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把你們兩個的都給了哥哥,對嗎?」王寧安看了看兩碗清澈如水的粥,大聲道:「害怕哥哥知道,就往兩個碗裏倒了開水,是吧?」
真是傻丫頭,王寧安心疼保住了妹妹,另一隻手也抱住了弟弟。
「爹娘不在家,哪怕只有一粒米,也要咱們分着吃,都給了哥哥,你們怎麼辦?」王寧安疼惜地摸着妹妹的頭。
王洛湘揚起小臉,臉上帶着淚,道:「哥哥有傷,忠爺爺說了,你要吃飽了,才能快點好。」
「忠爺爺?」
「對,就是忠爺爺,昨天他給哥哥上藥,雞蛋也是他送的。」
王寧安總算想了起來,「忠爺爺」叫王忠,是王家唯一的僕人,其實說僕人也不準確,他早年的時候,跟着王家的祖先上過戰場,落下了殘疾,這些年一直在王家住着,和親人也差不多了。
「這麼說,二伯娘就給你們兩碗粥?」王寧安吃驚道。
王洛湘點點頭,在碗裏劃了一下,「就到這兒。」還差着一大截哩!
王寧安頓時怒了,三個孩子,只給兩個大半碗。王洛湘把粥幾乎都給了哥哥,兩個小可憐只能拿剩下的一點粥兌水。
崔氏,你可真幹得出來!
打了人,還不給吃的,你想弄出人命嗎?
是不是你覺得小孩子的夭折率太高,就算死一個,王良璟回來也不敢把你怎麼樣?反正是王寧安先丟了馬,有錯在先!
揪住一點事情就不放,還有半點親戚情分嗎?
王寧安又氣又惱,可是他傷得不輕,下不了地,只能在心裏咬了咬牙,惡感越發強烈。他把自己碗裏的粥撥給了弟弟和妹妹一部分,只留下小半碗,又把剩下的雞蛋分成兩半。王寧安雖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總不能讓兩個孩子替他擔心吧。
「聽話,快吃吧,不然哥哥可不高興了。」
兩個小傢伙見王寧安陳下了臉,只能乖乖捧起了粥碗。草草吃過了一頓飯,半飽的滋味,比起餓着還難受。
王寧安趴在床上,滿腦子的想法,他想去找回馬匹,洗刷冤屈,還想賺錢,最起碼吃的好一點,又想着讀書,混進士人的堆里……上輩子他就不是個有什麼大志向的人,在一所三流大學畢業之後,為了隨心所欲,跑去碼字為生,忙活了好幾年,也僅僅是混了一點生活費,卻很快樂滿足了。
王寧安覺得要是能考上一個進士,熬個幾年,當上個縣令,能造福一方最好,不能就稍微撈點銀子,舒舒服服過小日子,最好不過了。
他的志向不高,可是一旦連最低的要求都達不到,王寧安可是會爆發的,比如小學的時候,班裏有個又高又壯的留級生總是欺負他,把王寧安逼急了,發了狠,苦練大半年功夫,把對方堵在了牆角,愣是打了一個鼻青臉腫,舉手投降……崔氏,最好適可而止,不要真惹惱了我!
王寧安恨恨想到,轉眼到了晚上,王寧安還爬不起來,只好讓妹妹王洛湘去取晚飯,足足等了一刻鐘,小丫頭才哭喪着臉回來,捧着一個盤子,裏面只有兩三個黑乎乎的餅子。
「這就是晚飯?」
「嗯,是二伯娘給的,她,她說了,家裏丟了馬,要省吃儉用。」聲音細如蚊吶。
呸!
王寧安怒火中燒,隨手抓過來一個,邦硬!跟石頭似的,湊到了眼前,餅子上斑斑點點,似乎都發霉了,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放在嘴邊嘗了一口,粗糲不堪也就算了,還有一股子怪味,王寧安發誓,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崔氏擺明是整人,靠着從嘴裏省錢,幾時能買回一匹馬。再說了,其他各房都有大人,肯定不會委屈了嘴,沒準崔氏這時候就在房裏吃小灶。只是欺負他們三個小孩子,無依無靠罷了。
王寧安越想越氣,狠狠咬下去,仿佛咬在崔氏的肉上,用盡力氣大嚼,咽下去一口,劃得嗓子冒火,跟沙子似的。王洛湘小心翼翼拿起一塊,放在嘴邊咬了一下,緩緩嚼着。
王寧澤照着哥哥和姐姐的模樣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不許浪費糧食!」王洛湘責備道。
王寧澤被姐姐嚇住了,又咬了一口,在嘴裏嚼着,好半天也咽不下去,委屈得眼淚在眼圈打轉。
「別吃了!」
王寧安都咽不下去,別磨弟弟和妹妹了,一把搶過了餅子,狠狠扔在了地上,深深吸口氣,雙臂撐着身體,勉強坐起來,虛弱的身體冒着冷汗。
「你們等着,哥哥去抓兩條魚。」
「不行。」王洛湘關心道:「哥哥有傷,忠爺爺說了,不能沾水。」
「那就去樹上,找幾個鳥蛋,煮着吃。」
王洛湘拼命搖頭,「會摔傷的,湘兒不讓你去。」不去又怎麼辦,王寧安兩手一攤,苦笑安慰道:「湘兒乖,咱們總不能挨餓吧?」
王洛湘抹了抹眼淚,哥哥比起以前親切多了,是真的關心她,小丫頭突然仰起頭問道:「哥哥,是不是有錢,就可以不挨餓了?」
「那是當然,可咱們有錢嗎?」王寧安望了望空蕩蕩的屋子,實在是想不出哪裏藏着錢。
「有!」王洛湘用力點頭,一轉身跑到了門後,拖出一雙特大號的鞋子,散發着濃重的臭味,絕對是生化危機級別的大殺器,離着老遠,王寧安都要暈過去了。
王洛湘捂着鼻子,從鞋裏面拿出一個小錢袋,怯生生道:「是爹爹藏的,他,他不讓湘兒告訴別人,聽了爹爹的話,他就給湘兒買糖耳朵吃。」
小丫頭為了哥哥,連糖耳朵都不要了,真是個好姑娘!王寧安呵呵一笑,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颳了一下,「糖耳朵算什麼,等過幾天哥哥給你買糖人,不光好吃,還好看呢!」
王洛湘眼睛放亮,果然哥哥比爹更大方!
小丫頭乖乖把錢袋子交給了王寧安,拿着沉甸甸的錢袋子,裏面差不多有一百文哩。王寧安露出難得的笑容,果然,到了什麼時候,男人都改不了藏私房錢的毛病,王寧安突然對便宜老爹有了一絲好感,當然僅僅是一絲。
有了錢,就有辦法了。
王寧安思量一下,數出了二十個銅板。
「湘兒,哥哥有傷,你去隔壁吳大叔家,買幾個炊餅回來。」
「嗯!」
吳大叔家裏有馬車,從村子裏收購糧食山貨野味一類的,拿到滄州去賣,有時候糧食賣不出去,就在家裏做成炊餅賣給村里鄉親。
他們家算是土塔村唯一的商人,不過現在天色都黑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吃的……正在王寧安等待的時候,王洛湘氣喘吁吁跑了回來。
足足拿回了七個拳頭大的炊餅,還有一塊鹹菜。
吳大叔家的炊餅三文錢一個,二十文買了七個,還附送了鹹菜,不是誰都像崔氏那樣刻薄……兄妹三個餓壞了,立刻大快朵頤。
王寧安吃了三個,王洛湘和王寧澤一人兩個,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雖然還按時領飯,拿回來之後,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去吳大叔家,除了炊餅之外,還買了一點小米,幾個鹹鴨蛋。
王寧安的傷勢也在快速恢復,能爬起來煮粥了。
便宜老爹的私房錢差不多花了一大半,等他回來看到,還不一定怎麼暴跳如雷呢?轉念一想,有什麼可怕的,你把我們丟在家裏不管,受了委屈,花你點私房錢怎麼了!天經地義!
兩天的功夫過去了,忠爺爺來過一次,給王寧安換了藥,身上的傷口都癒合了,已經開始長肉,痒痒的感覺明顯,也能下地走動了。王洛湘和王寧澤也露出了笑容,哥哥康復了,他們就有了依靠。
可是王寧安還不知道靠着誰呢?只能打腫了充胖子,王寧安早早起來煮了一大鍋粥,和弟弟妹妹一起喝,外面的太陽漸漸升起,又是個一個溫暖的早晨,如果沒有討厭的二伯娘,那就更好了——房門被推開,崔氏怒氣沖沖,突然殺進來。
見桌上有一鍋金黃的小米粥,三個孩子拿着碩大的炊餅,咬開的地方還流着油,崔氏瞬間就暴怒了,劈頭蓋臉痛罵起來。
「好啊,小兔崽子,受了罰還敢吃香的喝辣的,膽子真不小!快說,這錢是哪裏偷來的?」崔氏好像凶神惡煞附體,兇巴巴的嚇得兩個小傢伙不停發抖,蜷縮在哥哥身後。
王寧安唯有挺身而出,譏誚道:「二伯娘,世上肯拔刀相助的人總是多過落井下石的,有人給我們送吃的,你管得着嗎?」
「送?呸!」崔氏眉頭立起,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怪笑道:「小兔崽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村子裏做炊餅的只有老吳一家!他們那兩口子會給你們炊餅,做夢去吧!」
崔氏說着,就在屋子裏到處翻找。
「準是你們偷藏了家裏的錢,快交出來!」
崔氏一邊說着,一邊翻找,王寧安一臉坦然,可是王洛湘畢竟是個小孩子,被崔氏嚇得變顏變色,身體不停哆嗦,小眼睛不住亂瞟。
崔氏四處尋找,正好瞧見,順着王洛湘的目光,有一個木箱子,惡狗見到了骨頭般撲過去。
這兩天經常去買吃的,放在臭鞋裏,每次取錢都要熏得頭暈眼花,乾脆就放在了方便拿取的地方,誰想得到,竟然讓崔氏給發現了,王寧安的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