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波指揮着自己的手下正在燒水,五百多個人洗澡,這用水量可以說是相當恐怖了,眾人都忙得腳不着地。
好在,薛三前幾日在梅家塢無聊時,發揮了自己矮人族的種族天賦,
做了一個大型洗澡供水設施。
其實也就是一個木質的大管子順着大水缸下去,管子上再開五十個洞,相當於五十個淋噴頭了。
肖一波提着兩桶熱水上了梯子,將熱水倒入大缸里後,又提着空桶走了下來。
前方,用油布圍了一圈,很像是北地風俗里家裏有紅白喜事招待親友吃飯時搭建的棚子。
儘管如此,在這裏洗澡,哪怕是熱水,也依舊冷得很。
但裏面洗澡的可是蠻人,這幫人別的不說,挨凍的本事是真的強。
五十個人化作一批,輪着換進來洗澡,一邊洗澡一邊就着寒風還在鬼哭狼嚎,唱着難聽至極的歌謠。
是的,肖一波的心裏很煩躁。
他清楚,自己絕不是這個團隊裏真正的心腹人選,自己,只是個跑腿的,說好聽點,就是個跑腿里的小頭子。
否則,這五百多蠻人被招攬來的事情,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先前,看着一車車軍械糧草被送入梅家塢,看着一匹匹戰馬被送入馬廄,他還夢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這精良的甲冑騎上這高大的北地戰馬跟着那幫恐怖的傢伙建功立業。
但,
他們似乎就沒想着要帶上自己。
肖一波不認為是他們不信任自己,雖然自己為了活命曾親手殺了自己親爹;
但肖一波覺得,那幫人,真的不在意這個,他們不帶自己玩兒,不是因為要提防自己,而是純粹…………看不上自個兒。
但是,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
心思定下,肖一波將手中的兩隻空桶交給了身旁的手下,自己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出了內宅,向城樓那邊走去。
內宅到城門樓之間的空曠地上,四娘帶着婆姨們正在做飯,七八口土灶在昨日就壘砌好了,這會兒,大鍋架上去,大亂燉的香味逐漸瀰漫。
還有兩個鐵鍋上面放着蒸籠,裏面都是饅頭。
因為照顧鄭凡的口味,除非沒選擇的時候,魔王們就不會選擇「饢」做主食。
其實,剛烤好的饢還是很香很脆很可口的,只不過飲食習慣這種東西,真的很難改變了。
肖一波在路上看見了背着一個籮筐的薛三,
小小的身軀大大的筐,顯得很不成比例。
「三爺,我來吧。」
「行,你來。」
薛三將籮筐交給了肖一波。
肖一波把筐子接過來,當即就聞到了一股香氣,筐子上沒放遮布,可以看見一整筐白花花的方塊。
「這是…………」
這是肥皂!
雖然普通殷實人家也能買得起,但也得肉痛好久,現在這裏是……
「走啊。」
薛三在前面催促道。
「好,來了。」
肖一波背着籮筐跟着薛三又回到了油布澡堂那邊。
「你會說蠻人的話麼?」薛三問道。
「會,會一點。」
車幫一直在虎頭城附近運送貨物,裏面自然有不少蠻族的商隊,所以肖一波確實會一些蠻話。
「嗯,那就好。」
說着,
薛三伸手抓起兩把肥皂,直接甩入了油布澡堂內,
「跟他們說,五個人一塊肥皂,讓他們自己撿着用。」
肖一波點點頭,照着薛三的意思用蠻話喊了幾遍,然後和薛三一起把肥皂丟了進去。
一邊丟,肖一波心裏一邊在滴血,
多貴的肥皂啊,
就這樣糟蹋了啊……
「行了,剩下的讓後一批的人進來自己取。」
薛三拍拍手,完事兒了。
主上的兵,不說一個騷氣畢露的跟聖殿騎士一樣,至少得乾乾爽爽的吧。
別他娘的待會兒主上下去和他們握手問好秀一波親民時,被他們身上的體味兒給熏暈過去。
「三,三爺……」
薛三停下了腳步,有些好奇地回過頭,
「有事兒?」
「你們……你們是不是要走啊?」
「我們走對你來說不是件好事兒麼?」
我們走了,車幫可就真的是你的了。
肖一波聞言,當即跪在了薛三面前,沉聲道:
「三爺,我想跟着你們走,我想跟着你們一起出去闖蕩!」
「喲,怎麼着啊,還賴上我們了?」
「三爺,我可以給您做牛做馬,可以把您當作我的親生父母……」
「別別別!別別別!」
薛三馬上擺手,
他娘的,
做你爹太危險,哪怕三爺膽兒大,但也不至於莫名其妙地自己咒自己玩兒。
「這樣吧,你要跟着也可以,紅巴子那邊也會跟來,你從你手下里,選二三十個信得過身手也不錯的,可以一起跟來。
不過,有一條得記住了,這既然跟我們走了,以後那就是: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小人明白!」
…………
在外頭,已經有一群蠻子先洗好了澡,換了準備好的衣服已經在那裏候着了。
一個個地盯着大鍋嗅着大鍋里的香氣在流口水;
鄭凡坐在城牆上,看着下面的情景。
瞎子北站在鄭凡身側,開口道:
「主上,激動不?」
「有點兒。」
鄭凡實話實說。
鄭凡不是很喜歡玩網遊,但單機遊戲他倒是經常玩,他喜歡玩策略類的遊戲。
比如騎馬與砍殺、紅警、帝國、全戰系列。
然而,那些終究是虛擬的,終究是假的。
但眼前這下方站着的這群體格高大的蠻子,
就是他的兵,
是他鄭凡的兵!
這種切切實實的質感,真的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
「主上,練兵的事情,交給梁程去做,他善於此道,丁豪也帶過兵,不過暫時只能讓他打個下手。」
「嗯,好。」
鄭凡不懂練兵,
真要鄭凡去練兵,
大概率明早就會出現自己拿着馬鞭帶着這幫蠻子迎着朝陽去走正步了。
鄭凡不知道這種練兵的方法有沒有用,因為他只會這一個,而且他自己現在打架,還處在放個光後輸出全靠吼的階段。
「燕國傳統,將領調任時,是要帶上自己的私兵部曲的,主上的兵額是三百,但一來有六皇子打招呼,二來有許文祖開方便之門,帶五六百人去赴任,應該沒什麼問題。
剩下的,就是靠這群傢伙,怎麼一點一點地把隊伍擴大了。」
說着,
瞎子北開始發揮其神棍的特質,
雙臂撐開,
用一種極盡煽動性的語氣對鄭凡描述道:
「主上,試想一下,此時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五百蠻子,而是十萬甲冑精良的鐵騎!
他們全部跪伏在你面前,整齊地山呼萬歲!
這是一種,怎樣激昂的感覺!」
鄭凡閉上眼,開始想像,然後腿有點兒軟了。
不行不行,
不能和這大忽悠老是待在一起,否則真要被他給忽悠瘸了。
兵甲、戰馬這些東西,明日才會發放。
所以,漸漸的,伴隨着一批又一批洗好澡的蠻子出來,場子上已經站滿了五百多人。
地面,有些濕答答的,都是他們流下的口水。
「什麼時候開飯?」鄭凡問道。
這幫傢伙,明顯是餓狠了,而且飯菜明顯早就做好了。
「再等等。」瞎子北說道。
「等什麼?」鄭凡問道。
「等開學第一課。」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隊伍中,兩個蠻子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湊到蒸饅頭的蒸籠旁邊,伸手去拿饅頭。
「嗡!」
一刀銀光閃過。
一個蠻子眼睜睜地看着饅頭掉落在了地上,連帶着一起掉落的,還有自己拿饅頭的左手,不等其慘叫,刀口就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又很快地拔出來。
另一個拿着饅頭的蠻子則愣了一下,卻在下一刻,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脖頸,將他丟了出來。
梁程從蠻子隊伍之中走了出來,一隻手舉着還在滴淌着鮮血的刀。
「梁程在說什麼?」鄭凡問身邊的瞎子。
梁程這次去荒漠,學會了蠻話,他此時正在用蠻話對這些蠻人訓話。
「其實,主上應該也猜出來了,這是在殺雞儆猴,在立規矩。」
鄭凡有些哭笑不得,經歷了這麼多,他倒不會被眼前血腥的一幕給驚嚇到,只是覺得瞎子北和梁程這種釣魚執法的方式,
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彆扭。
但鄭凡清楚,這麼做,是對的。
六皇子曾說過: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自己要駕馭他們乖乖地聽話,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他們害怕自己,害怕到骨子裏去。
否則,以蠻子的天性,萬一真帶着他們去了南方開始本性復發地禍害當地,他鄭凡還得給他們擔責任,何苦來哉?
梁程在下面訓着話,
忽然間,
他扭過頭,
伸手指向了站在城牆上的鄭凡,
「唰!」
所有蠻子集體抬頭,看向了鄭凡。
鄭凡被看得有些發懵,心裏大概猜出了梁程是在說自己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深吸一口氣,
鄭凡強行鎮定,
雙手放在身後。
隨即,
梁程又將刀口指向了那個先前被自己丟出來的蠻子身上。
而這時,
站在鄭凡身邊的瞎子,緩緩地閉上了他那雙睜開和不睜開沒什麼區別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蠻子雙手抱頭,發出了極為悽厲的慘叫,七竅隨之流血。
下方的這群蠻子們一時驚愕無比。
慢慢的,
在那個蠻子被精神力瘋狂折磨時,
一個一個的蠻子開始對着鄭凡跪伏了下來,
他們開始雙手舉起,再放在地上,以頭搶地,呼喊着什麼。
終於,那個蠻子以一種極為悽慘的方式被折磨致死。
瞎子北又睜開了他那雙睜開和不睜開沒什麼區別的眼睛,
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在喊什麼?」鄭凡問道。
瞎子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魔王。」
一股氣血,開始往鄭凡的頭上開始沖。
這種感覺,像是第一次抽煙,也像是第一次防空。
總之,
腦袋上帶着強烈的暈眩感。
鄭凡克制住了自己聲音的顫抖,
微微點頭,
道:
「我喜歡這個稱呼。」
瞎子北往後退了一步,
道:
「我們也很喜歡。」
就在這時,
薛三來了,
他手裏還拖着一個身上被刺了好多個洞的蠻子。
這個蠻子還有一口氣在,伴隨着拖行,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痕跡。
「殭屍,給老子翻譯,這貨居然趁亂想要侵犯咱宅子裏的女眷,嘿嘿,被我給逮着了。」
鄭凡聞言,看向身邊的瞎子,問道:
「這也是安排好的?」
瞎子北搖頭,道:「劇本里沒有這一出。」
「那就是真的了?」
「應該是的。」
這一次,沒有那一丟丟釣魚執法的小小負罪感了,
鄭凡乾脆利索道:
「該殺。」
從今日起,
吃老子的,
穿老子的,
用老子的,
還想碰老子家裏的女人?
美得你們!
梁程開始給在場的五百多蠻子們講述薛三手中的那個蠻子到底犯了何罪,蠻子們都用一種很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位「兄弟」。
實在是先前那位仁兄的死亡方式太過驚悚和匪夷所思,給他們的震撼,太大太大了。
接下來的一幕,
有些少兒不宜。
薛三充分地詮釋了什麼叫一尊魔頭的自我修養。
他就當着諸多蠻子的面,
將那位剛來第一天就有些控制不住下面大腦的傢伙做了人體雕刻。
他的頭蓋骨,被薛三做成了一隻碗。
而且,
是一步一步,
速度很快又清晰地,
在所有人面前,
完成了這一項藝術作品。
鄭凡還站在上面,整場看完了,本來還想待會兒吃點兒夜宵的他,都快忍不住想把先前吃的晚飯給吐出來。
好在,鄭魔王忍住了,形象,形象,形象啊……
倒是下面的蠻子們,被嚇得痛哭或者嘔吐的好多好多。
他們不怕殺人,甚至也不怕被殺,
但這種拿殺人當藝術進行創作的方式,實在是讓他們畏懼到了骨子裏去。
原本,
在梁程和阿銘的勸說下,
他們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找到了希望。
但他們卻忽然發現,
自己等人,
其實是掉入了一座魔窟!
晚飯,
終於開始進行了,
同時,
更無情的一幕也出現了:
每個蠻子都排着隊,
先拿着饅頭,蘸一下鮮血,再吃掉;
然後,
再一個個地走到薛三那邊,用頭蓋骨做成的碗,舀一碗湯喝下去。
原本應該是喧鬧的晚宴,
進行得如同在參加一場葬禮。
等到進食完畢後,
小狼崽子從蠻子之中走了出來,
恭恭敬敬地朝着鄭凡跪了下來,
其身後的蠻子們也都一齊再度跪了下來。
他們開始重複之前在蠻話中代表着「魔王」的詞彙,
這一次,
他們格外整齊,
這一次,
他們也格外地臣服。
伴隨着一聲聲的「魔王」呼喊聲,
薛三也跪了下來,四娘也跪了下來,梁程、阿銘和樊力也都跪了下來。
鄭凡身邊的瞎子北,也後退了兩步,單膝跪了下來。
全場,
只有鄭凡一個人站着。
鄭凡微微閉上眼,
享受着此時的這種感覺,
講真,
有些東西,
真的是有癮的,
一旦體驗過一次後,就真的回不去了,是徹底地回不去了。
他終究,
走上了這條,
手底下這群魔王們想讓他走的這條路。
但同時,這又何嘗不是自己想走的路呢?
生殺予奪,
魔臨天下!
瞎子北這時輕聲開口道:
「主上,這會兒應該加一段旁白。」
鄭凡輕輕「嗯?」了一聲。
「諸如,日後讓乾國、晉國、楚國,以及楚國聞風喪膽的什麼什麼軍,在今晚,正式成立了。」
「什麼什麼軍?」
「屬下還沒想好。」瞎子北很實誠,「但總覺得,這會兒如果是電視劇或者小說漫畫的話,應該有這樣一段旁白才合適。」
「我個人不是很喜歡這種作者自以為是的劇透方式。」
「主上英明。」
「這幫傢伙,都是刑徒部落里選出來的吧?」
「算是蠻族兵員里,精英中的精英了。」瞎子北回答道。
「我還真是好奇了,當一向瞧不起燕人的乾國人,在面對這群燕國手下敗將時,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瞎子北露出了老銀幣的專屬微笑,
道:
「主上,我們也都很期待呢。」
…………
因為晚上的一幕,太過少兒不宜和反胃,導致鄭凡今晚沒有興致去陪四娘練習針線活兒早早地就睡了。
翌日清晨,
鄭凡醒來後正在洗漱,
一邊洗漱還能聽到外面的操練聲。
顯然,是梁程開始對這幫蠻子進行訓練了。
這時,
瞎子北手裏拿着一封信走了過來,
「主上,這是許文祖給您的信。」
「念。」
鄭凡從四娘手裏接過了熱毛巾開始擦臉。
「鄭凡吾弟,數日不見,如隔三秋………」
「念重點。」
瞎子北點了一下頭,
道:
「重點在最後面,是主上您的調任已經下達到虎頭城了。」
「哦?是哪裏?」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