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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蓮如今是對她唯命是從,當即就去準備了熱水,扶她在淨房沐浴。
看着她後背上的那個刺青一般的花瓣痕跡,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好好的身子,竟叫這樣的畜生給……小姐,這個鬼太子,不會是看上您了吧?」
翠蓮雖然從前是個下等的丫鬟,可對鬼太子的聲名,還是如雷貫耳的。
一邊小心地給遲靜姝擦着身子,一邊輕聲道,「奴婢聽說,他最喜愛漂亮的人了,還不忌男女。看上了,就強行帶回東宮,極盡蹂躡。那東宮裏頭,每年不知道抬出多少無辜的性命呢!」
遲靜姝閉着眼趴在桶邊,沒出聲。
這樣的傳聞,不止今生,前世,她便聽過無數次了。
在蕭厲珏被廢之前,他的惡名,已經傳揚到人人聞之色變的地步了!
甚至偶爾有一次,她還聽蕭雲和無意說過,蕭厲珏……甚至還……對皇后有了心思……
想到此,遲靜姝心下微動。
前世里,她聽到這樣的話,只覺得蕭厲珏這人簡直就是人間的禍害。
後來被廢,也是罪有應得。
可直到夏日祭宮宴那晚,她看到了皇后的相貌,回憶起前世里在後宮看到的那幅畫……
才隱約意識到,這裏頭,有什麼不對。
還有宮宴之上,那個被皇后身邊的宮人喚走的人……
她搭在桶邊的手指微微敲了敲。
翠蓮看了看她的臉色,輕聲道,「小姐,您說那個鬼太子,瞧見您這般天仙樣的容貌顏色,會不會也想把您帶去東宮啊?」
遲靜姝回神,眸光動了動,搖頭,「不會的。」
翠蓮一喜,「真的啊?那這麼說,他是不打算再來害小姐了?」
遲靜姝一笑,搖了搖頭。
翠蓮以為她也是高興,卻沒瞧見她唇角的苦澀。
歡歡喜喜地拿水給她洗頭髮,「太好了。小姐,這樣一來,咱們就能安心地去揚州了吧?」
遲靜姝閉着眼,輕「嗯」了一聲。
可聲音未落。
就聽屏風隔開的淨房外頭,傳來幽幽冷音,「本宮的話,你當了耳旁風是不是?」
「誰?!」
翠蓮大驚,抄起旁邊的水瓢就欲砸過去。
可手一揚,就被不知哪兒來的一道勁風給一帶,一下踉蹌,差點一頭栽倒在桶邊!
她猛地扭頭瞪眼,還要作勢去扑打。
卻聽桶里遲靜姝輕聲道,「不要出去,翠蓮。」
翠蓮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屏風上倒映出來的修長身影。
忽而隱約猜到了外頭站着的是什麼人。
頓時面上閃過一絲不安。
遲靜姝往水裏沉了沉。
熱熱的水觸碰上脊背上的傷口,痛得她隱隱皺眉。
卻是平靜地開口,「殿下此時前來,可是有事麼?」
屏風外的蕭厲珏朝裏頭走進兩步。
驚得翠蓮一下張開手臂護住身後的浴桶!
遲靜姝也暗暗提心。
卻又看到屏風上的身影不動了。
那人在外頭,語氣幽淡地說道,「你去揚州做甚?」
遲靜姝掃了那邊一眼,道,「小女外祖久居揚州,本是想回家探親。」
似乎在解釋自己並非逃離的意思。
可蕭厲珏卻顯然不信。
菱唇上掠過一絲冷笑,再次慢悠悠地開口,「不許。」
遲靜姝皺了下眉。
又聽那人道,「本宮不許。」
遲靜姝抿了下唇,故意裝迷糊地問:「殿下不許什麼?回鄉看望,本是子女應盡的孝道……」
可話沒說完,卻被蕭厲珏冷離的聲音直接打斷,「不許你離開本宮。」
遲靜姝眼珠一顫。
翠蓮也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那邊又傳來蕭厲珏森森的話語聲,「記住,同樣的話,不要再讓本宮說第二遍。」
遲靜姝咬了咬下唇,沒回聲。
浴桶里,點點的水紋,一圈圈盪開。
蕭厲珏聽着裏頭細微的動靜,無聲地笑了笑,背過手,走到一旁,將一個東西放在桌上,說道,「宮中急召,本宮先走了。你歇息幾日,養好了身子,就乖乖地回去,莫要再起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
他朝屏風那邊瞥了眼,「叫本宮再捉到,你自知下場。」
他要回京了?
遲靜姝疑惑,開口卻問:「若是小女執意不回京城……」
蕭厲珏眸色一暗。
又聽屏風那頭,小女孩綿綿軟軟的聲音傳來:「殿下待要如何?」
那聲音里,似有試探,更多的,卻是一種生冷的疏遠。
蕭厲珏挑了挑眉,朝屏風那邊掃了一眼,「你想要本宮如何?」
遲靜姝眉頭一皺。
還沒待開口。
蕭厲珏又突然說道,「你若不願回也罷。本宮便請你的外祖,來京城坐坐,如何?」
「你!」
水聲陡然嘩啦作響!
可見那邊一直假裝鎮定的小傢伙,起了多大的反應!
蕭厲珏森森地笑了起來——抓住你的軟肋了,小東西!
而遲靜姝,也猛地反應過來自己試探不成,反被他察覺了軟肋!
當即猛咬住下唇!
觸碰到傷口,又是微微蹙眉。
片刻後,冷着聲音道,「殿下就不會殺了小女麼?」
勾唇興然的蕭厲珏忽而啞聲失笑——雖是個爪牙尖利的小貓兒,卻是一樣地膽小如斯。
勾了勾唇,故意道,「看你的表現吧!且先留着把玩些時候,也並非不可。」
遲靜姝心頭一沉——果然……
一雙瀲灩水眸,漸漸冷清下去。
片刻後,遲靜姝聽到自己冷靜到可笑的聲音問:「殿下,若是小女回京。您可否……保證小女外祖的安全?」
從前她刻意不與外祖家聯繫,就怕是招了豺狼虎豹。可就算這樣,那些別有用心之人,還是極盡窺伺與覬覦。
只怕再走下去,靠她自己之力,終究還是可能會牽累外祖。
想到前世,那位慈愛滿心的老人,為了她……殫精竭慮,吐血而亡,她便滿心的愧疚與疼痛。
如今,她手無權勢,只能用自己現下這滿身血藥的一點子優勢,嘗試與這妖鬼做一次交易。
未聽他說話,遲靜姝的心便往下沉了沉,心裏正思忖着還要捨棄些什麼,才能讓這人答應。
不想,卻聽蕭厲珏說了一句,「回京之後,好好地處置乾淨了你跟前的那些男人。」
男人……
遲靜姝微愣——這是答應了?
蕭厲珏不聽回應,倒是難得地沒計較,「其他的事,本宮會打點了。你安心在這兒養着,若再胡思亂想壞了身子,本宮……剝了你的腦殼子!」
翠蓮瞪眼!
遲靜姝明白過來。
沒再出聲,往水裏縮了縮。
直到外間的聲音許久不再響起。
翠蓮悄摸摸地朝外頭看了一眼,回過身來,「走掉了,小姐。」
遲靜姝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知是什麼情緒地從水裏站起來。
流離的水珠滑過嬌嫩的身子。
翠蓮一看就立刻紅了臉,趕緊拿了寬大乾淨的浴巾給她包住。
一邊伺候她更衣,一邊小聲問:「小姐,那鬼太子是什麼意思啊?他是不是對您……」
她怎麼瞧着那鬼太子跟小姐說話的意思有些微妙呢?
不料遲靜姝卻很是冷靜地搖頭,「只是我對他有用罷了。」
我的血,對他有用罷了。
翠蓮疑惑地歪了歪頭——只是對這樣的人有用?他就能費心思這樣安撫照顧麼?
扶着遲靜姝走出屏風,便看到桌子上放了個十分精雅的紫金木盒子。
連忙道,「小姐,您看!」
遲靜姝轉眼看去,便看到了盒子上那繁複又妖艷的九瓣蓮浮雕,盡顯了那個人張揚又詭魅的氣息。
她鬆開翠蓮的手,走過去。
又看了眼盒子。
打開。
眸色微變。
裏頭放着兩個藥瓶,以及一枚……令牌。
令牌上,一條血色的長龍,盤旋其上。
左下角一個——厲。
蕭厲珏的令牌。
宮裏的牌子,有統一的規制。這種的,除非是……他私人的東西。
遲靜姝皺了皺眉。
又拿起那藥瓶,打開……便聞到了一股極好的藥香。
是上等的傷藥。
一瓶外敷,一瓶內用。
她在桌邊坐下,將幾樣東西又放了回去。
片刻後,輕聲道,「翠蓮,去把枕頭底下,我的那個繡梨花的香囊拿過來。」
翠蓮轉身便拿了過來。
遲靜姝接過,打開收緊的口子,往外一倒。
倒出三樣物事。
一個,是那塊遺失了半塊的血玉鴛鴦佩。
一個,乃是黎家的家徽。
徐媛那夜只怕死也不會想到,遲靜姝手裏舉着的東西,竟然真的是她一心想要的黎家家徽!
遲靜姝給綠柳和張媽的多寶盒裏,其實只有一些珠寶,還有一封信。
讓外祖代為照顧這二人的信。
夏日祭那夜之後,她死裏逃生。便猜到,自己很有可能是渡不過這場劫了。
可叫她束手就擒就太過不甘。前世,她便是認命隨波,才落到了那樣的境地。
卻不想,此一世,奮力掙扎過後,還是落入了這鬼太子的蛛網之中。
這麼想着,玉蔥的指尖,又碰上香囊里倒下來的另一樣物事。
血色的扳指上,九瓣蓮花妖異舒展。
與紫金盒子上的蓮花,交相輝映。
翠蓮在旁邊好奇地瞅着,「小姐,這扳指,像是個男人的物件兒?」
遲靜姝沒說話,將鴛鴦佩和扳指、家徽收起來,猶豫了下,連同那令牌,一起裝了進去。
然後道,「讓老丁和孟強,還有賀青來見我。」
翠蓮點頭。
不久後,三人一起到了東祥園的外院。
老丁和孟強還好,唯獨賀青,臉色十分難看,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身上,似乎又多了幾道傷口。
遲靜姝看了他一眼,說道,「揚州,暫時是去不了了。」
老丁早已猜着,也沒什麼多大的反應。
孟強點了點頭。
依舊是賀青,明顯沉了眼,只是低着頭,也瞧不出明顯的神色。
老丁問:「那小姐是準備回京麼?」
遲靜姝點了點頭,看向幾人,「這兩日來這園子的貴人,你們可知道是誰?」
孟強眼神晃了晃。
老丁咳嗽一聲,沒說話。
見這二人的神色,遲靜姝便明白,他們已是知曉了。
便也不隱瞞。
直接說道,「如今形式,我也擅動不得。暫時只能回京,之後再另作打算。」
頓了下,「今日讓你們三人前來,乃是要將回京之後的各項事務,先提前與你們商議一番。」
老丁連忙低頭,「小姐只管吩咐。」
孟強一直沒直視遲靜姝,看着地面,點了點頭。
賀青握住拳頭,依舊是沒吭聲。
遲靜姝道,「此次回京,情勢只怕不比以前,會愈發艱難。且因為前幾日在遲府的那一次大火,孟強等人的身份也已經暴露,雖不是什麼要緊的,可若是有心人盯上你們,只怕你們會行事艱難。」
孟強沒想到遲靜姝頭一句竟會是這個。
如他們這種下九流的人,成日裏不過就是遊街串巷,走雞摸狗。
要不是當年老丁叔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也不會朝一個閨閣少女低頭。
(一轉眼一周又快過去了,嗯……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