輕輕的潤了潤嘴唇,才放回去。
周立昌眉頭一展開,隨即皺得更緊。
這真是一步好棋啊。
兩個條件篩選,有禮有節,實在拿不出拒絕的理由。
當初武廷法苦心孤詣的把黃宇東排斥在案件的外圍,此時反而成了黃宇東的優勢。
過了許久,周立昌才恩了一聲,算是同意。
雖然明知黃宇東拿了這個權力,恐怕會在紀委內部對一些反對他的人進行清洗,但是,此時他也沒更好的選擇了。
「好了,我身體有點不適,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周立昌意興闌珊的站了起來,緩緩踱步走了出去。
龔和天心頭又氣又怒,從知道可以翻案的那一刻起,周立昌這個市委書記就根本忽視他這個省紀委副書記的存在,和他當初來廣陵的時候,奉為上賓,簡直天壤之別了。
真是勢利到極點了。
一肚子氣和不滿,讓龔和天也以身體不適,先走一步。
現場就簡單了,楊子軒也沒打算繼續呆下去,留下費統和宋靜聰兩個秘書長在現場處理,走出賓館,上了自己的車,像是一條水蛇鑽入車流中,很快消失不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