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老僕一臉驚訝的樣子,還不自禁的向後退去。
二瓤陰惻惻道:「老傢伙,你叫錢海,你們家兩代與錢府為奴,你有兩個兒子,三個孫子一個孫女,最小的孫女才兩歲,我說的可對?」
「你……你們不嫌過份麼?」
老僕現出了怒色。
二瓤呵呵一笑:「你不過份,我就不會過份,甚至總司令還會善待於你,你若是肯對外宣稱錢謙益失足溺死的真相,給你一千兩如何?「
如今的二瓤,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連自己的姓都不敢說,非得說瓤子梨花的瓤子了,跟在李信身邊,他的進步是巨大的,具備了錦衣衛與東廠的大部分特徵。
「呵~~」
老僕不屑的笑了笑,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錢謙益捋須點頭,滿臉欣慰。
二瓤又道:「給你一萬兩!」
老僕神色平靜,目光毫無波動,不知在想什麼。
「十萬兩!」
二瓤再道。
老僕的嘴角抽了抽,錢謙益的心裏也格登一下。
「哈!」
二瓤哈的一笑:「你家是錢家的僕人,想不想翻身做主人?只要你點個頭,錢家後代都會死於非命,而你這一支,將會考證出身,成為錢氏的唯一繼承人,不僅繼承錢家家業,還走到哪兒都受人尊重,總司令能給你的,只有這麼多了,你若還想更多,得靠你的子孫後代自個兒去爭取。」
老僕渾身顫抖起來,臉面閃爍出道道掙扎之色,畢竟沒有人願意當一輩子的下人奴僕,誰不想翻身當主人呢?
忠誠是有前提的,也是有限度的,就如現代人常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價格,這個價格,有可能是金錢,有可能是名譽,或者圖個心裏舒服,只要做了充分了解,總有一款能撓到你的痒痒。
所以說,人心經不起考驗。
老僕一家跟了錢氏有兩代之久,以前沒想過翻身做主,是因為沒有機會,現在有了二瓤的引誘,而代價,只是證明錢謙益是溺水而亡,一句話的事,成本可謂低之又低,他還能甘心再給錢家做牛牛馬嗎?
李信淡淡道:「你若要做忠僕,本司令不勉強你,反正他錢氏的僕人又不止你一家,你若不願,我允許你去地下與錢老再敘主僕之誼,二瓤,重找個過來!」
「得令!」
二瓤剛剛拱了拱手,那老僕已撲通一聲跪下,急叫道:「司令爺,司令爺,別,別,老漢願為司令爺效力!」
李信的話,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關鍵就是,你不肯做,自有別人去做,你去死好了。
凡事最不能對比,一比,怨氣、不平衡全出來了。
「你……」
錢謙益大怒:「虧我幾十年來待你不薄,你就如此對我?」
老僕又向錢謙益磕了三個頭,才道:「老爺,小人也是迫不得己吶,反正老爺橫豎一死,小人再去死有何意義,倒不如留着這有用之身,每年清明和老爺的生辰,也好給老爺燒些紙錢,免得在下面手緊,再給老爺墳頭松鬆土,住的也舒坦些。」
錢謙益氣的要吐血,連連點頭,一聲聲叫好。
李信道:「錢老,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給我寫大義覺迷錄,否則,就把你扔水裏溺死。」
錢謙益渾身顫抖,怒視李信,卻是不吱聲。
李信也不說話,冷冷瞪着錢謙益。
趙九禎與呂維棋面面相覷,都等着看錢謙益到底會不會低頭,也不吱聲。
空氣仿如凝滯下來,唯有狂風夾着雪片灑向大地。
不知不覺中,半個時辰過去了,錢謙益不僅沒有凍僵,反而額頭滲出了汗珠。
實際上這正是心理戰的一種,正如皇太極招降洪承疇,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勸降,而是關一陣子,人一旦被關着,就會胡思亂想,意志也會漸漸崩潰,錢謙益也是如此。
剛開始,他心裏有憤怒,有怨氣,李信如要殺他,說不定真能視死如歸,可是老僕要奪他家產,搶他地位,他又怎麼可能甘心受死便宜別人呢?
這沉默的半個時辰,他想的,不是慷慨赴死,而是如何體面的保命,也就是不寫大義覺迷錄,通過別的方式讓李信賞識自己,就此揭開。
可是任他腦筋運轉如飛,也想不出如何體面的保命,他的財富,李信看不上眼,他的名望,李信雖然需要,卻不是招納賢才,而是用以離經叛道,能答應麼?至於他的才能,不敢去深想。
畢竟人貴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錢謙益還是有數的,否則也不會在朝堂上敗的如此之慘。
因此思來想去,錢謙益想不出自己對李信有什麼用處。
「呵呵~~」
李信突然呵呵一笑:「錢老,念你在士林中也有幾分名氣,我給你個體面的死法,你自己投湖自盡罷,可別逼我動手把你扔進去。」
錢謙益猛轉頭,看向李信,他想分辯是真是假,可惜李信眼裏的森寒殺機不是假的,臉面也籠罩上了明顯的不耐煩。
他知道,自己只要服一聲軟,願意為李信寫大義覺迷錄就不用去死,可是拉不下面子啊。
「快去,真要老子把你扔下去不成?」
二瓤催促道。
「哎~~」
錢謙益長嘆一聲,向水潭走去,站在水邊,猶豫了很久,但是李信沒有喚回他。
『罷了,罷了!』
錢謙益猛一咬牙,伸腳向水中探去。
噝!
那冰寒的湖水,浸透了布鞋,鞋趾如刀割一般的痛疼,想他平日養尊處優,何時吃過這種苦頭?
於是條件反射般的把腳縮了回去。
「下去!」
二瓤厲喝。
錢謙益又畏畏縮縮的伸出腳,可那腳,淨貼着湖面打轉,就是下不去。
「哈哈哈哈~~」
李信哈哈笑道:「錢老,水可涼否?」
「水太涼!」
錢謙益本能的道。
李信又笑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錢謙益猶豫,面孔滿是掙扎之色。
二瓤從後面繞過去,扳住錢謙益的肩膀就往水裏推。
「啊!」
錢謙益發出慘厲的慘叫,撲通一聲,跌進了湖裏。
「救命,救命!」
水裏水花四濺,錢謙益撲騰四肢,奮力呼救。
二瓤向水裏伸出了手。
錢謙益也顧不得了,趕忙抓住,還驚慌失措的大叫:「拉我,拉我上來!」
二瓤手一提,把錢謙益拉了上來。
瑟縮在寒風中,渾身濕透,錢謙益打起了擺子。
李信呵呵笑道:「錢老,可願再回水裏?」
「哎~~」
錢謙益長嘆一口氣,面如死灰,可是緊接着,就阿嚏,阿嚏,連打了幾個噴嚏,鼻涕噴了滿臉。
「來來來,先送錢老回屋洗個熱水澡,再換身乾爽衣服。」
李信招了招手。
兩名親衛向錢謙益走去,錢謙益鐵青着臉,一言不發,跟着回了屋,心裏暗道,你想要我寫大義覺迷錄,為何不能好好說話,非得使這種手段?
老僕頓時眼前一黑,暈倒當場。
呂維棋與趙九禎也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眼裏,讀出了一絲如釋重負之色。
被囚禁的日子,他們受夠了,尤其還要服侍福王一家四口,想他們都是老胳膊老腿,卻被使喚着做粗活,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啊。
尤其是可能是相處的久了,福王妃和世子妃漸漸去了忌諱,本身就養尊處優的人物,哪能幹粗活,於是把貼身衣服,乃至褻褲也讓他們洗,這等於是紅果果的羞辱。
而今終於解脫了,只要錢謙益寫下大義覺迷錄,他們再跟着寫,就可以被釋放,哪怕不指望能在李信手下做官,至少獲得了自由。
被囚禁多日,方知自由的可貴,而且不用再服侍那兩個豬一樣的王爺了,同時有錢謙益在前面頂着,自己的名聲也不會損失太多。
不片刻,洗了把熱水澡的錢謙益氣色好了許多,但整個人顯得蒼老了幾分,坐在椅子上,面前攤着張紙,一副筆墨。
「哎~~」
錢謙益又嘆了口氣,提起了筆,顫抖着的手腔,劃下了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