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那個姓雲的小子還沒追到?」楊素吮了一口,隨口問了一句身邊的楊雄。這個六十大壽,楊雄過的是跌宕起伏。早上還為得了一位歸附於楊家的神童而興奮,晚上這神童就不見了。中間還穿插着宇文述痛失愛子,在楊府當場暈厥的大戲碼。一輩子過了許多個生日,這次生日可真是難忘。
「今天早上派出去的人傳回來消息,他們似乎沒有走大路。已經派人去小路搜索,一旦找到立刻號集人馬趕在晉陽來人接之前,將那個姓雲的小子給您弄回來。」楊雄弓着身子,侍奉這位楊家的老祖宗。
「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沒這個必要了,帶來帶去的麻煩。能處置了,就地處置了吧。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毀了吧。」楊素嘆了一口氣,親自下令毀掉這樣一個人,楊素心中充滿了不忍。可為了楊家的未來,他必需這樣做。
這個世界,人才這東西總是稀缺的。他李淵得了,力量就是壯大一分。絕對不能讓李淵做大,楊家永遠要做八大柱國之家的頭把交椅……永遠!
「喏!可惜那個孩子了。」楊雄不無惋惜的應了聲喏,攙扶着楊素送臥榻上站起身來。
「沒什麼可惜的,楊家要坐穩第一門閥的位置。就只能這樣做,不為我所用者,皆可殺!」楊素淡淡一句話,卻蘊含着凜冽的殺意。可他卻不知道,數百里之外,就有人因為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投鼠忌器。
楊歡是楊家遠支,因為自幼身強體壯。便被當做一名金牌打手來培養,這一次追蹤雲浩。其中一支隊伍,就是由他帶隊。
一天前他便發現了這支隊伍的行蹤,之所以沒有立即動手。一是他們只有三十幾人,人數上形不成壓倒性優勢。二是楊歡聽說家祖很喜歡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強搶之下刀槍無眼。萬一傷了這娃娃,回去可怎麼向家祖交代。對於他們這些微小的像芥菜籽一樣的人來說,楊素那就是天。
三就是楊歡擔心,若是將這些人逼得急了。會不會將雲浩幹掉,人才這東西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是世家大族做事的原則,楊家這樣做,李家同樣會這樣做。
楊歡繞到了柴紹他們前面,搶先佔領了莊子。他們扮作莊戶,那位麻衣老者便是楊歡假扮。
兵刃的撞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間或還有弩箭扣動機括的聲音,不過因為害怕誤傷雲浩。這座青磚瓦房的院落裏面,楊歡沒敢安排弩機。
「上,注意別傷了那個小子。」楊歡不管四周的人,他的眼睛只盯住抱着養好的長孫無忌。家祖要的就是那個孩子,只要將那個孩子搶回去就是大功一件。他這個遠系旁支,不受重用的武人。立刻就能夠得到家祖的垂青
柴紹根本沒想到,走了一路居然在這裏遇險。那些分散去各家的護衛顯然已經是凶多吉少,馬匹就在門外。只有衝到門外奪下馬匹,才有一絲生路。
「殺……!衝出去!」柴紹這時候真的是紅了眼睛,胳膊上剛剛挨了那麻衣老者一刀。此時火辣辣的疼,幸虧內襯了鎧甲。不然這一刀就能將他的膀子卸下來!
侯君集一刀劈翻了眼前的一個傢伙,一股熱乎乎腥臭無比的東西濺了他滿臉。顧不得擦,回手又是一刀,隔開了身後砸過來的鐵尺。兵刃相撞,橫刀順着鐵尺上移。沒容對手慘叫,幾根手指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柴紹帶着幾個人想衝出去,可楊歡卻令人死死堵住門口。這一次是有心算無心,只要堅持住待那些護衛都被幹掉,這柴紹就算是不想強行突圍都不行。
圍牆外面迅速竄起火頭,看起來一些侍衛反應很快。屠滅殺死了準備幹掉自己的傢伙,正在據茅屋而自守。卻不知道那些人早有準備,一隻火把便點燃了茅屋。將李家的家將活活困在裏面,只要等上一會兒就會燒成焦炭。
侯君集狀若風虎,手中橫刀左劈右砍,根本不顧對方砍過來的橫刀。若不是身上穿着鎧甲,早被人砍成了幾節。
以命搏命的打法將楊家的家將們逼得步步後退,有兩人慘嚎着倒在地上。其中一個,便是那被砍斷手指的傢伙。
「廢物,都是廢物!」楊歡蹦起來好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他沒想到猝不及防之下被襲擊。柴紹能夠躲得開自己那一刀,更沒有想到李家的家將臨危不亂,居然如此悍勇。只不過片刻功夫,自己手下兩名好手便受傷倒地。
侯君集身上幾處傷口都留着血,可他不在乎。身後的柴紹也是狀若瘋狂,兩個人合力居然硬生生將守在門口的家將逼了出去。
「上馬!」堪堪來到門外,柴紹大喝一聲便飛身上馬。這個時候,只有上馬才有一線生機。
背上背着迷迷糊糊的雲浩,長孫無忌卻是非常靈活。緊跑幾步,左腳踏上馬鐙。右腿一偏便上了戰馬。隨手揮動手中橫刀,拴馬的韁繩便被斬成兩段。雙腿一磕馬肚子,戰馬便向箭打的一樣沖了出去。
侯君集與柴紹一左一右護在兩側,三個人沒命的往前衝殺。那些衝殺出來的唐國公府家將們,也都不要命的與楊府家將們捉對廝殺。慘叫聲,兵刃的撞擊聲。利刃砍進人體之後的「噗」「噗」聲不絕於耳。
楊歡非常後悔,自己腦子怎麼抽了,才會想出這麼一個主意來。如果通知其他搜捕雲浩的楊府家將,場面不會是這個樣子。
柴紹等三個人騎着戰馬速度飛快,也不管其他人徑直衝到了莊口。這裏的楊府家將毫無準備,他們沒想到裏面居然還能有人衝出來。三四個人正圍着一棟着火的茅草屋,一邊狂笑一邊手持弓弩不讓裏面的人出來。看到飛馳而來的三個人,他們都是一愣。不知道該不該用手中弩箭招呼,楊歡可是吩咐過。絕對不能誤傷了那個孩子!
他們猶豫,柴紹他們可不會猶豫。侯君集一手拽着韁繩,另外一手揮動橫刀。借着馬速,橫刀輕易的便破開堅固的鎧甲。在胸口上開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正在這時,侯君集聽到了茅屋裏面,來順兒發出的怒吼。
兩個身上着火的傢伙趁機會撲了出來,頭髮眉毛已經被燒得捲曲。身上的衣服也帶着火,兩人玩了命的在地上打滾。幸虧前兩天才下過雪,這才讓兩個人身上的火焰迅速熄滅。
戰馬堪堪衝出莊子,侯君集便駁馬往回走。柴紹見狀大急,「你瘋了!」好不容易衝出來,這傢伙腦子進水了居然還敢殺回去。傻子都知道,有心算無心敵人人數又多,殺回去絕對是有死無生的結局。
「他們是我兄弟!」侯君集頭也不回,再度殺回了戰團。
馬蹄聲響起,楊歡已經帶着人騎馬追了上來。柴紹把心一橫,也將馬駁了回來。「無忌,帶着浩哥兒回晉陽。我給你斷後!」說罷,容不得長孫無忌回話。便瘋子一樣迎着追來的騎兵沖了過去!
長孫無忌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馱着雲浩狂奔。
柴紹將戰馬的速度提到了極致,手中橫刀輕輕一揮便在敵人的胸口留下巨大的創口。還沒等那人的鮮血飆飛出來,鋒利的橫刀豎着一劈。另外一名楊家家將便斷了一條胳膊!接連殺了兩個人,柴紹噴出一團霧氣。大地震顫,莊子外面又衝進來三十幾名騎兵!
戰馬好像箭打的一樣,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可長孫無忌卻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時間是寶貴的。柴紹用命也換不來多久,長孫無忌知道。死神就跟在身後,只要自己停下來。明天早上,荒野中便會多一具僵硬的屍體。
天逐漸的黑下來,曠野里響起豺狼的嚎叫。如果目力好,甚至還能看到似有似無瑩瑩的淡綠色眼眸。
胯下戰馬已經將馬速提到了極致,可長孫無忌仍舊瘋狂揮舞着馬鞭。他現在不在乎會不會跑死馬,只要離開的更快一點兒。
「噗通」戰馬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這許多天來就沒有好好餵過。如今強弩之末還被長孫無忌如此催促,這戰馬再也堅持不住。長孫無忌艱難的將腿從沉重的戰馬身體上抽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雲浩。幸虧前些天下過大雪,地上的積雪非常厚。不然大冬天摔這一下,就有可能將骨頭摔斷了。
顧不得身上的傷痛,長孫無忌見到雲浩沒事兒。拾起橫刀看了看天上的北斗星,便向北疾走。
「水!」「水!」昏迷中的雲浩,不住的嘟囔着。長孫無忌用手摸了一下額頭,大冷的天這小子居然燙的嚇人。長孫無忌心裏一片冰涼,就算是將這小子帶回晉陽。怕也只能是一具屍體,想到這裏他不禁更加心灰意冷。
抓了把雪塞進嘴裏,可胸中那團燃燒的火焰,好像怎麼也消弭不去。兩條腿好像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要消耗極大的體力。僅僅兩個時辰前,他還幻想着有熱食吃,能好好的睡上一覺。可現在,他很有可能會被凍死在這不知名的荒野里。
不敢再走路,被騎兵追上死的會比豬都慘。長孫無忌背着雲浩上山,也只有高山才能阻擋騎兵追蹤的腳步。
身後沒有馬蹄聲,謝天謝地這是今天僅有的好消息。
老天爺註定餓不死瞎家雀兒,正當長孫無忌再也走不動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山洞,長孫無忌樂得鼻涕泡差一點兒下來。在他看來,這是老天爺不讓自己的死的標誌。
安頓下來,生上一堆火。這是讓兩個人活下來的唯一法子,長孫無忌毫不猶豫的便鑽進了山洞。長孫無忌在心中,將認識的神佛感謝個遍。只要自己能夠活着回到晉陽,一定對神佛們表達最大的謝意。
鑽進山洞,一股腥臊味兒撲面而來。長孫無忌再次問候滿天神佛,不過這次是問候他們的老母。
他娘的,這哪裏是山洞。居然是一個狼窩,黑暗中長孫無忌甚至能夠看到幾雙綠油油的眼睛。抽出橫刀,對着那些綠油油的東西便是一陣劈砍。「嗚」「嗚」的慘叫聲之後,山洞裏在無聲息。
攏了些乾草乾柴,長孫無忌升起一堆火。他感覺自己快要凍僵了,如果不能快速暖和起來。不但云浩會死,他也會死。
更重要的是,狼怕火。只要山洞裏生着火,狼就不敢進來。
火點着了,靠近橘黃色的火苗。光明再度出現在眼睛裏,長孫無忌感覺到了一股心理上的溫暖。溫暖只能存在於心理上,這一小堆火遠遠不足矣讓山洞迅速暖和起來。
仔細打量一下,山洞不大。能看到幾根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血泊中躺着三隻小狼崽兒。其中一隻,還在不停的蠕動。
抓起一隻狼崽子,長孫無忌立刻抽出匕首開始剝皮。肚子早就開始擂鼓,祭奠一下五臟廟才是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水」「水」雲浩的聲音很微弱,但在這寂靜的山洞裏面仍舊很清晰。長孫無忌嘆了一口氣,走到洞口抓了一把雪塞進雲浩的嘴裏。然後便將小狼崽的肉用柴火穿了,放在火上烤。
凍僵的手指被火一烤,立刻紅腫的好像水蘿蔔。麻癢的感覺從指頭尖一直鑽進心裏,長孫無忌咬牙忍着。儘管難受,也比沒有感覺來的好。半生不熟的吃了兩塊狼肉,長孫無忌挑了一塊烤的比較熟的。撕成一絲一絲的,往雲浩嘴裏填。只要雲浩咽不下去,便捧起一把雪。用自己的手捂化成水,慢慢滴進雲浩的嘴裏。
這是長孫無忌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雲浩似乎是睡着了。呼吸不再急促,但額頭依舊燙的厲害。冰涼的積雪放在上面,就會變成水。害得長孫無忌不得不一遍遍用袖子擦拭!
眼皮逐漸開始變得沉重,好像是灌了鉛。無論怎麼想睜開,可就是睜不開。終於,眼皮好像閘門一樣落下,再也抬不起來。
ps:靠,鬧鐘沒響。更正晚了,今天兩更補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