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一轉,許丹佯裝驚訝地迎上去並高呼:「這不盈芳嗎?這是咋地了?胳膊摔傷了?老張!老張!唉喲你趕緊出來瞧瞧,盈芳傷得不輕!唉喲我去!臉蛋也擦傷了,不知會不會留疤……你說你這是幹嘛去了?好好的帶一身傷回來……」
說得好似跟舒盈芳多熟似的。
清苓若有所思地看了許丹一眼,並未接她的話,見衛生院裏唯一的正式大夫——張有康走出來,按捺着心頭的緊張,迎上去溫聲說道:「張爺爺,我不小心從小坡林摔了下來,右胳膊折了,勞煩您幫我看看。」
張有康心道怪哉,舒家丫頭平時悶聲不響的,開起口來挺懂禮數的嘛。如此閃過一個念頭之後,倒也不再多想,醫者父母心,招手示意清苓在就診的長條桌前坐下:「我先看看,要是脫臼還好辦,粉碎性的話,就得去縣醫院了。」
小小的衛生院,既缺人手,也不具備執刀類的手術條件。有心無力哪!
「勞煩張爺爺。」清苓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在老張大夫的示意下,捏着傷臂坐了下來。
許丹垂眸斂下眼中的複雜,不聲不響地站在旁邊看張有康檢查。心裏不停地盤算:小坡林雖然陡,但離山間小路遠着咧,附近也沒啥野菜、野果可采,無緣無故從那兒摔下來,誰信?
沒準就是劉繼紅那賤貨推的。可如果真是劉繼紅乾的,舒盈芳為啥不說?換做自己,肯定會憤怒控訴的吧?到底為什麼呢?是害怕劉繼紅事後報復?還是有其他方面的隱情?
探究的眼神在舒盈芳身上掃了一圈又一圈,若不是老張和另一名護士都在,她真想張口問個究竟。
這時,張有康檢查完了,對清苓說:「幸虧只是脫臼,我這邊能治,就是正骨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清苓早有預料,點頭道:「張爺爺放心,我能忍住。」
張有康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心裏對舒家丫頭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所謂正骨,就是中醫用推、拽、按、捺的手法治療骨折、脫臼等跌打損傷的外科術,有經驗的大夫處理起來還是很快的。只見張有康表情嚴肅地在清苓的傷臂上按了幾下,隨後聽得「咔嚓」一聲,脫臼的胳膊接上了。
見清苓只是皺着秀眉悶哼了一聲,張有康笑眯眯地贊道:「丫頭不錯!」是個能忍痛的。
上了夾板後,拿筆開處方。
正骨後還需相關配套的消炎、祛腫。
清苓抿了抿唇,左手拎起腳邊的背簍,擱在膝蓋上,從中捧出一把讓小金採集的草藥,遞給張有康:「張爺爺,想必您也知道我家的境況,我……能不能拿這些草藥抵醫藥費?若是不夠,等我傷好了再去采。或者,能不能先賒個賬,他日等我攢夠錢,必定把欠下的醫藥費補上。」
張有康一愣,視線隨着她的舉動移到長條桌上的幾叢草藥上,這是……千層塔吧?又叫蛇足草、蛇足石松,本身具有清熱解毒、祛瘀止血的功效。加水煎汁濃縮成膏後,加硼砂外敷,可治創口久不癒合。
舒家這丫頭,居然懂草藥?
張有康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深邃的眸光沉靜地望着自己,笑着道:「能不能拿草藥抵醫藥費可不是我說了算的,要不這樣,這些草藥對我有用,就當我問你買的,你的醫藥費我來付。」
「謝謝張爺爺。」清苓暗舒了一口氣。
要知道,舒盈芳身上可是一個子兒都沒有,這治病療傷,又稱不上舉手之勞,若是張大夫拒絕,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別的法子。
這也是她沒在一開始言明的原因。傷臂拖久了,留下病根可就不妙了。不得不厚着臉皮先斬後奏。
好在張大夫是個說得通的。這個人情她清苓記下了。今後但凡她能幫的,絕無二話。笑盈盈地把背簍里的蛇足草都拿出來給了張有康,同時接過張有康開給她的消炎祛腫的西藥片,回家吃藥休息去了。一番折騰,小身板委實累得不行。
「哎盈芳你等等。」許丹追着她來到門口,張開胳膊攔住她問,「你還沒說是咋弄傷的呢。真是從小坡林摔下來的?」
清苓不怎麼習慣和陌生人如此近距離地說話,小退了一步說:「這位姐姐,我跟你不熟吧?」
「什……什麼意思啊!」許丹自從天降兵似地佔去一個護士名額,背後看不慣她的人不少,但因為有公社幹部的關照,還沒人敢當面開罪她,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頂嘴,氣得俏臉通紅,「我不就是看在咱倆同個生產隊的份上,關心你兩句嘛,有你這種態度的麼,好心當做驢肝肺!」
「哦,那多謝您的關心。我得回家吃藥,不奉陪了。」清苓不卑不亢地說完,提着藥包跨出公社大門。
許丹何曾吃過這樣的癟,氣得直跺腳,心裏怒罵:不識抬舉的鄉巴佬!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就憑你一個沒爹沒娘沒家世的鄉下丫頭,還想染指林楊?呸!想都別想!還有劉繼紅那個死三八,別以為和林楊住一個院子,就能讓林楊看上了,簡直不知所謂……
想是這麼想,可劉繼紅、蔣美華能和林楊住一個院子,恰是她心裏最介意、也是最不甘的事實。就因為晚來幾天,不僅和林楊分在兩個生產隊,乾的活不一樣、住處也隔得老遠,如果她不主動跑去找林楊,兩人十天半月都未必能碰上面。
反觀劉繼紅、蔣美華,和林楊一個生產隊幹活,又住在一個屋檐下,可以說從早到晚都在一起。
都說感情是靠處出來的,長此以往,哪怕她逮着機會就在林楊面前上上劉繼紅的眼藥,也無法保證林楊就一定會喜歡自己啊。
還有蔣美華那賤貨,慣會裝模作樣,成天在林楊跟前裝柔弱,左一句「林大哥」、右一句「林大哥」,誰不曉得她其實就比林楊小几個月,裝的有多小多需要人照顧似的,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