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給皇宮的第一批貨做好了,一共一萬零一枚,為防止搬運或儲存過程中出現差錯,喬薇多備了五百枚,這五百枚屆時若排不上用場,就拿去容記賣,正好容記天天催喬薇加貨,催得喬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製作一個月,埋在罐子裏一個月,恰巧兩個月後準時交貨,當然這個月也不能閒着,還有第二批貨呢,每月的一號為交貨日期。
古代沒有星期幾的說法,但上班族也是會有假期的,譬如朝廷是五日一休沐,一次休一日,當然這是公務員的待遇,普通老百姓可別奢望。
七娘告訴喬薇,他們在官家時,下人逢初一、十五才休息一日,有的人家是逢一休一日,譬如初一、十一、二十一,也有一月只休一日,甚至全年無休的。
喬薇知道鄭師傅他們做事就是全年無休,除非是沒生意。
「那要是初一都休了,宅子裏沒人伺候怎麼辦?」喬薇問。
七娘解釋道:「有的是初二與十六休。」
和容記一樣,也是輪休制呢,作坊這邊暫時不必這麼複雜,固定好假期就夠了。
「休這麼少不會累嗎?」喬薇又問。
「這很少嗎?」七娘反問。
在七娘的觀念中,不休才是正常的,能給放一兩日的假,那都是人家太宅心仁厚了。
喬薇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難怪老秀才的私塾全年無休呢,敢情大梁朝就是這麼個環境,大家習慣了,竟也無人抱怨,畢竟比起在家餓肚子,或者種着幾十上百畝田,給人打工算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了。
「那你覺得咱麼作坊休幾日比較妥當?」喬薇故作不懂地問。
這鍋甩給七娘,夠奸詐的,七娘是工人,她自然希望越多越好,可若是多了,又恐喬薇不高興,定了定神,七娘道:「三兩日就夠了。」
在官家是兩日,若能多一日,她其實就滿足了。
喬薇壓下差點翹起來的唇角,一臉肉痛道:「那就逢一休息吧,月底再休一日,一共四日。」
七娘欣喜一笑:「如此甚好。」
喬扒皮:我原本想給你們一周休兩天的呀……
休息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喬薇覺得僅僅作坊休息不夠,私塾也是需要休息的,老秀才年紀大了,這麼辛苦,萬一積勞成疾就不妙了。
喬薇下山與老秀才溝通私塾的放假事宜,另一邊,在京城過了一夜的碧兒回了山上。
碧兒面色蒼白,神情有些恍惚,七娘叫了聲碧兒,她沒聽見,七娘納悶地張了張嘴,走到她身前,輕拍了一下她肩膀:「碧兒,你怎麼了?是不是你娘病得很重?」
「不是,我娘她沒……」碧兒一怔,回過了神來,垂下眸子,對七娘道:「她沒事了,大夫給開了藥,說吃幾日便能大好。」
七娘神色一松道:「大夫都這麼說,那就肯定能痊癒的,你不必太擔心,我瞧你臉色這麼難看,是昨晚沒睡好吧?你先去屋裏補個覺,上午有我們三個就夠了。」
碧兒眼神閃了閃:「夫人……不在嗎?」
七娘笑道:「夫人去私塾了,好像是要與老先生商議什麼事,你找夫人?」
碧兒慌忙擺手:「沒沒沒,我就隨口一問。」
七娘古怪地看着她,總覺得回了一趟家,這孩子便跟丟了魂兒似的,還是在擔心親娘的病情吧?
碧兒被七娘看得一陣心虛,低下頭道:「我先去做事了。」
七娘點點頭:「行,你去吧,別太累了,若實在撐不下去,就回屋歇息,夫人心善,不會怪罪你的。」
碧兒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悶頭進了作坊。
小魏已經搬個小板凳坐在那裏了,戴着手套,一個一個地裹上泥衣,再一個一個地裝進罐子,他看到了碧兒,咧唇一笑:「碧兒你回來啦,你娘的身體好些了麼?」
碧兒的心口淌過一絲暖流,這裏的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地對她好,可是她卻即將做對不起他們的事……
「碧兒,你怎麼了?」小魏覺得碧兒的狀態不對勁,「不會是你娘要病死了吧?」
碧兒搖頭:「我沒睡好,有些困。」
小魏仗義地說道:「那你回去睡,你的活兒我幫你干!」
碧兒搬了個小板凳,在他一旁坐下:「不了,大白天的,睡也睡不着。」
「是嗎?」小魏困惑,寨子裏的兄弟都是大白天睡覺的呀!
碧兒精神不佳,做事時大家都挺讓着她,髒活累活小魏包了,細緻的活兒七娘包了,真正落到碧兒手中就不剩什麼了。
阿貴一人在操作間內調配泥衣,工作量相對巨大,但小魏與碧兒都沒資格進入操作間,七娘又在幫碧兒做事,阿貴愣是一個人撐到中午。
碧兒有些愧疚,摘下手套,對幾人道:「我去做飯。」
七娘拉住她:「別了,你歇着,我來!」
「可是……」
七娘打斷她的話:「沒什麼可是,我上次受了委屈,不也是你幫我做的飯嗎?」
「那不一樣……」碧兒不敢看七娘的眼睛了。
七娘溫聲道:「有什麼不一樣?」
碧兒語塞。
七娘拍拍她的手,去了。
碧兒心如刀割,大家都這麼為她着想,她可真是狼心狗肺!
中午,喬薇帶着兩個孩子在羅家吃了飯,把孩子送去私塾後又去了鎮上。
「夫人還沒回呢。」碧兒洗着碗,對七娘說。
七娘把碧兒洗好的碗筷用棉布擦乾:「可能去鎮上了,容記這幾日也挺忙的。」
碧兒牽強一笑道:「夫人真能幹。」
七娘與有榮焉道:「那是,我活了二十幾歲接沒見過比夫人更能幹的女人,連男人都比不過她。」
碧兒把洗好的筷子遞給七娘:「這話讓阿貴聽到,可是要生氣了。」
「他心眼沒那么小。」在外頭,七娘知道給阿貴面子。
碧兒瞅了瞅門外,眼神微閃道:「你和阿貴哥都累了一上午,去睡吧,中午我看門。」
「那怎麼成?」七娘搖頭。
碧兒努力擠出一副輕鬆的口吻:「我上午都沒做事,精神着呢,你和阿貴哥養足精神,下午好上工。」
七娘不想勞煩碧兒,但碧兒堅持,七娘一心軟,就答應了。
碧兒趁着七娘轉身的一霎,在她腰間拂了一把,不着痕跡地抽走上頭那把掛着紅繩的鑰匙。
七娘確實累了,回屋沒多久便躺在床上睡着了,阿貴見七娘睡得香甜,沒敢吵她,挨着她眯了一會兒。
小魏從茅廁出來,看到碧兒坐在作坊門口的小板凳上,疑惑道:「你咋不回屋歇息?不是昨晚沒睡好嗎?」
碧兒心虛地笑了笑:「七娘和阿貴都累了,我替他們守一會兒。」
小魏瞧她臉色依舊蒼白得要命,嘆道:「算了,我來守吧。」
碧兒慌忙擺手:「不用不用,你上午也辛苦了,我娘生病,我也睡不着,你去睡吧。」
「真不用?」小魏問。
碧兒笑得莞爾:「真的,小魏哥,你去吧,我要困了就你來替我,你放心,我不會與你客氣的。」
小魏是土匪,玩不來客套,碧兒說真不用,他便信了,他打了個呵欠:「那我去了啊。」
「嗯。」碧兒笑着點點頭。
小魏回了宿舍,儘管他住黑風山,但喬薇十分貼心地給他備了一間可供午休的屋子,小魏進屋沒多久便打起了呼嚕。
萬籟寂靜。
碧兒坐在小板凳上,心口砰砰砰砰直跳。
從小到她,她不是沒幹過壞事,但那都是孩子氣的玩鬧,並無實質性的傷害,這一次,她卻要為了那點所謂的賭資而竊走夫人的配方。
她知道夫人的松花蛋是要賣到宮裏的,一月一萬的交貨量,這是一筆天大的生意,若是這筆生意被奪走,她不知道夫人會不會難過。
還有小景雲、小望舒,那麼可愛的孩子,好容易才過上幾天享樂日子,又要變成窮光蛋嗎?
她不想這麼做。
可如果不做,以二夫人的性子,一定不會放過她爹娘。
嘎吱——
門被大風吹開了。
碧兒站起身,將門輕輕地帶上。
很快,它又被風吹開了。
碧兒扶着它,朝里望了一眼,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操作間的大門,那上面的銅鎖被透進來的光照得清幽,鎖孔黑漆漆的,鑰匙就在她手中。
碧兒緊了緊寬袖裏的鑰匙,出了作坊!
深吸一口氣,步子再也挪不動。
她咬咬牙,走向了操作間的大門……
七娘睡到一半熱醒了,定睛一看,阿貴正像塊牛皮糖似的貼在她身上,她好笑地挪了挪身子,讓阿貴平躺在床上,隨後起身,理了理衣裳,準備去瞧瞧碧兒,哪知在系腰帶時順手一摸,鑰匙沒了!
她趕忙去找,抽屜、柜子、地板、床底,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
阿貴被吵醒,揉了揉眼問:「找什麼呢?」
七娘着急道:「鑰匙!操作間的鑰匙被我弄丟了!」
哪兒的鑰匙都能丟,唯獨操作間的不能,那裏頭裝的都是松花蛋材料與配方,若叫有心人偷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阿貴虎軀一震,瞌睡都沒了,一把坐起來,正色道:「你在哪兒丟的?」
七娘急的快哭了:「我不知道……中午也不是我鎖的門,我……」
阿貴穿上褂子:「你先別着急,你又沒下山,山上就這麼點地方,不是在屋裏,就是在外頭,你去廚房,我去作坊。」
「好。」
二人出了屋子,廚房就在宿舍盡頭,不遠,倒是作坊在前面,得多走幾步。
阿貴繞到作坊前,一眼看到門口光禿禿的板凳,心道碧兒呢?不是讓她看着門嗎?去了哪兒?
難道是——
阿貴面色一變,二話不說踹了門進去,大步流星地走到操作間前,拿起了鎖頭。
「阿貴哥。」碧兒的聲音響在大門口。
阿貴冷汗直冒地扭過頭,就見碧兒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來:「這麼快就醒了啊?我剛剛去上了趟茅房。」
阿貴沒理她,拿出自己那把鑰匙打開了鎖頭。
碧兒狀似不經意地問:「不是未時四刻才開工嗎?阿貴哥怎麼這麼早?」
「起早了。」阿貴隨口答了一句,開門進了操作間,先拉開暗格看了看記錄材料的賬本,這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實時配方了,每日做了多少松花蛋、用了多少食鹽、燒鹼、石灰等,一目了然。
本子還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動過的痕跡。
隨後,阿貴又檢查了幾個裝着食材的罐子,未見明顯異常。
阿貴稍稍放下心來。
「阿貴哥你在找什麼呀?」碧兒的腦袋突然探了進來。
阿貴呵斥道:「這裏是你能進來的地方嗎?」
碧兒趕緊縮回了脖子。
阿貴不耐地皺起眉頭,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在柴堆里找到了七娘的鑰匙。
阿貴鎖好門,出了作坊。
碧兒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兩手托腮,一副天真淡然的模樣。
明明上午還一籌莫展,一個午休的功夫,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麼快就不擔心她重病的親娘了?
不對勁。
碧兒笑着看向阿貴:「阿貴哥,你老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當心七娘吃醋啊。」
阿貴撇過了臉,誰要看你?還沒七娘一根手指頭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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