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致遠終究還是沒敢翻臉,丟下一句「我明天再來!」,就匆匆跑了。
跑走的時候,還特意繞開周安,兩次被周安放倒在地,他明顯是有點怕了。
病床上。
田曉峰臉上的傷,其實並不嚴重,只是臉上糊了不少血,看着有點嚇人而已,醫生沒多久就給他處理好。
臨走的時候,醫生叮囑田本業和方燕,「你們家屬多注意一點了!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最好不要再發生!否則最後病人臉上留下疤痕去不掉,那後果就只能你們自己負責了。」
「是是是!我們一定注意。」
「知道了,醫生!我們記住了。」
田本業和方燕連聲答應,千恩萬謝地把醫生、護士送走,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去,病房裏慢慢恢復正常秩序。
田曉峰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不說話,田本業過去小聲問他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方燕則回頭看向周安和周劍,眼神有點複雜。
剛才是誰在關鍵時刻救了她兒子,她心裏還是有數的,她雖然脾氣差,還有點兒蠻不講理,但她並不是傻子。
「小安,剛才多虧你了!」
這話從她口中出來,語氣略顯不自然。
也是,之前跟周安鬧得那麼不愉快,此時讓她說這種話,語氣能自然才有鬼。
周安笑笑,「舅母言重了,是我應該做的。」
方燕擠出點笑容,眼神柔和下來,瞥了眼周劍手裏的果籃,她點點頭,「都坐吧!就在你表哥床沿上坐,這裏不是家裏,你們就將就一下哈!」
「沒事,舅母,我們站着就好!您坐!」
見方燕態度變得這麼好,周安心裏意外,臉上的笑容也真了幾分,如果方燕一直是現在這樣的態度,他心裏何至於對她那麼反感?畢竟是舅母啊!
「不行!你們坐你們坐!你們今天難得來看曉峰,怎麼能讓你們站着呢?快坐快坐!」
方燕不由分手,把周安推過去,按着坐在床沿。
這時候,田曉峰也睜開眼睛,田本業也望過來。
「小安,讓你看笑話了……」
田曉峰淡淡自嘲。
「沒有,表哥你別這麼說,成龍不是說過嘛,這是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太往心裏去!好好休養,早點好起來才最要緊!」
周安違心地安慰着,但語氣聽着還蠻真誠的,這傢伙演技是越來越棒了。
「對呀!你要好好休養!」方燕附和。
田曉峰沒理她,微微失笑,「我哪能跟成龍比?行了,小安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這次做的不對,我事先不知道那個女人結婚了,要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碰她……唉!運氣不好吧!怪不了別人。」
運氣不好?
這是運氣不好的問題?
周安心裏吐槽,但有什麼辦法呢?彼此的親戚關係擺在那兒,有些話他不好說。
再說了,田曉峰比他大10歲,早就成年了,而身為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是對是錯,說再多都沒什麼意義,現實會給他最真實的回饋。
就像剛才那人兩次動手揍他、私了的條件要十萬塊……等等,都是現實回饋給田曉峰的懲罰,至於他吸不吸取這次的教訓,以後還犯不犯這樣的錯誤,那就是他個人的事了。
周安不是他父母,也不是他什麼長輩,沒有教育他的義務和資格,有些話,他身為表弟,說多了只會招人嫌,還未必能起到一絲半點的作用。
「唉!好好休息吧!」
周安拍拍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只能這麼安慰。
「小安,你今天是不是給我們送錢來了呀?你帶了多少?」
就在這時,旁邊的方燕忽然笑着問周安這個問題。
把周安問的有點懵,周劍也詫異望去。
再看田本業和田曉峰的表情,這父子倆居然也是期待地看着周安。
周安眨了眨眼,怔了怔,然後想到今天外婆去他店裏本來想說的事,他這才有點明白過來。
敢情是大舅一家都以為他這時候來醫院看望田曉峰,是專程送錢來的呢!看來外婆和田律都還沒有打電話把今天的結果告訴他們。
周安心裏啞然。
暗道:怪不得大舅母今天看見我,態度變化這麼大,還以為是因為我剛才救了她兒子,原來是以為我給他們送錢來了。
心裏雖然這麼想着,但周安還是希望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當下面露笑容,從懷裏掏出皮夾,拿出兩百塊遞給方燕,「舅母,我現在手頭是真的緊,多我是沒有了,這兩百塊,您拿着給我表哥買點好吃的吧!補補身子!」
這次輪到田本業一家詫異了。
方燕呆了呆,看着周安遞到她面前的兩百塊,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面無表情地伸手接過兩百塊,隨手扔在床頭柜上,語氣生硬地說:「哦,這樣啊!行!我知道了。」
態度冷淡,但總算沒有當場翻臉。
田曉峰張了張嘴,眼神異樣地看着周安,最終也沒說出什麼,又閉上眼開始養神。
現場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忽然沒人說話了。
田本業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對周安說:「小安,唔,你要是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我們這裏沒事了!」
周安目光從大舅一家三人臉上掃過,有點感慨。
周劍站在一旁,臉色不忿。
但周安沒有表態之前,他盡力保持着沉默。
「行,那我就不打擾表哥休息了,舅舅、舅母,那我就先回了!」
周安淡淡地說着,起身離開病房,周劍不用招呼,下意識想放下果籃再走,腰已經彎下去了,想想,抿抿嘴,又抱着果籃走了。
他竟然把果籃帶來又帶走……
注意到這一幕的方燕都看呆了,瞠目結舌,田本業也張大了眼睛。
而周安沒有回頭,並沒有看見這一幕,所以周劍臉上忍着笑,竟然順順利利地把果籃真的帶走了。
病房裏,田曉峰聽見腳步聲遠去,他又睜開眼睛,意外看見父母神情都很奇怪,不由納悶,「爸、媽?你們怎麼了?怎麼都這種表情?」
此時,周安、周劍已經走到電梯口,距離303病房已經有一段距離。
田本業苦笑搖頭。
方燕破口大罵:「怎麼了?你說怎麼了?那兩個小壞種,特意來看你,就買了只果籃不說,臨走還把果籃帶走了!你說這氣不氣人?氣不氣人?啊,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壞種!」
田曉峰:「……」
方燕嘴裏罵着,氣得臉都青了,太陽穴上的血管都氣得突突直跳。
……
電梯裏。
周安無奈看着緊閉的電梯門,嘴角帶着一抹苦笑。
大舅一家如此現實,他的心是徹底涼了,這樣的親戚,以後看來是要儘量少來往了,想着剛才的種種,他輕嘆一聲。
「給,大哥!吃個蘋果消消氣吧!」
一隻手伸過來,將一隻大紅蘋果遞到周安面前,上面「紅富士」的小標籤還在。
「嗯。」
周安隨手接過,也沒多想,在袖子上擦了擦蘋果皮,咔嚓咬了一口,美美地吃着。
話說這紅富士的蘋果還挺好吃的。
於是他一口又一口。
一連吃了好幾口,才想起來問:「你哪兒來的蘋果?剛才在病房裏拿的?」
「噗哧……」
身旁傳來周劍的笑聲,周安扭頭看去,只見周劍這小子正笑得肩膀直抖,令周安兩眼發直的是——他買的那隻果籃,此時還抱在周劍懷裏。
周劍手裏也抓着一隻咬了幾口的紅富士。
看看他手裏那隻紅富士,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裏那隻,周安這一刻的表情有點精彩。
「你剛才沒把果籃留下?」
一臉蛋疼的表情。
周劍繼續笑得肩膀發抖,強忍着臉上的笑意回答:「你又沒說!」
「這還用我說嗎?我們這一趟是幹嘛來的?你把果籃帶進去又帶出來,這叫什麼事啊?有你這樣看望病人的嗎?完了!我大舅母肯定把我恨出一塊毒了!」
周安說完還是火大,抬腳就踢周劍一下。
被踢一腳的周劍依然止不住笑,也不生氣,還嬉皮笑臉地說:「大哥,要不然我給你送回去唄!反正咱倆也沒吃幾口,我給你送回去還不行嗎?」
周安氣結,揚手就想給他一下。
手都揚起來了,想想,又收回去,苦笑一聲,「算了,帶都帶出來了,這果籃少了兩個蘋果再送回去,我舅母估計會更生氣,唉,她恨就恨吧!反正經過最近幾件事,她也不可能對我有好印象了,愛咋咋地吧!」
苦笑着說完,他又狠狠咬一大口手裏的蘋果。
周劍在旁邊笑得眼睛都彎了,一邊點頭附和,一邊跟着咬蘋果。
「對對!大哥你這麼想就對了,我剛才就是這麼想的,反正都鬧得那麼不愉快了,還把蘋果留給他們吃幹嘛?咱們自己不會吃啊?這麼好吃的蘋果,留給他們可惜了……」
他附和的歡快,周安卻懶得理他。
有這麼個弟弟,他很心塞。
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但這事幹得太醜了!他想想都覺得害臊。
別人都是坑爹坑娘,這孩子竟然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