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有一個來月,這天早晨,平安在跑步的時候看到江雨在陽台上看着自己,他在距離近了一些時點了一下頭,江雨揮手做了一個上來的表情。
江雨的家仍舊的一塵不染的模樣,只是她看起來狀態非常不好,眼睛裏面有些紅絲,見到平安後問你喝水嗎?
平安說了謝謝,自己去倒了一杯,結果在那裏發現了一些治療失眠的藥。
早晨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將江雨濃密的黑髮照射的蓬蓬鬆鬆的,整個人有些朦朧的美感,平安問道:「老師夜裏還寫稿子嗎?」
「……是啊,」江雨說着嘆了口氣,而後說:「那個,要不,我是想,請你晚上來我這裏吧……就是我那時候說的……」
平安點了一下頭,江雨像是鬆懈了一口氣,帶着平安到了客房:「你看,需要我再為你準備什麼嗎?」
這屋裏和江雨的主臥室一樣的乾淨整潔,平安說:「老師這裏的條件比我寢室那兒好的太多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晚上將自己的被子枕頭……」
「不用,你什麼都不用帶,就用家裏有的。」
江雨一說,平安明白了,她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到這一切。
「我晚上,休息的比較晚,你十二點前來就可以。當然,你要是願意來早點,也行,想看電視什麼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江雨特別的叮囑了一句,平安問:「那我有什麼注意的嗎?」
「沒有。」江雨說着將鑰匙給了平安一把。
平安見沒有別的事,就告辭了。
晚上平安去洗了個澡,到十點多快十一點了,繞了一大圈才到了江雨的家,他想了想,江雨既然給自己鑰匙就是不想讓自己敲門被別人聽到,就用鑰匙將門打開,進去後將門關住,見江雨的臥室門開着,咳嗽了一聲,江雨在裏面說:「平安你來了,你自己隨意,我還在寫東西。」
平安答應一聲,問:「江老師,你還出去嗎?」
「不了。」
平安一聽,從兜里拿出準備好的一根細繩子夾在門檻那裏,而後關門,這樣門就將細繩夾在門檻和門之間,然後用鑰匙將門從裏面反鎖了,這才進到客房休息。
進到裏面,平安看到床邊的床頭柜上放着幾本書,隨手翻了翻,將門掩住就休息了。
江雨過了好久都沒有見平安進來,過了一會出去,見他門已經關了,有些微微的失望,想他也沒有和自己聊些什麼,看看時間,就去洗漱,然後在睡前看看那些藥,決定還是不吃了。
這一夜什麼事也沒有,江雨早上醒來,六點半,她起身出去,見平安在陽台上壓腿,而且他的下巴每次都能碰到放在窗台上的腳尖那裏,就有些吃驚,嘴上說:「平安,你的身體柔韌性真好。」
「江老師早,這是跟我媽學的,我媽說,筋長一寸,人長一年。」
江雨聽了就笑,平安說:「昨晚老師休息的好。」
江雨睜大了眼都是詢問,平安點頭:「什麼事都沒有。」
自己半夜沒起來?江雨聽了皺了一下眉,平安等了一下,見她不說話,問:「老師,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別急,我弄點早點一起吃吧。」
「我還要去跑步呢,謝謝老師。晚上見。」
「那好……」
江雨站在陽台上看着平安在一圈一圈的跑,心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時間短自己昨晚沒發作?
平安昨晚沒看到江雨從臥室里出來過,事實上他在江雨休息了之後,拔了自己的一根頭髮,兩頭纏緊,繃在了江雨臥室門框和門之間,這樣如果江雨晚上真的要是出來,或者就是夢遊,那根頭髮肯定就會被拽斷了,可是沒有。
而且他唯恐頭髮太細,也許不知道怎麼就斷了,還將外面的屋門反鎖,在門那裏夾了一根繩子,要是江雨出去走,那根繩子也會掉下去的,這就是雙保險,可是也沒有。一切都完好如初。
第二天晚上繼續,一切照舊,去的時候江雨還是在寫稿子,平安和昨天一樣的照做,結果還是什麼異常沒有。
一連一個星期,兩人就是這樣每晚相鄰而睡,可是江雨任何的夢遊症狀都沒有,平安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給江雨說離開了。
可是這天晚上,平安一進江雨的家門,她一反往常沒在屋裏寫稿,一個人沒開燈在客廳的白沙發上坐着。
平安先問了一聲江老師晚上好,江雨沒答應,平安過去一看,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就問老師你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幫忙?
「你覺得我有夢遊症嗎?」江雨倏然的問。
「沒有啊。我這一段都沒發現你有睡眠的問題……」
平安見江雨有些懷疑,說:「我正想着給你說是不是我不用來了呢,出什麼事了嗎?」
江雨陰沉着臉沒吭聲,平安只有將自己來之後從第一天就開始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江雨聽了睜大兩眼:「反鎖門?夾繩子?綁頭髮?」
平安點了點頭,江雨伸手:「繩子呢,讓我看看。」
平安從兜里掏出了一截紅色的毛線繩,江雨將它拿在手裏,又看看平安的頭髮,忽然笑了一下,接着又皺眉。
「老師,你說你到底是怎麼了?能給我講講嗎?」
江雨說:「好,你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
江雨拿來了一瓶紅酒,兩個杯子,給平安倒了一點,說:「你隨意,嗯,事情還是從夏天那時候開始的。」
「那會,咱們文科院研究所的人去旅遊,本來玩的很開心,到快回來的前一天,天下了雨,大家就沒出去,因為第二天就要返程嘛,晚上搞了個聚會,都喝了點酒,睡得也比較晚,可是,早上我一醒來,發現自己的脫得衣服是濕的。」
「濕的?淋雨了?」
江雨點頭:「可是我頭一晚根本就沒有在雨地里走啊,衣服怎麼會濕透呢?再說,我要是淋濕了怎麼會將濕的衣服放在身邊不去晾着?我怎麼都想不通。」
「接着,我換了一身衣服去吃飯,碰到了我們院的崔明明,她問我昨晚去哪了,是不是,和哪個帥哥約會去了。」
「我當然沒有了,」江雨說着又皺了眉,看着平安說:「這一點給別人沒提過,但是對你,我不想隱瞞,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說了,你給我分析一下。我離婚後,基本就沒有和別的男子交往過,自然不可能在旅遊的地方出去和誰約會。」
平安點頭,江雨繼續說:「我給崔明明說,昨晚喝了酒就回來睡了,你才出去溜達了呢。可是崔明明說,我都看見你出去了,下那麼大雨,我還以為你出門在外交了桃花運,要學崔鶯鶯夜會張生呢。」
「我當時就有些發愣,崔明明說我真的就像是在悄悄的要去約會一樣,她說她昨晚本來也是喝多了酒有些睡不着,就出來透氣的,可是看到我冒着雨出去也不打傘,想着是有人在外面等我,還很急,於是叫了一聲說我發什麼瘋啊,不怕感冒了,可是我沒答應她,她想着我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於是也沒有再叫我。她還說,要我老實交待,到底和誰好了。」
江雨說着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當然否認了,但是我心裏一直在想怎麼回事。後來吃完飯大家整理東西,崔明明到了我這個房間,見到我還是濕乎乎的裙子笑我還保密嘴硬,證據還在呢。我就說我真的沒出去,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平安問:「那,崔明明是不是說,你有夢遊症?」
江雨說是:「她當時也有些發愣,說我要不是有了夢遊症?要不,就是她自己的眼睛有了毛病。」
「我知道,崔明明的視力不會有問題的,關鍵是我是不是真的有夢遊症,也沒法讓人來看着我,這怎麼證明?再說,我真的沒法解釋自己的衣服怎麼是濕了的。」
「你是說,你們出去旅遊的時候,在那裏是獨自一個人住一個房間的?」
江雨點頭,平安又問:「會不會,崔明明或者別的人能進到你的房間裏?」
江雨想了想說:「不可能吧?我睡覺的時候,房門是鎖着的,再說,房間裏有洗手間,沒可能也沒理由我晚上要出去啊?」
「那窗戶呢?能開不能?」
「就是窗戶開着,誰能半夜從三樓進來就只為了將我的衣服給弄濕?」
平安也皺了眉。江雨的模樣在燈光下非常的俏麗,因為穿的比較隨意,貼身柔軟的睡衣將她顯得也有些——妖嬈,對,就是妖嬈,她的身材是纖瘦的,可是胸卻很飽滿,腿也修長,看起來很賞心悅目——那是誰溜進了她的房間只將她的衣服搞濕?
難道江雨就是夢遊?不然,就是自己來江雨這裏的時間短,還沒有抓住她夢遊的樣子。
江雨又喝了一口酒說:「這事在我們研究所當笑話一樣的傳開了,我剛開始雖然想過,有些不得其解,但也沒當回事,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我心裏就有些猶疑起來。」
平安本不想在江雨敘述的時候插話,但是覺得自己似乎必須說點什麼,這樣就能讓江雨意識到自己是在用心傾聽的:「發生了什麼事呢?」
江雨又喝了一口酒,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再為自己斟滿了,說:「其實不是一件,是一件件很多件,只是這一件讓我印象深刻。」
「那天一上班,我們所的張所長問我,前兩天交給我的一份材料是不是已經呈交了,我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什麼吧,咱們學校的中西文化研究所聽起來名頭很響,其實只不過是個閒置機構。所里原來有個刊物的,但是停辦了,剩下來的幾乎都是一批閒散人員。」
「而在咱們學校,有點專業技術的人員不坐班,沒有事做,結構鬆散,每天就是逛商場,炒股,扯閒話,反正就是那種……」
「辦公室症候群?」
「對,你說的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看着表面都好,其實背地裏誰也不服誰,誰跟誰之間都藏着幾個心眼,至於值班時晚來早走,更是常事,張所長和另一位楊副所長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平安說:「我相信江老師是所裏面比較優秀的,也是很負責任的。」
江雨笑了一下:「何以見得?」
「首先你有期刊約稿,你還出了書,這就是才華和能力,還有,你——我直說了,你才三十來歲,當然你不說,我絕不會信你三十多了,頂多看起來二十六七,而且你是博士又是教授的,這讓很多人都望其項背難以企及了,再有,你很漂亮,還有氣質,如果不遭人嫉恨,我覺的那是不可能的。」
江雨知道平安說的是實話,這實話聽起來此刻格外的讓自己暖心,可是她卻嘆了口氣:「我其實想離開這裏,我的導師已經說了幾次讓我去首都了,但是這個時候,也不好走,尤其是我被人都認為患有『病症』的時候。」
「經過那個雨夜之後,別人沒說我有夢遊症,但笑我健忘也是有的,對於張所長問我的材料的事情,我真是一點的印象都沒有,我反問他是交給我了?他說這還能開玩笑,他說他是親手將文件給我了,還笑我可不能睜着眼說瞎話。」
「我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真的想不起來,就問他,是不是他記錯了,他回答我說,要真想不起來就算了。」
江雨又喝了一杯酒,情緒有些激動的說:「可是我受不了他那種看我的眼神。平安,我不想標榜自己,大家都可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但我起碼在所里一天,對工作還是很負責任的,對於我的領導,張所長交給的材料怎麼可能放在一邊給忘了?你也知道,我每晚都熬夜,那是我對自己定有任務,人都是有惰性的,我規定自己每天要寫多少字,寫不完,我就不休息。我這樣對自己苛求,怎麼能將所長給的材料忘記了?」
江雨說着站了起來,到臥室拿出了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條例清楚的寫着哪一天,做了哪件事,記得很明白。
「你瞧,我這上面都沒記他所說的事情,難道我連記錄都給遺忘了?」
「我想了想,又查了一下自己的日誌,然後去找了張所長,我問他,怎麼我對你講的事情一點概念一點記憶都沒有?難道是我健忘了,可是我這裏沒記錄啊,還是說那天你跟我說交材料的時候,我正在夢遊?難道我的夢遊已經不僅限於夜晚,即便在白天也發生了?」
「難道我在夢遊中來到辦公室,夢遊着和張所長你說了那麼多的話,而後你將材料交給了我,我還向你保證沒問題?」
「那就是說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和你交談的時候是在夢遊,你也沒意識到你正和一個夢遊者打交道?我們就像兩個正常人一樣將話說完了,直到今天,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江雨說完沉默着,拿着酒杯看着一側,好大一會才說:「張所長聽了我的問詢,說他沒這個意思,可是,他的眼睛裏和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卻就是那個意思。」
平安明白了,江雨在和張所長那件事之後,下定決心讓自己住到了她家。因為自己就是一個置身事外的人,不是研究所的成員,不是江雨的同事,對此沒有任何的利害關係,而且一開始對江雨這個人也是一無所知的,因此就會有客觀性。
平安翻看着江雨的日誌,問:「張所長這個人……」
江雨肯定的說:「張所長這個人是很正直的,你雖然還小,但也是成年人了,對於世俗的事情也應該知道,他為人比較清廉,樸素,也正是因為這種品行,他才一直是研究所的所長,不然,早就升上去了。」
「那就是說,張所長是不可能撒謊了,再說,他也沒有欺騙你的理由?」
「對。他沒有理由騙我,於是,我又問他知不知道那篇文件他給我之後,我放在哪裏了?」
「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說,文件交給你之後,我怎麼可能還追着你去看你怎麼處理了?」
江雨說着閉上眼,長吁一口氣:「事情就出奇在這裏,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翻箱倒櫃的找,竟然在文件櫃裏將張所長所說的那個文件給找了出來——那個文件,就在我那裏安安靜靜的放着。」
平安「啊」了一聲,江雨捂着自己的額頭說:「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你說,我現在是夢遊還是清醒着的?」
「……還有嗎?」
江雨輕笑了一下,非常的無奈:「還有,今天又發生了一件類似與我和張所長那樣的事情……算了,不說了……」
「你去醫院檢查過嗎?醫生怎麼說的?」
「去了,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無一例外的都說,夢遊是一種睡眠障礙,是人在睡眠中的無意識活動。」「醫生說,在正常情況下,人們睡眠時,大腦皮層處於抑制狀態,但是這種抑制不夠深厚和廣泛時,就會有個別腦細胞群仍處於覺醒狀態,醫學上叫做孤立興奮點。這個孤立興奮點如果在語言中樞,人便不斷地說夢話:如果在大腦皮層運動區,就會發生夢遊。」
「用醫生的話說,導致夢遊的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有白天過度興奮或疲勞,心情極端鬱悶和壓抑,長期處於恐懼與驚嚇之中等等。」
江雨無聲的笑了一下,平安覺得她這聲笑有無奈,還有落寞,說:「於是,我見到你那幾次,都是去醫院看了醫生,開了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