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山崖下搜索到了傍晚,但除了衣服和和鞋子,再無其他收穫。
怎麼會找不到人?
懸崖下,一條洶湧的瀑布懸掛,雙雙傻眼。
瀑布就在寬敞的大平台邊沿,水流湍急,暴雨中流量肯定更大,更猛烈!
難道……
不安,死神一般勒緊了兩人的呼吸,夕陽從山谷上方打下來的光線拉長了兩道僵硬的身影,兩人呆愣的望着瀑布,沒人再說一個字。
如果人順着水流飄進了海洋,那……真的就無處可尋了。
疾風吹亂頭髮,吹乾了被汗水打濕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衣服,沉默,死寂,末日般的黑暗。
非洲大雨過後天放晴的很快,天氣悶熱難耐,兩人卻指尖冰涼,渾身如同被冰塊冷凍了。
龍澤抱着楚洛寒的衣服殘片和鞋子,唐靳言則握緊了那把鑰匙。
龍澤一張嘴,眼睛酸澀,眼淚奪眶而出,背過身一把擦掉,「操!我不信!」
唐靳言悲痛欲絕的閉了閉眼睛,將鑰匙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也不信,龍二少爺,我比你更不願意相信。」
龍澤眼淚流不盡,擦不完,痛的站不住,乾脆蹲在地上,沉悶的嚎啕痛苦,「為什麼!為什麼!啊!!!!!」
唐靳言沉默的掉眼淚,苦澀的眼淚一滴一滴帶走了身上的溫度,他渾身冰坨一樣涼,膝蓋無力,終於撐不住,單膝跪在了堅硬的岩石上。
一低頭,大滴大滴的淚濺在石頭上,發出驚魂的迴響,一聲一聲,許久沒有停歇。
如果楚洛寒真的有什麼不測,他寧願在這裏,陪伴她到死。
兩人在山下找到了日落,天黑了下來,什麼都看不到了,星斗鋪滿了墨藍的天空,灑下淡似若無的清暉,薄弱的像風中殘燭。
「上去,現在既然確定她掉了下來,需要加派人手過來搜救,咱們兩個人的力量太弱,而且瀑布下面,我們無法察看。」
憑着最後一點理智,唐靳言將跪在地上的龍澤抓起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起來!」
龍澤使勁兒掙開他的手,「我特麼難受還不行!」
兩人上了岸,將在下面遇到的情況匯報了一遍,要求和龍梟一起商量對策。
季東明攔住了兩人,「現在不管是什麼事,不管天大地大,都不能告訴老闆,他心臟傷口破裂,隨時有性命危險,京都已經加派醫生過來了,在病情穩定之前,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龍澤十指張開再用力收縮抓住頭髮,惱火的原地轉了一圈,「操!這對夫妻真是絕了!」
季東明看看唐靳言,第一次對他附了附身,「唐先生,少奶奶的事我會全力配合,搜救大隊也正在集合,駐肯尼亞大使館的人已經動員了所有力量,一會兒就展開全面搜救,具體的要求,你可以盡情提。」
唐靳言點點頭,沉了沉呼吸,他現在正用這輩子最大的忍耐力和承受力應對一切,雖然死也不願承認,但楚洛寒的生死……
「我大哥醒了嗎?」龍澤擦掉眼淚,兩隻眼睛紅腫了兩倍,臉上枯枝和野草颳了十幾道深深淺淺的傷痕。
「沒有。」淺淺的無力的兩個字,季東明說的很慢,但殺傷力依然很大。
龍澤嘴巴咬成了一條直線,「媽的!」
重重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石頭,龍澤惱火、憤怒、抓狂、發瘋,但這些情緒都蓋不住心痛!
心,特麼的怎麼會這麼痛?
不就是楚洛寒嗎?那個毒舌又高傲的女人!
那個說話總是帶刺的女人!
倔強的簡直不像女人的女人!總是給自己也被別人找麻煩的笨蛋女人!
她有什麼值得心疼的!
可是特麼的不行啊,他做不到,就是心疼!疼的快要不能喘氣!
高穎姿扶了扶唐靳言,輕軟溫柔的道,「我知道你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但是,你要救人,也得先照顧好自己才行,你剛剛爬了那麼高的山崖,現在體力消耗太大,需要休息。」
唐靳言無力的揮開她的手,淡薄清冷的道,「走。」
他意思是,你給我走,別靠近我。
高穎姿眸子微眯,一束寒光藏匿其中,久久的,迸發殺意。
金小燕低聲道,「高副院長,你放心吧,處理好了。」
她微微頷首,「很好。」
搜救隊在山谷下面搜了一整夜,一整天,縱跨了瀑布,沿着附近的海灘搜了足足一千里。
只在海灘上找到了她另外一隻鞋子,便再沒有任何收穫。
沿海打撈進行了三天三夜,幾千個潛水員在海里泡了十二個小時,得到的結果依然是……沒有結果。
一個人,就這麼石沉大海。
十天後。
派駐在肯尼亞醫護團隊全部回國,唐靳言和龍家的人依然守在山崖旁,堅持最後的心念,死不放手!
「唐先生,龍二少爺,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大少奶奶極有可能是遇難了,地形複雜是其一,當時正值雨勢爆發,而且餘震不斷,普通的肉身承受不住這麼大的衝擊力。」
搜救隊隊長不得不將事實告知。
「嘭!」
龍澤一拳砸歪了男人的半張臉,「你特麼說什麼!你特麼想死!我大嫂不會有事!她!沒死!」
「龍二少爺,請你理智一點……」
「滾!滾!」
十五天後。
深度昏迷的龍梟終於甦醒。
icu病房內。
「告訴我真相。」龍梟強行扯下氧氣罩,聲音微弱,呼吸吃力,幾乎提不上氣。
龍澤、季東明、唐靳言、顧延森四人守在房間,沒有一人說話。
龍梟眉頭一蹙,聲音更冷,更洌,「說!」
「她離開我們了。」
唐靳言醞釀許久,將事實陳述。
又是漫長的沉默,外面的晴朗明媚天空,黯然無光,烏雲密佈。
龍梟閉上了眼睛。
「最新消息,龍家大少奶奶楚洛寒在參與肯尼亞地震救援過程墜落山崖,經過長達半個月的搜救,至今沒有發現屍首,但只怕凶多吉少……」
陸家。私人別苑。
「不可能!我的女神不會死的!我不相信!為什麼不繼續找!為什麼不繼續找!我不信她會死!我不信!」
陸雙雙砸門甩東西,暴跳如雷,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她好像被人用手槍抵着腦袋,緊張的要死了,怕的要死了!
「雙雙,你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而且這都半個月了,還是沒有收穫,你真的以為會有奇蹟?媽媽知道你難過……」
「你不懂!你不會知道她多辛苦!嗚嗚!洛洛,為什麼命運要這麼折磨你!為什麼!啊!!!不要!」
龍梟,對,龍梟!她要去找龍梟,問清楚!
陸雙雙突然想到了楚洛寒出國前交給她的錦盒,拿在手裏,將車子開的如飛機大炮一樣快,但到了龍家別墅,就被人攔下了。
陸雙雙揮舞着胳膊大喊大叫,「龍梟!你給我出來!你出來!」
看到是陸雙雙,龍梟下令放人進來。
陸雙雙進門是想大罵一頓的,可是看到龍梟,她罵不出來了。
龍梟半靠在床上,旁邊放着一個巨大的醫療儀器,上面顯示着心跳脈搏,而他本人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和上次見到他比起來,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陸雙雙鼻子一酸,草泥馬,這是一對什麼苦命鴛鴦!
龍梟擺擺手讓季東明暫時離開,「坐。」
陸雙雙腿一軟,真的坐下了。
大概是太想念她,和她有關的人他也分外珍惜起來,對陸雙雙的態度,慵懶卻不冰涼。
陸雙雙抓着手,「我來,是想……」
罵你打你教訓你!
「給你個東西,是洛洛……走之前讓我給你的。」
「洛寒?!拿給我!」
任何與她有關的,他都恨不得全部保護起來,別人不得動分毫。
只是,打開盒子的那一刻,龍梟的心再一次沉入了谷底。
黑色錦盒內,一枚婚戒周正的嵌在海面墊子上,晶亮的鑽石熠熠閃光。
長指捏起戒指,細細的夾在兩根手指之間,好像握着她的手。
男人眼中沒有波瀾,臉上沒有情緒,身上沒有多餘的動作。
怔怔的,平靜的,看着戒指。
他問,「她有沒有說什麼?」
陸雙雙眼睛一熱,拭去淚,特麼的,為什麼看到龍梟這樣,比看到一百個楚洛寒哭還讓她心痛。
「她說……她說你看到這個,就會明白了,別的……什麼都沒說。」
看到這個,就明白了?
龍梟將戒指放回去,「謝謝你跑一趟。」
他居然對她說了謝謝!
天!那可是龍梟!他居然會對人說謝謝!
「那……她……」陸雙雙詞不達意,舌頭打結了。
龍梟緊握着錦盒,無力卻堅定的道,「我會盡全力救她。」
陸雙雙蹭站起來,九十度鞠躬,「謝謝你,龍先生!謝謝!」
床上的男人點點點頭,令人送走了陸雙雙。
「楚洛寒意外墜崖,龍家動員當地軍方、私人遊艇、私人飛機、武裝部、特種兵等多方力量連夜接日展開地毯式搜索,耗資逾百億人民幣,但三十天後,依然毫無所得……」
看到新聞,才發現居然已經這麼久了,龍梟這些天,不眠不休,每日沒夜,頻繁使用大劑量鎮定劑,早就不記得日子了。
時間依然在繼續,打撈和搜救依然在繼續。
龍梟不肯放棄,不管耗費多少金錢,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她的屍體。
兩個月後,沿海和陸地已經被徹底搜查了一遍,打撈不得不停止。
雨過後的黃昏時分,別墅冷清空寂。
龍梟坐在輪椅上,顧延森陪在他身邊,他說,「你要的消息,我查到了。」
梟爺沒說話,倦倦的目光不知道看着什麼方向,慵懶的異於常人。
顧延森道,「五年前,你在美國發生車禍,替你做了手術,救了你的人,是你的妻子,楚洛寒。」
至於她的手如何受傷,如何不得不轉去了內科,顧延森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龍梟無聲的閉上了眼睛,本該是足以令他崩潰的消息,但因為楚洛寒的意外離世……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心神去分解,只有顫顫的睫毛,表達着他滿心的隱忍,悲慟,蒼涼。
許久許久,在顧延森以為他不打算張口的時候,輪椅上的男子清淺無力的道,「她以前總是跟我提離婚,我告訴她,我龍梟的人生,沒有離婚,只有喪偶……」
餘暉打在臉上,他掩上重眸, 「她竟然用這種方式離開了我。」
男人瞭望天際,浮雲點點,湛藍,潔白,宛若心頭之人白衣勝雪的遠走,飛去……
洛寒,你這輩子,終究都是我龍梟的妻子。
「國內地產大鱷龍梟先生的妻子,楚洛寒被正式判斷為意外身亡,龍家將舉行世紀葬禮,為她送行,龍梟先生豪擲數億購得萬平米墓園,為愛妻修建園林……」
梔子花海洋中,漢白玉墓石上,他雋永的字跡寫下隸書——愛妻楚洛寒長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