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陳茵介紹道,「我家祖上,跟隨曾文正公南征北戰,收羅了不少古玩字畫。」
張揚聽了,心道原來如此。
他想到了在雙溪鎮郊外的慶余堂,那家的古玩字畫,想必也是從曾國藩時代積攢下來的,只不過,所謂的收羅,用劫掠兩字更合適吧?
「海月賦,價值不菲啊。」張揚一邊欣賞,一邊說道,「此帖筆法峻潔緊斂,瘦勁有神,為米芾早年之作,雖不及後來之縱逸飄灑和婉麗多姿,然亦矯健沉雄,變化於王獻之、虞世南、柳公權之間,自由伸縮,獨具面貌。」
他說得頭頭是道,陳茵聽了,大為讚嘆:「張揚先生,你果然是個行家裏手。我看你寫的行書,和米芾的字極像,你肯定可以仿寫一副吧?」
張揚忖度再三,說道:「這幅字,不能摹,一摹就毀了原作,除非採用雙鈎法,不過,雙鈎法費時費力,非一日之功。」
「張揚先生,只要你能仿出來,我可以加錢,六千塊錢,怎麼樣?」陳茵殷切的看着張揚,「對聯的訂單,數量不變,如果趕不及的話,你可以延後交貨,大不了,我們的促銷活動,可以暫停。請你先幫我完成這幅海月賦的仿製。」
「這?」張揚當然願意了,複製一副作品,幾天就能完成,可以賺六千塊錢,這遠比寫對聯來得輕鬆。
「我試試看吧!」他也沒敢打包票,這種複製工作,他畢竟還是第一次做,雖然只是一幅書法作品,但難度也是相當高的。
「謝謝張揚先生。」陳茵開心的笑道,「你幫我大忙了。嗯,有件事,還得請你體諒,這副作品,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十分珍貴,我不能讓你帶回家去。所以,要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工作,你看怎麼樣?」
張揚搖頭道:「你們這裏人多,太過熱鬧,我不能專心做事。你要是信不過我,那這買賣就算了。」
陳茵見他要走,伸手拉住他胳膊,笑道:「張揚先生,你別走啊,我當然信得過你,好吧,這幅字,你拿走。」
她拿出六千塊錢來,遞給張揚:「我一次付清勞務費。」
「不必。」張揚推了回去,「等我仿出來了,你再給我不遲。」
「你是個君子,我還信不過你嗎?」陳茵抓住他的手,硬塞在他手裏,「你就拿着吧。」
張揚不想和她拉拉扯扯,點點頭收下了,心想若是不成功,還給她便是。
陳茵送張揚下樓。
白芷和劉瑩早站在門口等他,見他和一個美女有說有笑的走下來,走過去問道:「張揚,你怎麼去那麼久?」
「和陳老闆談了一會話。這位陳茵小姐,是福田商場的老闆。」張揚笑着介紹。
白芷聽了,上下打量陳茵幾眼,嫣然一笑:「沒想到,這裏的老闆這麼年輕啊!你眼光很好哦,看中了我們張揚的字。」
陳茵看她一眼,又瞥了劉瑩一眼,咯咯笑道:「你們張揚?你的還是她的?我看,都未必吧?」
白芷是個女生,被人搶白,雖然有心反擊,但一時羞怯難勝,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揚淡然一笑,說道:「我是她們的同學,也是她們的朋友。陳小姐,請留步吧,再見。」
陳茵微微訝異,張揚的鎮定和反應能力,都超出她的想像。
看着他們三個人走遠,陳茵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她再次回到辦公室時,裏面的豪華辦公椅上,坐着一位頭髮花白的長者。
「爺爺!」陳茵帶着明顯的情緒,有點撒嬌的道,「你怎麼看上他寫的字了?你確定他可以幫我們複製出來?」
「我看過他的字,得到米芾九成神韻了。便是我們肯出大價錢,請省里的書法名家幫我們,也未必能比得過他。」
「不會吧?他還只是個孩子!」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再去尋找民間高手了。請知名書家的話,他們勢必不肯相助。就讓他試試吧!」
「爺爺,那你為什麼不親自找他說呢?非得讓我出面?」
「你出面,容易取得他的信任。事實上,你也成功了。」
「爺爺,你說他真能仿出來嗎?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
「拭目以待吧!」
且說張揚三人,回到家沒多久,劉文慶便過來了。
他有事回老家,正好把張揚捎回去。
張揚坐在劉文慶車子上,和他聊了起來。
「劉叔,你那有上好的宣紙吧?賣我幾張吧。我倉促間,也沒地方買去。」張揚笑道。
「幾張紙的事,你硬要說買,那我還真不給你了。」劉文慶很喜歡張揚這孩子,笑道,「那先去我家,拿了紙,我再送你回去。」
「好啊,那就謝謝劉叔了。」
來到劉文慶家,已經是晚上八點。
劉家門口,站了幾個人,似乎是在等劉文慶回來,一見車子,嘩啦一聲,都圍了過來。
劉文慶剛下車,那幾個人就敬煙的敬煙,遞檳榔的遞檳榔,殷勤又謙卑的討好他。
「都讓讓。」劉文慶一律不接煙和檳榔,揮了揮手,「到屋裏說。」
「劉局,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出主意。」一個長臉大漢說道,「我們挖的是自家祖墳,怎麼就成盜竊國家文物了呢?」
張揚聽了,雙眼一亮。
那幾個人把張揚當成劉文慶的人,也對他遞煙遞檳榔,都被他一一攔回去了。
劉文慶一邊開門,一邊說道:「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情況嘛,也屬實,不過,政策是政策,誰也包庇不了你們。我國文物法有規定,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於國家所有。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石窟寺屬於國家所有。國家指定保護的紀念建築物、古建築、石刻、壁畫、近現代代表性建築等不可移動文物,除國家另有規定的以外,屬於國家所有。」
他不愧是當領導的,背起法律法規來,一套一套的,既流利又快速,把幾個鄉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了。
「怎麼回事?啥子都是國有的了呢?」長臉漢子一臉苦相,「我家祖墳里的,也成國有的了?」
「長根啊,你要理解這個規定。」劉文慶說着,提起水壺洗乾淨,放液化灶上燒水。
他一家人都住在縣裏,有事才回老家,家裏一切,都有些灰濛濛的。
「劉局啊,我們都姓劉,同一個宗親呢!你說,這個事情,你不幫我們,誰還幫我們?」劉長根嘿嘿笑着,又掏出煙來敬。
劉文慶這次沒再推拒,剛放到嘴邊,就有三個打火機伸了過來。
他往後仰仰頭,避開火光,然後就着最近的一個打火機,把煙點着了,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濃煙,說道:「文物國有是國家對文物的一種保護,個人的力量再強,也不能保證這些文物流傳到其他國家。只有依靠國家的力量來保護,才能萬無一失,你們說對不對?只有這樣,才能把寶貝一直傳下去,也能讓後人認識歷史。」..
「劉局,你別動不動就跟我們講法啊,我們是文盲,不懂這些。我家祖墳里的,那肯定是我的啊!」劉長根咬定這個死理不放,「總不能都是國家的吧?」
「我也沒說都是國家的啊。如果是你們家祖傳的、傳世的,或者是你拍賣回來的,買回來的古玩,那還是你個人的。國家向你收購,你可以賣,也可以不賣,沒有人敢搶走你的。可是,土裏面挖出來的,那就是出土文物,必須上繳國家。這樣好了,我做主,給你五百塊錢獎金,再給你一面錦旗,讓你在鄉里,也露個臉,光彩一回,好不好?」
劉文慶說着,忽然看見張揚,一拍大腿,笑道:「你看我這記性,把你的事給忘了,小張啊,我家的紙,都在書房擱着呢,你自個去拿,看中哪種就拿哪種。我跟他們談幾句就好了。」
張揚應了一聲,走到房間,看到衣櫃頂上,碼放着十幾刀宣紙,各色皆有,都用塑料薄膜密封着。
他挑了一種米黃色的綿料宣,數出二十張。只有這種宣紙,比較接近米芾原作所用紙張。又挑了十張熟宣,作雙鈎之用。
書房離客廳,只有一門之隔,門還是敞開的,外面說的話,字字句句飄入他的耳里。
只聽劉文慶說道:「你們別求我了,求我也沒用。幾百年前的老祖墳,你說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這個事情也很難說得清了嘛!這樣好了,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趟鎮裏,把這個事情解決好。答應你們的補償,還是會給你們,你們鬧事的過錯,我盡力替你們說情,不予追究。如果你們不願意,那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你們去找別人吧!」
幾個人磨來磨去,磨不出一個結果,只好認可劉文慶的話,告辭離去。
劉文慶喊道:「老哥幾個,喝了茶再走啊!」
他雖然這麼喊,人卻沒有起身。
張揚拿着宣紙出來,笑道:「劉叔,你家的筆墨,也借我用兩天吧,我家的實在太差了。」
「你拿去用就是,什麼借不借的,太見外了。」劉文慶起身把水壺拎開,把火關了,說道,「走吧,先送你回家,這麼晚了,你家裏人該擔心你了。」
張揚遲疑了一下,說道:「劉叔,我們學校下面,可能有古墓哦!」
「哈哈!」劉文慶大笑道,「你才知道啊?」
張揚愣了一下:「劉叔,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