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您這臉色看着好像不太好啊,昨晚沒睡好?」
我睡好你大爺的!你個狗東西。
孟紹原心裏那叫一股火啊。
昨天找的旅館裏就剩下一間房了,兩個人湊合了一宿。
問題是?
李之峰那是沾到枕頭就睡的。
那呼嚕聲,高亢嘹亮,充滿了節奏感。
孟少爺哪裏睡得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了一點睡意,大約是隔壁房間的人,因為隔音效果不好,也被這咕嚕聲弄得睡不着覺,出來散散步。
結果別看李之峰睡成這樣,還真叫一個機警。
外面有一點聲音,他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湊到門口聽外面的動靜。
這就苦了孟少爺了。
剛剛睡着一點,又被他這一驚一乍的給驚醒了。
你說,有這麼一個活寶在邊上,這能睡好嗎?這臉色能好的了嗎?
有苦說不出啊。
偏偏,李之峰睡了一晚上,精神飽滿,那樣子恨不得現在就出發。
「老闆,走,咱們吃冰泉豆漿,紙包雞去。」
李之峰哪裏知道自己已經得罪老闆了?
才打開門剛出去,就聽到孟紹原一聲厲喝:
「李之峰!」
「到!」
「你剛才為什麼左腳先邁出去?」
「啊?」、
「算命的和我說過,我今年犯左腳,身邊人左腳先邁出去,大不吉利,你這是企圖謀害長官,你今年的薪水全扣了!」
沒想到,身為超級大羊毛的李之峰,這次卻不慌不忙:「老闆,您這也是的,我的薪水都被您扣到民國三十三年三月份了,今年是民國三十二年,薪水您怎麼扣啊?」
……
老話說,死豬不怕開水燙。
薪水被扣到明年的李之峰,居然一點都不在意,只顧大吃大喝。
反正我沒錢,最後買單,還不得老闆您來買?
老闆你這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手下的錢被你扣光了,那以後還不是吃你的用你的?
這冰泉豆漿那是鼎鼎有名的。
「梧州城東有井出冰泉,井水甘涼清冽。」
這豆漿就是用這口井裏的井水做的。
當然,名氣大了,自然有人模仿。
這蒼梧的豆漿,斷然不是用那口井水做的。
不過,喝在嘴裏也是香、滑、濃。
再配上紙包雞和一碗龜苓膏,這早飯比起廣東的早茶來又是別有風味。
肚子吃飽了,孟紹原的心情自然也好了不少。
他點着了一根煙,把煙盒放在桌子上,抽出兩根煙露出煙盒一半。
然後,又把打火機豎着放在了煙盒邊上。
信號,昨天李之峰已經發出去了。
現在,就等着來接頭的人了。
孟紹原沒有等多久,就等到了接頭的人。
而且暗號全部正確。
問題是,孟紹原和李之峰互相看了一眼,怎麼都不敢相信,這就是接頭人。
一個十歲的男孩子,又黃又瘦,穿着大了自己身材一號的衣服,腳上是一雙拖鞋。
這是軍統蒼梧的負責人?
「跟我來。」
那孩子似乎也懶得和他們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孟紹原和李之峰兩個大人,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
軍統蒼梧地區的負責人,叫駱才藝,二十八歲。
孟紹原懷疑他是不是有四十歲了。
又黑又瘦,鬍子拉碴。
剛剛從地里幹完活回來,兩隻光腳上全是泥。
軍統特工干農活?
駱才藝拿水洗了腳,這才一個立正:
「長官好!」
「啊,好,好。」
孟紹原很懷疑自己是遇到了個真特工還是假特工:「蒼梧一共有多少人?」
「報告,兩個。」
駱才藝匯報道:「一個我,正式在編人員。還有一個就是他。」
他指了一下那個孩子:「他叫順子,大名駱順,編外人員。」
「你兒子?」
「不是。」
駱才藝搖了搖頭:「他是逃荒到這裏的,父母都死了,我看他可憐,就收他當了兒子,平時里幫我做些農活,有任務的時候,也跟着我一起出任務。」
「這個,做農活?」孟紹原有些好奇:「你的薪水不夠用?」
「夠了,夠了。」駱才藝支支吾吾說道。
他這樣子,哪裏瞞得過孟紹原,臉色一板:「駱才藝,對組織要忠誠,家法是什麼,我想你也知道,不必我多說了,我要聽到的是真話,你只有一次機會!」
「是!」
駱才藝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長官,我已經半年多沒有領到薪水了。」
孟紹原眉頭一皺:「廣西經費,每月足額發放,戴老闆還特別交代過,你們這些基層特工,非常辛苦,就等着這份薪水,因此一定要特別保障。
你怎麼會半年多沒領到薪水了?」
「長官,上面的想法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可以揣摩的。」駱才藝似乎也不再顧慮什麼:「我也問過兩次,但上司總是說,錢還沒到,讓我再忍忍。
蒼梧是廣東進入廣西的重要道路,原本這裏有八個特工,就是因為無法忍受,有門路的,找門路調走了。有兩個沒門路的,他們,他們,叛逃到了廣東日本人那裏了。」
說着,苦笑一聲:「像我這種又沒門路,又不想當叛徒的,只能租了一塊地,好歹能夠養活自己。
我和上面說過幾次,蒼梧非常重要,光我一個特工,根本應付不過來,請求再往這裏調集些人手,可是,這地方誰願意來啊?
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大家避之唯恐不及,你就算強行命令,無非也是多幾個逃兵而已。」
孟紹原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文化?」
「我是北廣西大學畢業的。」
「大學生。」
孟紹原也不知道在那想些什麼,喃喃自語:「咱們軍統一直非常注意文化素質,有文化的人很多。
一個大學生,加入咱們軍統,那就是人才,可現在,居然把這樣一個人才,逼到必須自己種田養活自己的地步,不得了,我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他定了一下神:「駱才藝!」
「到!」
「欠你的薪水,我足額發放給你,不但如此,而且還是雙倍薪水。李之峰,算一下,給他現場發薪。」
「是!」
李之峰從包里掏錢,駱才藝卻是聽得呆了。
這位督導特派員做事那麼爽快?
懸而未決的事,一下就解決了?
他,到底什麼來頭?
僅僅只是一個督導特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