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天空,清朗的沒有一絲雲朵,藍得就如此刻姚典身上的衣服。
姚典下意識地抬頭,額頭擦過陳芒的下巴,皮膚接觸的溫潤感覺,讓她快速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微微尷尬的表情,說道:「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沒事吧?」
陳芒看着她臉頰上微微的紅,腦海里卻全是剛才一瞬間她髮絲間好聞的香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道:「沒事。」
他手腕上的手錶在陽光下反射出光芒,正好照在姚典眼睛上,她抬手遮了遮,轉過身,繼續往鎮政府走去。心裏卻有一瞬間的悸動,只覺得陳芒抬手摸下巴的動作一直在腦袋裏閃現。
走過老鄉政府後面的那一段路,姚典忽然又提到了剛才的話題:「陳芒,你有沒有想過,從哪些方面入手,來改變這個集鎮的面貌?」
這個問題陳芒的確想過,每次從公交車上下來,被過往的車輛揚起的塵土撲得風塵僕僕,他就想,如果他是領導,他一定要改變集鎮的面貌。
集鎮是一個鄉鎮的內核,是政治、經濟、文化發展最集中的地方,這個地方不搞好,其他地方肯定也難以有突破。
陳芒的目光從姚典肩頭滑過,落在街道兩旁門面晦暗的店鋪上,開口道:「我覺得首先要做的就是環境衛生,其次是規劃性集鎮建設,把清水鎮的青山、綠水和集鎮建設結合起來,打造一個優美、宜居的小集鎮。」
姚典腳步頓了頓,點點頭,又繼續往前走,說道:「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若真要建成一個優美、宜居如歐洲小鎮一般打動人心的小鎮,在現有的基礎上修修補補怕是很難,若要大動干戈,就要涉及大量的拆遷,一方面清水鎮的財政力不從心,另一方面,需要的時間也會很長,恐怕沒有三五年辦不成,這麼長時間,我說不定已經調離清水鎮了。倒不是說我怕把功勞留給別人,而是,我怕我走了,另一任領導思路不一樣,那這工程很可能就成了爛尾工程。這是最可怕的。」
陳芒知道姚典說的是知心話,便也沒了拘束,說道:「如果不能大動干戈,我們就從狠抓集鎮衛生上下功夫。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情,難度也不會很大。而且,現在的集鎮我總覺得缺少點味道,乾巴巴的,連棵行道樹都沒有。若是把清水鎮的三條主幹街道兩邊種上幾百株銀杏,到秋天銀杏葉黃時,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這樣,集鎮就有了自己的味道,也有了自己的特色。」
姚典認真地聽完,黑漆漆的眼眸里流露出欣賞,許久,點了點頭,說道:「你的提議很好。我會考慮的。另外,周書記跟我說,今天葉鎮長給你臉色了?」
陳芒看進她深深的眸子裏,說道:「葉鎮長只是不滿意我們說的結果而已。」
姚典笑了笑,沒有表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政府大院,此時快到上班時間,也有人陸續走進政府大院,其中一個就是財政辦主任許巧,還有農辦的張辰,此時正站在葉一清的車旁邊,和趴在車頭蓋上擦車的賀民抽煙說話,看到他們進來,跟姚典打了個招呼,目光狠狠地滑過陳芒臉上,撇過頭去。
上了樓,姚典見周法良的辦公室門開着,便走了進去。周法良正捧着茶杯在看股票,他昨天拋掉的股,今天竟然又是漲停板,他正算損失了多少錢呢,隱隱看到門口一抹明晃晃的藍色,抬起頭,正看到姚典笑着伸手敲門。
「姚書記,快進來坐。」周法良關掉股票頁面,站起身來。
姚典笑盈盈走進去,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目光卻流連在窗台和牆邊架子上幾株綠意盎然的植被上,說道:「周書記的這幾盆花草養的可真好。我這兩天也買了兩盆綠色植物來,到時候,萬一養不好了,我就放你這裏來。」
「姚書記誇獎了。」周法良說,「姚書記,葛胖子家賠償的事,現在怎麼辦呢?」
「這事,既然班子會議上已經通過了,你讓信訪上造一張表,到葉鎮長那裏簽字吧。我相信,葉鎮不會不簽字的。」姚典說完,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周法良看着姚典窈窕的背影,臉上的北斗七星抖了抖,心道:這女人,還是有些手段的。
陳芒走進辦公室,唐婧從電腦前抬起頭來,說道:「陳芒,我有話和你說。」
陳芒看着她,點點頭:「說吧。」
「陳芒,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
陳芒剛才滿腦子都是關於如何搞好集鎮建設的設想,此時被唐婧一句話凍得定在那裏,許久才反應過來,說道:「唐婧,我再說一遍,這裏是辦公室。你的思維能不能不要老是在男女關係上轉來轉去?」
「你討厭我?」
陳芒忽然有些無處着力的感覺,說道:「唐婧,我和你是同事。我對你既沒有非分之想,也並不討厭。我想,你只是想多了。如果我做了什麼令你想多了,那麼我表示抱歉。我希望,以後我們可以和平相處。我不想把時間花在和你無窮無盡的鬥嘴上,我們應該把時間花在為領導服務上。」
唐婧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酸溜溜地來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一心想着為領導服務。」
陳芒也不解釋,自顧自坐在電腦前開始忙碌。他得儘快把姚典交代的稿子初稿給弄出來。這算是他轉崗到黨政辦後的第一件實事,他得一炮打響。
周法良將補償款造表領錢的事交給了鄭凱。一大早,鄭凱便造了表跑到了葉一清辦公室,葉一清看着鄭凱放在他面前的那張紙,緊皺眉頭問道:「這是什麼?」
鄭凱看葉一清臉色不善,在心裏狠狠罵周法良將這苦差事交給了他,嘴上卻十分恭敬,說道:「葉鎮長,這是前段時間老章車禍事件的補償款,周書記說,班子會議上已經通過了,讓我拿來請你簽字。」
「請我簽字?」葉一清用手中的鋼筆筆帽狠狠敲了敲那張紙,厲聲說道,「你以為這就是一張紙啊?隨便簽個字?這可是五十萬,五十萬,你有概念嗎?我這個鎮長坐在這張椅子上,不只是簽字哎,我還得保證,我簽了字你能領到錢,你懂嗎?你讓周法良來。這麼大一筆款子,他讓你來,他是腦子壞掉了?」
這還是鄭凱第一次見葉一清發飆,他有些發愣。葉一清見他還杵在那裏,狠狠地將手中的筆甩在桌上,道:「怎麼?聽不懂我的話?」
鄭凱一邊點頭,一邊連連說:「懂了,懂了。」
走出葉一清辦公室,鄭凱又在心裏將周法良罵了一通,才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周法良也知道這事沒有這麼簡單,看了看鄭凱,還是關上門,走進了葉一清辦公室。
鄭凱見周法良去了葉一清辦公室,便上樓找陳芒。陳芒正拿了筆記本往外走,看到鄭凱,問道:「有事?」
鄭凱看唐婧不在,便將在葉一清辦公室里遭遇的事說了一遍,問道:「你上次怎麼搞定他的?」
「我們還沒有能力搞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被他搞定。」
鄭凱搖搖頭,說道:「政治,真是殘酷的現實啊。」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唐婧便走了進來,看到鄭凱,說道:「鄭凱,你很閒啊,怎麼又來了?你要是這麼喜歡黨政辦,我的位子讓給你啊?」
鄭凱也不生氣,笑道:「好啊,黨政辦多好的位子啊,你要是捨得讓,我立馬搬上來。」
唐婧白他一眼,道:「皮厚。」
正說着,周法良黑着一張臉站在門口喊道:「陳芒,鄭凱,帶上你們的身份證跟我去一趟銀行。」
鄭凱喊起來:「 我的身份證在家。」
周法良怒道:「一個年輕人怎麼可以不隨身攜帶身份證?」
鄭凱無奈地說:「如果實在需要,我去拿。周書記,要身份證做什麼?」
周法良看看陳芒,說道:「你們先來我辦公室吧,我慢慢跟你們說。」陳芒和鄭凱相互看看,隨着周法良一起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周法良將他微微臃腫的身體猛地坐進大班椅里,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喝了兩口,看着他們倆說:「鎮財政上現在沒有錢,葛胖子家的50萬賠償款,葉鎮長讓我自己想辦法。我也沒辦法可想。問了許部長,她說可以讓機關幹部先以個人名義貸款,等財政上有錢了,再填進去。去年年底,給機關幹部的年終獎就是這樣子弄出來的。以你們兩個人的工資水平,每人最多貸20萬,你們有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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