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寬數十里,微波嶙峋。
原本風和日麗,河邊洗衣的村婦忽然看見有人踏着波浪徐徐走來,急忙喊叫。
很快,幾乎李家村所有人都跑到河邊。
確實有一人踏浪而來,白衣勝羽,英姿勃發,儘管看起來年紀不大。
村里見識最多的是村主李老漢,此刻也是緊蹙眉頭,他也想不到為何大俞王朝的小邊陲李家村會出現這樣的神人。
雙腳踏着波浪卻不落水,這已不是凡人的能辦到的了。
踏浪者來到岸邊,對着人群中央的李老漢微微一笑,道:「我叫莊禮,以後就住在你們的李家莊了,如有打擾,那就打擾了。」
李老漢哪裏敢多說,臉上堆滿笑容,忙說:「神人大駕,求之不得,小的馬上準備村里最好的屋房,請您稍作等候。」
「不用了!」莊禮擺手:「房屋我自己建,院落我自己修,飯我自己煮,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李老漢臉色驟變:「這可怎麼使得!」
「使得。」
莊禮笑着離開,在李家村東頭找了個地兒,剛好背靠群山,當天就開始修建房屋。
活泥、伐竹、編制草棚,一個房屋架子很快成型。
期間李老漢也主動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卻都被莊禮拒絕了,從此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敢上前觀看。
偶爾有兩個好奇心重的孩童跑到附近偷看,發現房屋已經修建的完善精緻,周圍籬笆牆錯落有致,對着房屋的小木門敞開着。
「難道是開門迎客?」
李老漢捏着獸骨雕琢而成的珠子琢磨:「若是開門迎客,當初又為何拒絕我們幫忙呢?試試!」
第二日,一個壯漢提着兩隻燒雞、一壺陳酒,小心翼翼的來到院落門口,小聲言語:「莊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有什麼事麼?」莊禮在屋裏回應。
「我見您一人無聊,拿了上好的燒雞和酒,陪您聊一會兒。」
「不用,以後也別再來送東西。」
壯漢不敢多說,回去復命李老漢。
李老漢聽了長吸氣:「怪了,按理說這莊公子年紀不大,又有一身好本事,怎能閒得住?連東西也不吃嗎?怪了。」
壯漢有些不耐煩:「村主,要我說那小子就是一混賬,沒什麼大本事,腳踏波浪必然是障眼法,這世上哪裏有那麼多仙人、神人的。我現在就去會會他!」
「使不得。」李老漢抬手擋住壯漢去路:「毛小子,不要無理,莊公子恐怕還是有些手段的,這樣,讓你兒子小小毛去與他打上一架,若是贏了,就狠打一頓把他趕出李家莊,若是輸了,就拜他為師。」
又一日,一個十三四歲的大胖小子哭着回來的,鼻青臉腫。
毛小子瞪着眼睛,大聲喝問:「怎麼回事?」
胖小子嚎啕着:「輸……輸了。」
李老漢問:「輸了怎麼沒有拜師?」
「他說我很差勁,不教我。」
「豈有此理!」毛小子跳腳,一副拼命的架勢往外奔,卻被李老漢攔住了。
「算了吧,從今以後誰也不許過去湊熱鬧,如有發現,按最嚴村規處置。」
自此不再有人打擾莊胥,籬笆小院寧靜,不管風吹雨打,暴雪寒風,一直立在那裏。
李家莊的男人們則照舊外出狩獵,女人們在田地里勞作。
然而不知怎麼回事,狩獵的男人受傷情況越發嚴重,甚至有人喪命,獵物卻少的可憐。辛苦種田的女人卻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顆粒無收,李家莊的日子開始難過了。
「一定是那個災星!」
「自從那個災星到來,我們就沒過過好日子。」
有人這樣說,附和的人也越來越多,村里人盡皆知,人盡皆以為是。
恐慌就這樣開始蔓延,就算是村主李老漢都在懷疑,如果真的是一個災星,李家村離滅亡恐怕也不遠了。
艷陽八月天,一股冷氣驟然侵襲,不過片刻,大片雪花紛紛灑落,一波接着一波,悠悠遍野的綠意就這麼變成銀裝素裹,料峭千里。
「啊……可惡,快趕走,把他趕走。」
「天殺的,這是要斷絕我們的活路麼?殺了那個災星吧。」
村婦抱着雙臂,即便翻箱倒櫃穿上棉衣,仍瑟瑟發抖。
有些男子則在奔走,揮舞刀棒,一會功夫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李老漢家門口,氣勢洶洶。
「村主,我們去殺了那個王八蛋吧,再這樣下去,我們整個村子就完了,全完啦!」
李老漢癱坐在椅子上,仍舊是單薄的夏衫,舉目無神,大概是身上的落雪壓的他無力說話。
毛小子大刀擲在雪地,撲騰跪在了地上,鐵骨錚錚:「村主,只要你說一句話,我現在就去砍了那孫子,如果做不到,毛小子願意一死。」
大雪凜冽,熱血便隨着沸騰。
一個又一個男子站出,有的甚至忘記換上棉衣,殺氣足以禦寒。
「啊……」
李老漢一聲嘆,無奈也無力,事到如今,關係李家村的存亡。
災星不走,災星不死,李家村亡。
除非——災星願意幫忙狩獵,幫李家村度過這個危機,來年天氣轉暖,一切,也許就會如以往那樣平常。
「你們,都回去吧,我去見見莊公子,也許還有轉機。」
他朝着村東頭那個木竹屋走去,白雪地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漸漸遠去,又只能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
一眾男子漢面面相望,大步追了上去。
木竹房屋不起眼,裝裹粉飾後像是要融入山腳一樣,但卻不影響它在人們心中的地位——這就是李家村這場災難的根源。
李老漢來到木竹屋前,喚了一聲莊公子,得到應允緩步走入。
屋子不大,莊禮穿着似乎沒有更換過的白衣,手提竹子做的水壺,正在澆灌一株小竹苗。
李老漢躬身抱拳:「莊公子……」
「你們是想要趕我走嘛?」莊禮轉身相向,笑容如前。
「這……」
莊禮輕輕放下竹水壺,道:「我本來是一個平凡的人,來到你們李家莊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甚至沒怎麼與你們村裏的人接觸過。只是我來了,你們村遭遇大災難,我就成了災難之源,有些滑稽了吧?」
李老漢並未起身:「莊神人,勿怪,我們李家村儘管不起眼,卻也在這裏繁衍生息上千年,自從你來此,我們便遭遇百年之災,卻是太過巧合了,不若先請您離開,災難過去,您再回來,如何?」
「你們要殺我嗎?」
「沒,沒得,神人言殺小老兒了!」
「我對你們來說確實有些礙事,不過我是不會離開的。」
李老漢瞄了莊禮一眼,道:「莊公子,您不離開自然可以,只是李家村已經難以度日,食不果腹,還請您偶爾帶領我村好漢獵殺幾隻野獸,也好讓我們度過這災難。」
「你的意思是,我不會殺人麼?」莊禮席地而坐,款款道:「我在哪裏,哪裏就是我家。李家村在愚山下,我同樣在愚山下,我們互不干係。我不想走,也沒人趕得走。」
「是是,您說的是!」李老漢雙股戰戰,不敢多說。
「最後,這天災不是好事,帶着你們村的人離開吧,越遠越好,會死人的,很多。」
莊禮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李老漢卻不曾往心裏去,他攔住了要鬧事的村民,在吵鬧聲中,一切又歸於平靜。
木竹屋躺在靜謐的愚山腳下,莊禮走出門外,細細體味突如其來的寒冷,嘴角又咧開,像個孩子。
一年零兩個月了。
風雨也要來了。
那麼,又不會死了。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