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的兩位此刻也端坐西院花廳,老夫人也在,姑夫人作陪。
姑夫人依着老夫人差人去小別院請舒吭過來,焦氏就開始如坐針氈,心裏慪血:難道啞巴已死的消息是焦錄騙她的嗎?那焦錄絕不是幫別人白養孩子的善人,他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錢,是的,焦錄的兒女都說了,啞子的外祖家往焦家送了十三年生活費,那焦錄一定是為了貪這筆錢。
相比焦錄是騙子的論斷,焦氏寧願昨夜突然造訪的這五人是騙子。
這啞巴是假的!假的!假的!
「如果真是我們尹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再讓她流落外頭,明珠暗投了。」姑夫人道。
尹申急了:「大姐,你不能因為那啞巴救了洲洲兒,你就偏向她說話,假的就是假的,絕對不能亂真!假的就該打出去!」
姑夫人道:「申弟,你別急,她是真的,回家來自然不能趕出去,即便她是假的,如今她是洲洲兒的救命恩人,便是西院的座上賓,也斷沒有打出去的道理。」
老夫人頷首:「阿眉說的對。」
「母親,大姐她感情用事。」尹申不悅,一甩袖子,端起茶几上的茶水猛灌。
老夫人搖搖頭,道:「申啊,稍安勿躁,真的假的,咱們不調查怎麼下論斷?如果真的是尹家的骨血,就如你大姐說的,不能再流落外頭,令明珠蒙塵了。」
老夫人話說得圓滿得體,焦氏都沒法插嘴了,只能在一旁默默攪着帕子,一任胸口火焰燒灼。
外頭丫鬟蹬蹬蹬跑進來,脆聲稟報:「老夫人,姑夫人,老爺,夫人,尹娘子來了。」
「誰同意她姓尹的?」尹申大聲斥責。
姑夫人道:「難道除了咱們尹家,別人就都不許姓尹?」
尹申憤憤:「她的尹和咱們尹家沒關係。」
「勿吵勿吵,有關係沒關係,問清楚才能下定論不是?」
老夫人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兩下,尹申只好閉嘴。
一個粉紅襦裙的少女盈盈然走進來,老夫人抬頭看去,只見雪亮天光拱着一朵清新水蓮走進來,好一個小仙女。
老夫人一見舒吭,心裏已經認定了七八分,和那平氏太像了,十幾年前,平氏初入尹家的門,當了新嫁娘的次日來到老夫人跟前敬茶,就是這般光景,盈盈然,嫩得能掐出水來,飄飄然仙氣縈身,當時她還在想,此女只應天上有,有幸被她尹家得了便宜,若不是後來平氏生病至啞,她對這個兒媳還是頂滿意的,無論樣貌還是嫁妝,都無可挑剔。
而眼前這女子的樣貌還要在平氏之上,只是這樣美貌的女子當真是個啞巴嗎?
平氏生出來的女兒三個月就被診斷為啞巴,這件事老夫人可是記憶猶新。
真是……可惜。
老夫人在心裏惋惜着,舒吭已經跪地,行了稽首大禮。
素雪跪在舒吭身後,替舒吭道:「娘子不能說話,素雪代替娘子向老夫人、姑夫人、老爺、夫人問安。」
「這丫頭倒也伶俐。」老夫人讚嘆,看素雪的眼光也帶着讚許。
焦氏忙道:「老夫人,焦錄家貧困,哪有餘錢給她買丫鬟呢?他自己女兒還沒有丫鬟呢,啞子怎麼會有?」
素雪看着焦氏毫無畏懼,據理力爭道:「娘子是尹家寄養在焦家的娘子,自然與焦嬌身份不同,再說,我是用娘子外祖家給的錢買的,按理,娘子的丫頭該咱們尹家配置才對。」
這些話都是昨夜舒吭提前教素雪說好了的,此刻素雪流暢說出,脆聲脆氣。
老夫人看了焦氏一眼,焦氏心慌,道:「老夫人,焦錄十年前就寫信告訴兒媳,說是啞子夭折了,所以兒媳才沒有往焦家寄生活費的。」
「十年前就已經夭折的消息你到現在才說……」老夫人顯然不悅。
焦氏委屈,這十年來,整個尹家也無人問津啞子的事啊,只怕整個尹家都當這啞子已經死了,如今反倒來責怪她了。
當初,說這啞子命硬,剋死了生母,不知還會克到誰,老夫人巴不得將啞子趕得越遠越好,她舉薦了自己在山嵐的娘家本家人焦錄夫妻寄養這啞子,當時老夫人還對她感激不盡來着,如今……
焦氏心裏說不出的委屈,嘴巴上卻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
一直以來她在尹申心目中都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如果頂撞了婆婆,那還能算是個賢惠的兒媳嗎?
尹申見焦氏一臉忍辱負重,並沒有辯解,便於心不忍,替焦氏道:「母親,這事怪不得行娘,當時我剛調任榴花城,赴任在即,行娘也是不想掃我的興……」
女兒死了,父親不是傷心難過,居然是掃興。
尹申的理由讓焦氏都聽不下去了,她忙替丈夫解釋道:「老夫人,我瞞着,是為了怕老爺還有老夫人您傷心。」
「現在好了,老夫人您不必傷心了,娘子活得好好的,可以回來孝敬老夫人您,與老夫人您共敘天倫之樂,老夫人,您高興嗎?」素雪說着看了舒吭一眼,舒吭向她微笑着點點頭。
老夫人差點就順着素雪的意思答「高興」了,尹申重重咳嗽了一下,老夫人方道:「若真是我尹家的孫女,老身自然高興。」
素雪立即道:「如假包換,老夫人自管派人去調查,至於如何調查,我家娘子說了,可以請老夫人和老爺派人去山嵐焦家村問一問,我家娘子是不是在那裏好好的長到了十三歲,焦家村有百來人住着,不可能百來人都撒謊吧?老爺和老夫人要是再有疑議,還可以派人去京城懷化郎將平府問一問,他們是不是托山嵐琴行的顧老伯往焦家村送了十三年的錢資,作為娘子的生活費……」
「我們如何調查,憑什麼讓你們來出主意?」尹申冷嗤。
姑夫人卻道:「我倒覺得她的方法可行。」
「大姐……」尹申嗔怪。
老夫人拍板:「事不宜遲,抓緊派人去查吧。」
「在查出真假之前,他們還是離開尹家為宜,」一直沒有機會說話的焦氏終於忍不住說道,「如果查出來他們是假的,我們尹府在茭陽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戶,卻讓一個騙子登門入室,豈不成為別人眼中笑話?若是真的,再迎回來也不遲。」
「我們娘子本來就是尹老爺的親生骨肉,堂堂尹府,茭陽首屈一指的大戶卻將自己親骨肉當做騙子拒之門外,這才讓別人笑話吧?」素雪伶牙俐齒把焦氏生生氣到。
老夫人按着太陽穴道:「都別吵,吵得我頭疼,阿眉,你怎麼看?」
姑夫人道:「女兒以為讓他們繼續住在小別院也無妨,到底是洲洲兒的救命恩人,算不得尹府的座上賓,至少算我西院的座上賓吧?」
「就這麼定了。」老夫人點頭。
「母親/老夫人……」尹申和焦氏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