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你這藥毒性有點大啊。」
陳凌給兩隻狗清洗完傷口回來,韓寧貴和兩個中年漢子正圍着王慶忠,王慶忠的身前是一頭中箭的狼。
箭頭插在狼的肋部,除此之外,沒別的傷勢。
可這狼卻已半死不活,耷拉着舌頭躺在地上,眼看着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
被人從灌木叢中拖出來也是一動不動。
「也沒有,就是看着嚇人。」
王慶忠撓頭笑了笑,把箭拔出來,「這藥里沒摻蛇毒,毒到後及時餵水,就能緩過來。」
「還能摻蛇毒?」
韓寧貴驚了。
方才別人沒注意,他可是看到了。
這頭狼在中箭之後沒多久,就站不穩了,踉踉蹌蹌的倒在了灌木叢中。
這種毒性已經足夠嚇人了,沒想到還能再加蛇毒。
「對啊,這都是打獵用的,大部分當箭毒,往箭頭上抹,不過我們家不是獵戶,現在也不咋用。」
「」
「我越聽越迷湖了,阿忠你說這樣毒死的獵物,人還能吃嗎?」
「能啊,咋不能吃哩,這都是草藥配出來的,不過摻了蛇毒後就不能吃了。」
「那會配這藥的人多麼?」
「不多吧,我家的藥方子都是我爺爺傳下來的。」
「這樣啊,那就還好。」
陳凌在火堆旁給兩隻狗上着藥,聽着他們談話。
剛來的前兩天,老丈人把獵藥的方子給他看過。
這藥是斑蝥、烏頭,與草藥調配製成的。
與金門村老獵戶的也有差別。
那邊是馬錢子、羊角拗也就是斷腸草為主的。
總之,做成熟食之後,吃了是沒事的。
他給狗上着藥,山貓也蹲在旁邊,給他的兩隻狗上藥。
他那條紅狗傷勢比較重,後頸、兩肋、臀上,傷口清晰可見,到現在還在不斷向外滲血。
尤其臀上,傷口極多,方才都血流如注,一股股血順着流下來,可把山貓心疼壞了。
用酒精一遍一遍的擦着,藥棉都浸成了紅色,擦完扔到火堆中,火苗一陣搖曳,滋滋響個不停。
相比紅狗,白狗倒是傷得不重,還有心情來陳凌旁邊看他給黑娃上藥。
經過這場戰鬥,它們與黑娃兩個親密許多。
陳凌摸摸它的腦袋,翻開脖子上的毛髮看了看,沒什麼大礙,就起身走到一旁,對着遠處樹上的金絲猴招招手。
很快,就有一隻母猴子抱着皮帽子跳下來。
那皮帽子裏是受傷的小猴子,或許是暖和,最開始還想往外爬,它現在也捨不得出來了。
剛才狼群來犯,這些猴子把猴崽子們抱走後,也在樹上支援來着,而且打起狼來,比人還急切。
但就它們丟的那些果子,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啊,啊」
被母猴放到地上後,小猴子就從帽子中伸出腦袋,大眼睛望着陳凌,輕聲嘶啞叫着,叫聲像只小羊。
有母親在旁,它現在也不怎麼怕陳凌。
陳凌蘸着藥膏去給它塗抹時,這小東西還抓住陳凌的手,放到鼻尖,好奇聞了聞。
不過下一刻就被陳凌按住了腦袋,在傷口處一陣塗抹,這下感覺到疼了,小猴子掙扎着哇哇大叫起來。
跟個小孩子打針似的。
「不錯啊,身上有點力氣了。」
這時韓寧貴湊過來。
「是啊,現在精神頭還可以,快點好起來吧。」
陳凌笑了笑,其實他這藥膏就是洞天拿出來的。
相信小猴子身上的傷口很快就能癒合了。
只要往後能夠正常的進食,恢復健康後,扛過這個冬天並不難。
一夜平穩過去,狼群並未再次過來襲擾。
但是遠處山上的狼嗥,與各類野獸的叫聲,陸續吵了大半夜,沒怎麼停過。
這就導致夜裏大夥都沒睡踏實。
早上天亮起來後,除了陳凌精神奕奕,其他人都是哈欠連天。
不過山貓還是強打着精神,拉上陳凌,讓王慶忠帶着路,三人提着槍去了昨天的那處狼窩一趟。
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其中的狼崽子果然不見了。
很顯然,這裏的狼群全部搬走了。
而且看小金的反應,昨天夜裏的狼,就是這個狼群的沒錯。
「或許夾子上的母狼是這個狼群里的頭狼吧,狼群的頭狼大多數是一對公母,地位很高,要不然把它放了之後,不會晚上找過去報復咱們的」
山貓猜測道。
來之前就很疑惑。
特意帶了小金過來確認了一下。
沒想到還真是這群狼。
「頭狼?就是狼王吧?」
王慶忠問。
「差不多,狼群里的狼太少,就是頭狼當家,大狼群才有狼王呢。」
山貓點點頭,「其實有時候不用分那麼清楚,這個也不是關鍵的。」
「還記得昨天我給你們講的麼?狼這東西,喜歡在農忙的時候產崽,因為人忙起來就顧不上它們了,而這頭母狼卻很不一樣。」
「這大概是今年大水,狼崽子沒等出窩就淹死了,這才重新交配的,所以就格外重視。」
「我們找到狼窩後,讓狼群覺得狼崽子受到威脅,就要給我們一個警告。」
王慶忠聽不太懂,只是笑呵呵的道:「管它是啥哩,打跑了就行,不然狼窩離寨子這麼近,這個冬天又有的鬧了。」
「二哥說得對,走,回去吃飯。」
陳凌也不管那麼多,他一直在狼洞附近觀察狼留下的腳印與糞便,以後想進山玩玩了,遇到後也能第一時間辨認出來。
「行,回去吃飯,吃完飯睡覺。」
不說還好,說到這,山貓又打起哈欠來。
他昨天陪那個年輕小子守了半晚上。
天快亮的時候,山上野獸不叫了才鑽回帳篷睡覺。
現在困得很。
回去後簡單吃過早飯。
該休息的休息去了,陳凌和王慶忠就去把死去的狼處理了一下。
獵刀鋒利,剝皮拆骨不在話下。
割下來的狼肉就用來餵狗。
和狼群搏鬥過後,四條狗一夜沒吃東西。
陳凌拿着肉餵它們的時候,就連山貓的兩隻狗都沒客氣。
一起跑過山的獵狗就是好夥伴。
它們也把陳凌當成自己人。
四條狗圍在他身邊,大口大口的吞嚼着,一通勐吃。
沒幾分鐘,大半隻狼就進了它們的肚子。
從這裏就能看出是不是好獵狗了。
好獵狗不戀主。
不戀主不是不忠心。
是自己能分清主次,明辨是非。
所以好獵狗是能互相借的。
比如有的獵戶家裏獵狗懷崽兒,不方便出獵。
就會從同村寨借一條獵狗來。
帶上山,照樣是好幫手。
如果戀主,從小黏人,長大也離不開人。
這種狗就只能看家,不能當獵狗。
山貓這兩隻果然很不錯,認可了黑娃兩個之後,也知道陳凌是夥伴,表現的很是溫順。
「好飯量啊,這頭狼怎麼也得五十斤吧,這就給啃完了?」
王慶忠看到這一幕,驚訝極了。
「沒那麼多,這狼五十來斤,能出十五斤肉就算多了。」
陳凌搖搖頭,狼身上出肉少,上次他就專門稱過。
內臟腸子、皮毛、狼血、狼頭,隨便往下減一減,出的肉少得可憐。
更別提他和王慶忠把式太差勁。
剝皮剝得不乾淨,殘留太多肉了。
昨天夜裏打死五隻狼,毒箭射倒一隻。
陳凌又挑了只體格小的母狼,剝皮去肉,繼續餵狗。
山貓的兩隻狗吃得肚皮滾圓,終於飽了,趴到山貓的帳篷外眯起眼睛休息去了。
黑娃和小金還沒飽。
陳凌就把內臟都餵給它們。
最後除了兩堆腸子之外,全進了它倆的肚子裏。
給狗餵完食後,把剩下的狼皮剝下來,上午就過去了。
期間,韓寧貴幾人休息好後,讓王慶忠帶着在周圍的山上轉了轉。
看看能不能補拍幾張照片。
中午回來的時候,陳凌和山貓正架着火烤肉呢。
是專門挑了點狼肉較嫩的部位,串起來烤的。
旁邊蹲着一圈金絲猴慢慢悠悠啃着果子,好奇的看着他們倆。
「喲,都烤起肉來了,這狼肉味兒還挺香啊。」
韓寧貴吸了吸鼻子。
陳凌抬頭笑笑:「這麼些狼肉都餵狗怪可惜的,你們洗洗手,過來吃吧。」
「哈哈,行,正好能省頓午飯。」
韓寧貴就和身後的幾人把東西放下,到溪邊清洗。
等清洗好過來,看到猴群中,那隻受傷的小金絲猴跟着其它小猴子在黑娃周圍爬上爬下,就是一愣。
「這小傢伙好得挺快啊,早晨吃飯的時候,身上也才剛有點力氣。」
於是趕緊和人上前檢查了一下。
發現小猴子精神得很,沒什麼問題。
就立刻高興起來:「阿忠你這家傳的藥真厲害啊,明天再上一次藥,這小猴子就能徹底好起來了。」
「那當然,阿忠的爺爺是抗日英雄,老人家留下的藥能差得了麼?」
「是吧阿忠?」
王慶忠聽後滿臉通紅,只是撓着頭呵呵笑。
既有點不好意思,同時也頗為自豪。
他誠實的道:「其實是我爺爺的戰友傳給他的,那時候醫療兵少,有時就只受點小傷,來不及治,拖着拖着就死了,這些藥可是都當寶貝哩。」
韓寧貴身旁的一個中年漢子本來見藥效好,非常心動,還想問問,能不能出錢買下來的。
聽到他這話後,卻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嗯,戰場上受傷不是小事,一旦感染死去,比陣亡還難受。」
韓寧貴嚴肅道。
而後坐下吃飯,又誇讚起陳凌的手藝來。
一頓烤狼肉不算多美味,但一伙人邊吃邊聊,吃得卻非常過癮。
吃完後還嫌不夠,又去割狼肉,削來些細樹條子來串。
有人串,有人烤,不到半小時,就烤了十來斤狼肉。
兩個中年漢子還把狼腰子挑出來幾個,串起來烤。
陳凌帶的調料瓶,直接給用下去一大半。
讓他心疼的直吸熘嘴。
不過看二舅哥也吃得過癮,就啥也不說可,便走到一旁,去給小猴子抹藥。
或許是前兩次抹藥的時候,觸碰到傷口不舒服,小猴子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該上藥了,趕緊往母猴身後躲。
小傢伙現在有力氣跑了,比在帽子裏窩着的時候靈活多了,它要爬到樹上,陳凌還真沒辦法。
只好把藥膏收起來,換成果子沖它招手:「來來來,快過來。」
小猴子在母猴子身後探着腦袋偷看他,不肯過來。
母猴子這時彷佛明白陳凌在做什麼,就強行把小猴子抱在懷裏,抱到了陳凌跟前。
放下後,小猴子又想跑,其它的小金絲猴就也湊過來幫忙。
一夥子把這個小傷員按在了陳凌跟前。
像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娃娃。
韓寧貴等人在旁邊看着,不禁被吸引,再次取出照相機,悄悄的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覺得這是在野生金絲猴群中難得一見的社會性表現。
等陳凌給小猴子上完藥後,韓寧貴還在旁邊感嘆呢。
「要不是這支金絲猴群親近你,還真沒有這樣令人驚喜的收穫。」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想起個事情,「富貴啊,我發現你們這裏的人,很多都不喜歡猴子啊。」
「正常,我也不喜歡猴子。」
陳凌說道。
「你也不喜歡猴子?我看你跟它們玩得挺開心啊。」
「啊,這個不是說金絲猴,是其它的野猴子,金絲猴見人就跑,它們又不惹人。」
他們這裏的人確實是普遍不喜歡猴子。
這個猴子當然不是金絲猴,說的是山裏的野猴子。
至於為什麼不喜歡呢?
其實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
猴子這東西是靈長類,腦瓜子聰明,跟人在一塊時間久了,事事都學人,但是事事只能學個半分,還是不肯吃虧的性子,鬧起來禍害勁兒那叫一個大。
以前有養猴子的,一個不注意就是家裏就翻了天了。
在他們這裏,曾經長樂鄉就有人養過猴子,是從小養大的,比一般的猴子聽話懂事的多,還會幫人干雜活,幫忙帶娃。
按理說這樣挺好,吃得少能幹活,比養個人強多了。
誰知道,兩口子有次給娃娃洗澡的時候,讓猴子看到學了去,等兩口子有次下地幹活的時候,讓猴子幫着帶娃,這猴子就有樣學樣的給娃洗澡,然而就學了個皮毛,只知道用水洗,卻不知道不能用開水,結果就把娃給燙死了。
釀成一樁人間慘劇。
這個事情傳得很遠。
鬧到附近幾個縣都知道了。
本來山裏的人就討厭這些野猴子。
出了這個事後,就更是喜歡不起來。
「好傢夥,還有這樣的事,想想就嚇人啊。」
韓寧貴聽完,身上冷汗都出來了。
他旁邊的年輕學生更是站起來,離猴群遠遠的,口中還叫道:「老師,可千萬別讓它們摸到槍啊。」
韓寧貴幾人頓時哭笑不得。
「沒事,金絲猴不是野猴子,它們脾氣好多了,沒事的。」
周圍大大小小的金絲猴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大的又躺倒樹上,眯着眼曬太陽,小的仍是圍着黑娃玩鬧。
不過它們確實跟別的猴子不一樣。
連玩鬧起來,都給人乖巧懂事的感覺。
尤其那隻受傷的小猴子,小小的縮成一團,蹲在黑娃屁股後面,專心致志的玩黑娃的大粗尾巴。
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它調皮搗蛋。
等到次日給它上好藥,一行人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
這些金絲猴,大的抱着小的,在樹上跟了他們很久。
到了兩口寨附近,才遠遠的停下,迎着初升的朝陽,沖他們輕輕叫着。
「快走吧,別送了,咱們下次再見。」
陳凌揮揮手,黑娃也望着遠處的樹上,汪汪大叫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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