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忽然覺得渾身難受,不僅眼睛難受、鼻子裏面也是又癢又乾的,甚至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坦的,再想起這幾日一直夜不成寐的情況,原來以為是擔心合同的事情,現在卻覺得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
「救救我,神醫救救我。」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伸手抓住衣服唐明遠哀求道,「剛才是我不對,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神醫你救救我。」
叶韻有些疑惑地看向中年男人,又看向了唐明遠,他剛才也注意到了這個男人,畢竟他說話最過分,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自己的存在。
唐明遠摸了下楚瑾的手背,因為天氣炎熱,畫展是開了空調的,可是楚瑾的身體偏寒,最受不得涼了,聽着中年男人的懇求,倒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說道,「行,我給你把個脈,你先放開我。」
「好好。」中年男人當即放開了唐明遠,眼巴巴地看着。
如果是一個美少年做出這樣的神色還能算是享受,可是中年男人做出來有一種驚悚的感覺。
唐明遠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默默地轉開了目光,先從背包里掏出了摺疊毯拆開蓋在楚瑾的腿上,又給他倒了杯熱藥茶。
楚瑾眼中帶着笑意,捏了下唐明遠的手指,他們兩個人之間有許多小動作,親近而甜蜜。
唐明遠一臉滿足說道,「充電成功,我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力量。」
「……」叶韻眼角抽搐了一下,「師弟,這麼中二的話,心裏想想不要說出來。」
唐明遠正經地說道,「因為我還是個孩子,所以不像三師兄這樣悶騷。」
叶韻一下子笑了出來,雖然第一次見小師弟,卻感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好了不少,好吧,他承認自己心裏也會時常這樣想,可是、可是他從來不說出口的!
鄭老在一旁看向唐明遠的眼神更加慈愛,這還是個孩子,卻已經這麼的有天分了,雖然審美奇怪了點,但卻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就算是他,怕也會說幾句起碼讓中年男人先道歉,再給他看病,可是唐明遠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不愧是程老師門的人,怕是等這孩子年紀再大點,就是中醫界執牛耳之人。
不過,就算再欣賞唐明遠的為人,鄭老也下定決心,絕對不在畫上落款。相信那樣一副畫,也沒有人會相信是他畫的,答應了讓兒子題字?鄭老兒子那一手字就算不落款也很容易被看出來,坑兒子這樣的事情,反正兒子小的時候坑他坑多了,就當還債吧。
鄭老開始有些心虛,這樣一想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唐明遠給人把脈的時候,從來不苟言笑,多情的桃花眼裏也滿是嚴肅,「口乾?」
中年男人想了下,「經常口乾。」
「喝水情況呢?」唐明遠問道。
中年男人有些緊張想了半天才說道,「沒注意。」
唐明遠問道,「口乾只想漱漱口不想喝水,還是想喝水?」
中年男人一下子就想起來,「對對,我就是想漱口,一般漱口以後就吐了。」
唐明遠掏出本子,一邊寫方子一邊說道,「陽明經病,喝幾次藥就好了。」
中年男人趕緊說道,「大夫,我還老失眠。」
唐明遠頭也沒抬問道,「是眼睛疼、鼻干、唇乾,用水漱口卻不想咽對嗎?」
「對對,就是這樣。」中年男人覺得唐明遠都說准了,「大夫嚴重嗎?那個什麼陽明經病是什麼病?神經上的病嗎?」
旁邊有些懂中醫的人已經笑了,倒是唐明遠停下筆,認真解釋道,「並不是神經上的病,陽明病,傷寒六經病之一。《傷寒論》中,『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胃不和則臥不安,胃受熱邪故不和,不和顧不眠。所以你睡不着和這些症狀規格到底在胃上。」
中年男人莫名覺得唐明遠很高深莫測,剛才自己真是混了腦子一樣。
「你的病以葛根湯為主就可以了。」唐明遠給鄭老開的方子都是直接用幾兩的,而中年男人對中醫沒有絲毫的涉及,「葛根六克,升麻、秦艽、荊芥、赤芍各三克,蘇葉、白芷各二點四克,甘草一點五克,生薑兩片。」
「怎麼覺得和鄭老的藥方不一樣?」中年人似懂非懂問道,「我怎麼記得中醫都是用幾錢、幾兩什麼的?我這個……」
事關自己的身體,中年人哪怕被人恥笑也要問個清楚。
「中藥方子確實經常用錢、分、兩這一類的當做計量單位,我是給你換算了。」唐明遠說道,「你要是想要幾分這類的,就是葛根二錢、升麻、秦艽、荊芥、赤芍各一錢,蘇葉、白芷各八分,甘草五分,生薑兩片。」
中年男人似懂非懂,「要不,大夫你都給我寫下來?萬一抓藥的人不懂呢?」
「呵。」叶韻直接冷笑了一聲,抓藥的會不懂?怕是這個中年男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要是換成了他,早就不搭理這個男人了。
中年男人聽見叶韻的冷笑了,卻只當做沒聽見,看着唐明遠,他算是看出來了,唐明遠是個軟包子最好欺負不過了。
鄭少皺眉說道,「那這樣的話,你說的克數根本不對,兩錢應該是十克。」
唐明遠掃了一眼鄭少的手機,上面是他剛搜出來的資料。
中年男人也臉色一變,看向唐明遠,他可知道藥量不對會出事的,怪不得這小子這麼好心,原來是這樣。
叶韻冷笑道,「智商不夠就別出來丟人現眼。」
鄭老也皺眉說道,「做事情就忌諱的就是你這樣似懂非懂的人。」
鄭少臉色變了,又是尷尬又是難堪,他本來覺得唐明遠讓他丟了面子,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來諷刺一番,沒想到自己爺爺卻這樣說。
唐明遠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鄭少,華國的東西博大精深,歷史悠遠。」光聽這話和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鄭少的長輩呢,「中醫使用的錢是十六兩制,一錢為3125克中藥的計量單位。換算方式是500克除以16,因為舊時16兩為一斤,再除以10,舊時10錢為一兩。」
鄭老嘆了口氣說道,「當初我就不同意你爸媽把你送出去,自己國家的東西還沒學完,去外面又能學到什麼?」
中年男人別的不行,對數字倒是格外敏感,心中按照唐明遠所說算了一下,就知道他所言不假,「謝謝。」
唐明遠忽然問道,「你說鄭老的畫價值多少?」
中年男人愣了愣,說道,「這是藝術,不好用金錢來衡量。」
唐明遠問道,「如果我手上有一副鄭老的畫,你願意出多少錢來買?」
「你願意賣?」中年男人覺得這簡直是意外之喜,毫不猶豫說道,「按照市價,六十萬吧。」這算是說低了,去年鄭老的畫在拍賣行賣出去一百六十萬的高價,「當然了,我說的只是均價,主要還是看畫的內容了,價錢可能會更高。」商人重利,他把話沒有說得太死,畢竟鄭老還在。
鄭少冷笑了下說道,「近五年來,我爺爺的畫還真沒低過一百萬。」
中年男人並不覺得尷尬,說道,「拍賣行的價錢當然會虛高,我們這算是私下交易。」
唐明遠倒是不在意,說道,「那行,你給我六十萬吧。」
「畫呢?我要先看看。」中年男人收起了藥方,說道,「如果是你和鄭老打賭的那幅畫,換成山水畫的話,我給你一百萬。」
楚瑾眼中露出笑意,他就知道自家小遠不是吃虧的性子。
叶韻本以為這個小師弟是聖母的性格,如今又覺得不像了,倒是起了興致,就連鄭老也沒有吭聲,既然他答應了唐明遠,就不會再過問這些事情。
「我給你六十萬,我爺爺的畫不給你。」鄭少怒道。
唐明遠說道,「沒有畫,鄭老看病送我一副畫,就算你說的低價六十萬,也就等於我的診金是六十萬,那麼我給你看診,難道不該付給我診金嗎?」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愣了,倒是叶韻哈哈笑了起來,「是啊,我小師弟出手很貴的。」
「你敲詐。」中年男人怒道,「哪裏有看病花這麼多錢的?我去掛個專家號也不過幾十,你當你是國手啊。」
「你要賴賬嗎?」唐明遠並沒有動怒,他就是敲詐怎麼了?難道這個人以為自己是被打了右臉左臉也伸過去的性格嗎?
如果小師弟不計較,叶韻也不會說什麼,此時小師弟計較了,他自然會幫着出頭,「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敢賴賬賴到我們一門頭上的。」
鄭老也看不上中年人的為人,開口道,「莫非我都給了錢,這位自覺比我高貴有本事,所以不用給嗎?果然看不起我這個糟老頭子嗎?」他本就心裏覺得愧對唐明遠,人家明明是為了自己身體好,平白聽了那麼多污言穢語,中年男人是其中之最,此時不介意幫着唐明遠一下。
既然鄭老開口了,周圍不少人也開始說話。
「看病不給錢?恐怕是沒錢吧。」
「還真有人覺得錢比命重要。」
中年男人只覺得滿臉冷汗,楚瑾倒是什麼也沒有說,而是拿着手機發了條短訊,中年男人不是拿不出六十萬,只是不想出而已,硬挺着不願意開口,想要離開卻被人有意無意擋着,加上保安得了鄭少的示意在這邊看着,中年男人想走也走不了。
唐明遠態度溫和有禮,「考慮好了嗎?」
中年男人服軟說道,「六十萬實在太貴了,現在看病怎麼可能這麼貴……」話還沒有說話,他的手機就響了,看見上面的號碼,整個人都下意識站直了,「錢總您好……」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等電話掛了咬牙,心中亂成一團,「你的賬號給我,我現在就讓秘書給你打錢。」
唐明遠看向了楚瑾,楚瑾已經明白唐明遠的意思,寫了下一個賬號給他,唐明遠拿過遞給了中年男人,「你不用打給我,直接打到晨圓基金的賬戶上,那邊希望小學籌款還差一百二十萬。」
這話一出,叶韻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師弟,剛才要錢雖然能解氣,可是難免給人一種金錢為上的低俗,可是偏偏這錢他都不過手,直接捐了出去,晨圓基金的賬目是完全透明的,眾人都可以查到也算是一種監督,而中年男人出了錢受了氣還落不得好,唐明遠正好相反,不僅告訴了眾人他不好惹,報復了中年男人的出言不遜,也不用出錢就得了好名聲,一舉多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打開了京城的局面。
可以說唐明遠成了這次畫展的唯一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