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金節略顯驚愕的抬起頭來,而向周圍一眾宋軍將官望去時,就見他們臉上驚慌之色中尚夾雜着幾絲期盼。似是因發現金節與蕭唐麾下義軍頭領彼此之間有些交情,或是因勢墮畏懼,或是因本來也對蕭唐乃至抗金義師群豪甚感認同,也都不願意頑抗對持,而枉自搭上自己的性命,遂也有意勸說金節也不必再端着硬撐,否則錯過這個機會,恐怕便是過期不候了......
眼見在場大多宋軍將官如此反應,金節反而感覺到心頭一陣輕鬆,此時方知自己實則早就傾向於向蕭唐投誠。而上官劉光世待自己固然有提舉重用的恩情,但彼此相處的時日甚久,金節又如何不知劉光世雖善於逢迎官家與朝中重臣,只是以「將家子,得軍心」的因由得朝廷重用,實則其用兵見好就上、見難就收,實在難以肩負起御軍抵抗外侮的重任?何況如今既已是恁般局面,我若再固執不悟...這又是圖個甚麼?
想到這裏,金節也只得喟嘆了聲,又向城下的顧大嫂、孫新高聲喊道:「未將惶恐,得蒙蕭任俠麾下眾豪傑厚待,確已是情至意盡。方今金虜外患未平,叵耐朝廷對蕭任俠猜忌發難,直教我宋民赤子同室操戈...金某雖本願為朝廷效死,但是如今恁般形勢,倘若只能兩者則其一而竭力用命時......我等也唯有心誠獻城投順,就此助蕭任俠成就大事,也絕不會反覆仍有貳心!」.......
至此,金節率領城內四千宋軍大開城門歸降,治所濟陰乃至興仁府全境治下縣鎮村坊,也是兵不血刃的由蕭唐一方的義軍接管。尚有千餘名宋軍士卒不願降者,也盡由着他們撤離州府,東往宋境統轄的軍司復命。
入城義軍出榜安撫百姓期間,金節攜妻子秦玉蘭與他胞妹等家小又親濟州治所拜見義軍諸部頭領。心裏的那道坎既然已經邁了過去,金節與在場群豪傾心吐膽、相談甚歡,如今也是心裏一片赤誠的情願投效。
而之前既然於江南曾蒙蕭唐以及一眾好漢救助,金節妻子秦玉蘭與他胞妹自也無須避嫌。而期間金節之妹也注意到這些時日與自家兄長來往親近的義軍頭領當中,那個喚作甚鐵獅子唐斌的男子渾身透着股行伍軍人陽剛乾練的氣質,非但五官生得端正,凜凜身軀亦然魁梧挺拔,偶見幾次過後,金節之妹也對唐斌愈發留意,也教她的兄長與嫂嫂已然有所察覺......
宋廷本來下旨曉諭京東、淮南路治下宋軍奇襲攻取蕭唐管制的州府戰事,被委授重任的提舉御營使司都巡檢使劉光世非但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反而率領大軍心急火燎的往南奔逃,致使濮州、單州、廣濟軍、興仁府等州府相繼失守。而駐紮在京東路北域的青州黃信、登州孫立等諸部義軍頭領也已得授意,先後調撥兵馬趁勢南下,進入密州、沂州乃至先前與宋軍各自管領近半領土的襲慶府等州府,如今諸地宋軍軍中震恐動盪,劉光世權掌重兵,偏偏只顧收縮防線避免與蕭唐所部義軍廝殺,密州、沂州等地所處的位置又與宋廷京畿等諸路相隔甚遠,遮莫這些軍州也將落入蕭唐的掌控之下,只是早一時、萬一時的問題。
如今除了徐州、淮陽軍,以及宋廷四京之一,亦屬宋境內政治、經濟、軍事地位至關要緊的去處應天府之外,京東兩路下轄四府、十一州、兩軍治下七十餘縣,幾乎也盡要由蕭唐接管佔據。可是公孫勝、林沖、唐斌等身處於京東路的義軍頭領也絲毫不敢大意,期間也連發飛鴿傳書往治下各處通訊示警,畢竟東京汴梁樞密院傳諭聖旨急令統軍大將奇襲自家哥哥治下疆土的,非只是京東路一處。而濟州這邊尚有感念蕭唐恩義的宋將金節事先前來通風報訊,才教坐鎮京東路眾將事先有所防備,反而將計就計,反而佔下宋廷統治的諸多州府......但關西、河東等地,如今戰局形勢卻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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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唐前腳揮軍班師離開關西地界尚還未多久,川陝宣撫處置使張浚便受到汴京朝堂傳來的御旨,命他集結麾下多支包含西軍舊部在內的軍旅興師北上,待先行盡己所能奇襲收復北面陷入蕭唐之手的州府後,立即發佈討蕭檄文。而按張浚想來,此時趁着蕭唐賊子與夏國苟合佔西陲邊庭大片疆土,氣焰跋扈驕縱,如今趁着他率主力軍馬東返,而駐守於關西軍旅立足未穩時,趁機大舉北上,也正是最為適合的時候。
張浚遂下鈞旨傳令熙河路經略使劉錫、秦鳳路經略使孫渥、環慶經略使趙哲、取代曲端掌統掌經略司都統制的吳玠、吳璘兄弟二人集結所部軍馬,而本來奉令巡弋南面巨賊流寇動向,時任涇原路經略使兼知渭州的西軍將門少壯翹楚劉錡也已得宣撫處置使鈞旨,揮軍星夜兼程,疾行北上。
當中又是以劉錫、吳玠率領麾下軍旅,做勢長驅直取渭、涇、原等軍州,吸引鎮守關西的蕭唐所部義軍主力,而秦鳳路經略使孫渥、環慶經略使趙哲則率部迂迴往京兆府攻去。畢竟蕭唐新佔下西陲邊庭諸州各府時日不久,各部兵馬需要安頓整編,治下子民也須安撫治理,休養生息,以疲兵之態,又如何能夠面面俱到的死守住大片疆土不失?而也勢必要教韓世忠、楊志、姚平仲等義軍主將顧此失彼,來往救援不得,而趁勢大肆侵奪本來便是處於大宋治下的各處疆土。
然而鳳翔路治下扶風、郿縣以東,正處於昔年漢高祖劉邦暗渡陳倉,從而奪取定略三秦關中寶地的秦嶺要隘地域。秦鳳路經略使孫渥先是遭遇義軍戎衛軍馬據險死守,可是還沒待其揮軍全力猛攻時,蕭唐所部義軍當中有一人顯露出身形,竟然引起了孫渥所部宋軍的潰動譁變......
是夜,宋軍駐紮的連營帥帳當中,統領着這一路軍馬的主將孫渥面色陰沉的似能滴出水來。本來張浚相公催促的緊,軍機絲毫延誤不得,孫渥本待不遺餘力的向據地死守的蕭唐所部義軍發動猛攻,按計劃直搗京兆府而打亂敵軍的戰略防禦部署之際。可是兩日之前,依險而建的壁壘牆頭上方卻驀的出現了一個教麾下眾多西軍出身的軍卒十分熟悉的身影,而自打那人出現後振臂高呼,並聲嘶力竭的怒斥自己又是如何遭受上官的誣陷迫害時,孫渥也已然察覺到麾下本來士氣就不算是如何高漲的諸部將士當中,似乎一種不安分的情緒也變得愈發強烈了起來......
曲端那廝,果然未死!而且他當真是去投從了蕭唐賊子,如今偏生又在此處露頭來煽惑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