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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8章 尾聲 新世
新世歷·四七一年,三月七日。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南陸,時印維持機關總部,圖書館六層,肅然冷漠的聲音從大門的浮雕守衛口中響起:
「姓名?」
「原誠。」
「年齡?」
「二十九。」
「性別?」
「男。」
當慣例的驗證結束之後,塵封的大門終於在歸來者面前緩緩開啟,露出內部龐大的空間,一座座高聳的書架之上擺滿了古老的典籍,宛若歷史的沉睡之處,肅穆的氣息撲面而來。
而就在最深處,巨大的落地窗前,靠椅上午睡的聖者回頭,看過來:「才兩個多月,這麼快就回來了嗎。」
「因為工作結束了嘛。」
原誠回頭瞪了一眼身後的大門,無奈抱怨:「為什麼每次進門都要走這麼奇怪的流程啊,老師?太尷尬了點吧?」
「大概是致敬先賢吧,祖宗之法不可變嘛,習慣了就好。」
聖者咧嘴一笑,明明已經數百歲高齡,可那張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的臉卻依舊如此輕佻,令原誠越發無奈。
啊,又開始了,奇怪的惡趣味
這種時候,就不能再扯閒篇,否則回過神來,一個下午就過去了,更況且,他還帶來了至關重要的消息。
他神情一肅,正準備說話,卻聽見老師的聲音:「調停成功了?」
原誠愣在原地。
「老師你知道了?」
「誰叫你從進門開始就一副傻樂的樣子?猜都猜到了。」聖者一笑:「結果應該不錯?」
「南陸同盟和新世協約國已經簽訂和平協議了。」
原誠回答:「現在已經有兩個新世種軍團和四個舊世種軍團開始逐步撤離,雖然雙方還有一些摩擦和局部爭端,但再過幾個月,戰爭就要徹底結束了。」
「打了這麼多年爛仗,已經都打不下去了。」
聖者想了一下,頷首說道:「最起碼,接下來五到十年裏,都不會再繼續了觀測局所那幫道德婊雖然總喜歡反覆橫跳,但最起碼這次總算做了件好事。」
「那接下來呢?還是要打仗麼?」
雖然作為記錄者,原誠雖然已經親眼見到了調停會議上雙方劍拔弩張的樣子,但依舊不願意讓最糟糕的結果發生。
「紛爭總是難免。」
聖者輕嘆:「戰爭的苦痛過後迎來和平,和平的世代里又種下了矛盾的種子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不論深淵循環存在與否都不會改變。」
「喵?」
在他膝蓋的毛毯上面,有一隻肥嘟嘟的黑貓疑惑的抬起頭,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又在嫻熟的撫摸和揉捏之中眯起眼睛,再度呼嚕了起來。
再次沉沉睡去。
「大局的變動已經無可避免,着急也沒用,還是做好我們自己的工作吧。」
聖者嚴肅的叮囑:「除非有可能引發大規模現實扭曲,否則時印維持機關必須恪守自身的中立。
作為記錄者,也絕對不能干涉歷史的進程,倘若不能習慣的話,還是趁早放棄比較好。
這是我作為老師所能給你的忠告。」
「我明白。」
原誠鄭重保證。
於是,聖者滿意的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歷史刻印和搶救記錄已經很累了,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說。」
可原誠依舊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沒有動,神情猶豫了起來。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嗯?」聖者不解。
「是關於老師你一直在主持的新世起源史的編纂和定序。我這些日子在南陸和新世兩邊來回跑,中間有空的時候,一直在找和您給我的課題有關的資料。」
「然後,就感覺哪裏好像有問題?」
原誠打開放在身旁的背包,翻出了厚厚一疊的抄寫稿,全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記錄,百思不得其解。
「這些都是關於末代的天文會會長槐詩先生的歷史記錄,全都有印證的痕跡,可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矛盾呢?」
「有嗎?」
聖者微微挑起眉頭,似是不解。
原誠撓頭,拿出了自己所做的歸納和記錄,對比資料:「您看,這一份記錄說天文會解散之後,槐詩先生就在一個偏遠的小城市裏成為了一名作曲家,和一位鋼琴教師成婚,平靜終老。現在古典音樂界的艾晴獎就是他的學生所創辦的。
但南方的這一份記錄說,槐詩先生在卸任之後,同最後一位緘默者一起,組建了最初的新世聯合委員會,致力於協調新世初期各方的矛盾
可同時期的這一份記錄上說,槐詩先生定居在了稷下,同新世以來最為成功的探索獵人褚女士一同進行遠境開發。
最扯的是這一份,說他開了個健身房,每天帶人擼鐵
還有這一份,上面說,他和奧德賽協會的初代建立者之一的莉莉女士交往匪淺,甚至還有人說他是新世第一位當之無愧的傳奇。
可這些全部都是同一個時代留下來的記錄——」
伴隨着原誠的述說,林林總總的檔案、報紙與舊的文書堆滿了桌子,宛若萬花筒一樣,令人頭暈目眩。
他已經麻的徹底:
「總不至於都是重名吧?」
「」
在短暫的沉默里,聖者的神情似乎漸漸微妙,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已經忍不住快要笑出聲。
但又忍住了,非常努力。
只是別過頭,面無表情的棒讀:「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兒呢?」
好像和自己的學生一樣迷茫。
「稷下那邊應該保存了相當多的記錄吧?沒問過你曾祖父麼?」聖者』誠懇』建議:「他年輕的時候和那個人還挺熟悉的,一定有很多獨家消息。」
頓時,原誠的神情越發複雜。
「曾祖父他也」
問是問過了,但和沒問差不多。
提到這個的時候,差不多足足說了三個小時,裏面有兩個半鐘頭是在罵人,讓原誠充分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修辭的藝術和東夏文學博大精深
然後,除了讓他知道那位槐詩會長有可能是個狗心狗面、道德敗壞還喜歡到處坑人的人間渣滓之外,並沒有多少乾貨。
好吧,可以說完全沒有。
全都是人身攻擊
「安娜和原緣那裏呢?」老師問。
原誠的神情越發幽怨:「葉卡捷琳娜大師已經很久不見客人了,曾祖姑母那裏倒是見到了,但也什麼都沒說。
最後還是鑄世者別西卜先生看不下去了,讓我回來找您」
花了三四年,稀里糊塗的追着老師給的蘿蔔,一匹迷茫的小馬兒幾乎快要繞着各國跑了一大圈。
最後,又莫名其妙的拐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偏偏自己的老師好像還揣着什麼明白,但他又不說。
作為當代的青之柱、新世時印的維持者和支撐現世繁華的九大錨點聖者之一,他要說自己不清楚的話,恐怕就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真相了。
人生不易,原誠嘆氣。
「您就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我麼?」
「什麼話,作為記錄者,總要體會一下探索的樂趣嘛,況且這種事情,講究一個為尊者諱,我怎麼好說出口呢。」
聖者搖頭,惆悵嘆息:「你也要體會老師我的難處呀。」
語重心長的話語,險些就溫暖了原誠拔涼的心靈倘若不是那一副我很認真在騙你你多少信一信的表情的話。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能找到這麼多記錄,作為記錄者和探求者而言,稱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眼看這個最小的學生快要炸毛,老師終究還是給出了那個他等候了許久的答案:「你就當做世界被拯救的代價吧。」
原誠愣在原地。
反應過來的瞬間,已經本能的掏出自己的天國記錄和筆,眼睛放光:「難道說這是新世奠定的後遺症麼?深淵隕落時的詛咒?」
「詛咒?工錢還差不多」
聖者笑起來,感慨說道:「當付給救世主的報酬吧。」
原誠呆滯。
「報酬?」
「對啊,難道你上班不要錢的嗎?」
聖者攤手,「雖然是他自己動手去拿的,而且還留下這麼大的爛攤子,但反應過來之後,木已成舟。
點的菜上桌了,大家除了動筷子之外,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不吃
實話說,如今我們時印機關還能夠把每年的加班時間維持在一百個小時以內,就要感謝他的大恩大德了。」
為什麼同一時間裏截然不同的記錄那麼多?
為什麼明明彼此矛盾,可偏偏每一篇都已經經過了歷史驗證,完全得以確立?
答案只有一個。
因為那些記錄全部都是真的
比有史以來有記錄可詢的時序動亂還要更早,甚至自從新世界完成的那一瞬間,整個時間線,就已經被人為的拆出了七個分支!
利用見證者的特權
時間被蓄謀已久的拆分之後,又並行在一起,糾纏在一處,變成一團亂麻。最後,伴隨着時軸的錨定和動盪的終結,在如今的時代,漸漸的開始融合。
就像是七個平行世界互相重疊,變成如今的主軸。
這便是導致時印維持機關成立的罪魁禍首
明明足以成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可偏偏又搞出了數不清的麻煩,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名流千古還是遺臭萬年。
本來可以掌控所有,但並沒有伸出自己的手。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塑造這個世界,但卻選擇了讓一切放任自流。
再不曾把持過新世的運轉。
充其量,只不過是從最終的成果里,拿走了同整個世界相比完全微不足道的一段時間,讓繼承者們為此頭痛了二百多年。
作為拯救世界的報償,過上了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七倍以上的人生。
作為音樂家、作為協調者、作為不為人知的舊世考古學家、作為平平無奇的健身房教練、作為探索新世的傳奇、作為一切的見證者、作為槐詩自己
完成最後的工作之後,隨心所欲的享受着退休之後的漫漫時光。
這便是鮮為人知的,只能作為封定歷史在寥寥數人之間流傳的,救世主的結局。
「實話說,是真的很離譜哇。」
聖者拍着膝蓋,欽佩長嘆:「人為了不被亂刀砍死,竟然能夠做到這程度,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當年光顧着學做菜和學壞了,要能學到這本事,也不至於被你師母吃的死死的」
死寂。
漫長的死寂。
救世主罪魁禍首新世英雄分裂元兇
原誠僵硬在原地,反應過來老師究竟說了什麼之後,才寫了一半的筆克制不住的哆嗦起來,膽戰心驚:
「這是我可以記下來的嗎?」
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老師你是不是想要換個學生了
「怕什麼?」
聖者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他做都做了,你記記怎麼了?反正本來也打算告訴你了。
以後加班上火之後,罵兩句也沒關係,反正他不在意」
說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自己膝蓋上的那一隻呼嚕嚕的黑色肥貓端起來,塞進了他的懷裏。
「來,作為你通過考驗的獎勵,今天我就把我們這一系的傳承,你師公親自送我的貓,正式交給你了。
看,它多喜歡你啊,專門尿了你一身,已經開始打標記了!
小心些,最近世道不太平,它也越來越喜歡撓人,沒事兒,我也被撓過,習慣就好了。
行了,去吧去吧,一會兒記得梳完毛之後把貓砂鏟掉」
就這樣,他微笑着擺手,目送着徹底宕機的學生扛着一隻三十斤重的肥貓,如同夢遊一般的呆滯離去。
門關上了。
自再度歸來的寂靜中,只剩下巨大掛鐘的清脆回音。
自午後的陽光下,聖者回過頭,看向擺在辦公桌角落的那一張照片。
隔着漫長的時光,那一張微笑的面孔依舊未曾褪色,仿佛在望着相框之外的世界一般,神采飛揚。
「一晃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嗎?」
林中小屋感慨着,回頭望向窗外。
車水馬龍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繁忙的城市、漸漸喧囂的廣闊世界,乃至不斷變化着的,向着明天進發的一切
四百年過去了,告別了深淵,遠離了地獄,嶄新的世界日漸輝煌,更勝往昔,可卻依舊充滿了紛爭和喧囂。
變化紛繁,總令人措手不及。
可也時常會有預料之外的驚喜。
恐怕,在時間徹底錨定之後,漸漸開始融合的現在,那個人也依舊還活躍於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吧?
和自己一樣,眺望着同樣的天穹,沐浴同一分的陽光。
自同樣的大地之上,愉快的體會着屬於自己的人生。偶爾回憶起曾經的學生,便寄來一張不具落款的明信片,然後,稍事休息,再繼續前行。
只是這麼多年不見,你究竟在哪裏呢?
他輕嘆着,懷念着,期盼着。
你還好嗎,老師?
「救命啊,救命啊!!1
同樣的天空下,某處無人的龐大島嶼,海潮洶湧。
山巒猝然崩裂,大地轟鳴。
無數升騰而起的灰塵里,傳來驚恐的吶喊。
歸巢的巨獸震怒嘶鳴,邁動八足,撞碎眼前的山巒,緊追着那個身影,張口,將前面礙事的岩石盡數咬成了粉碎。
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不斷的響起。
槐詩灰頭土臉的狼狽狂奔,扛着數十米高的巨大圖騰柱,向着等候許久的車揮手:「得手了,快走快走1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坐上去,剛剛把圖騰柱放好,越野車就已經馬力全開,狂奔而去,只留下槐詩還呆滯在原地。
難以置信。
「等一下,彤姬,我還沒上車啊1
「不好意思,已經超載啦,你自己想想辦法吧1
駕駛席上,帶着太陽鏡的女人探頭,幸災樂禍的揮手道別:「記得老地方會合,趕不上晚飯就不等你啦1
「你又坑我!!1
槐詩泣血的控訴,怒吼。
第不知道多少次
可很快,就感覺到,寂靜到來。
在龐大的陰影籠罩下,只剩下惡臭和沉重的呼吸聲當他回過頭便看到,巨獸那宛如小山一般的面孔。
沉默俯瞰。
咧開的嘴角勾起猙獰的弧度,露出了數米餘長的鋒銳獠牙。
好像在等待着他的遺言那樣。
「呃」
槐詩沉默着,想了一下,指向那一道遠去的煙塵:「如果我說都是那個壞東西叫我乾的,你信嗎?」
神明巨獸沒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了要將整個山巒化為灰燼的烈焰!
於是,自悽慘的尖叫里,逃亡繼續。
故事也繼續。
就這樣,愉快的延續向未來的漫漫時光里。
.
【the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