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上巫明沒看到山河壯闊的一幕,但他在現場,見證到元神真人的無上偉力,意念一動間,改換天象,扭轉乾坤。
這種震撼場景令他深深動容,不由心神嚮往。
不一會兒,濃厚的烏雲消散了,燦爛的光輝揮灑在平靜的長河水面上,波光粼粼,長河上游、下遊方向,都隱隱約約矗立一道光柱,應該是青州稷下,道庭,乃至無憂鬼國等旁門左道坐鎮。
眾道合力下形成一股浩大偉力生生凝固了長河,水位本應不斷上漲,淹沒兩岸農田的渾白江河定格在半空,猶如漂浮高空的蜿蜒天河。
但在場道人都能清晰感知到,平靜表面下依舊暗潮湧動,某種凶戾的特質在醞釀,隨時準備反噬。
巫明把目光投向天穹三尊模糊的身影,個個頭頂祥雲,外放一層朦朧玄妙的靈光,他觀之有些觸動,黃庭內景經奧義自發流淌心田。
「內景者,關乎神通執掌的道脈,莫非也和元神掛鈎?」巫明聯繫太素訣的內容,想起陰神環繞的那一縷縷黃色霧靄,若有所思:「元神開闢道場,既是領域?」
當然黃庭內景經估計連雛形都算不上,只是一種仿照的結構,似是非是,不過提前體驗一下,會對未來道途大有裨益。
難怪,黃庭經被稱為上乘築基法,修成結出元神道果的幾率大為提升,巫明把握住那一絲靈光了,百般難以大成的黃庭經有了鬆動。
他就曾奇怪,明明自己對陰陽之道的領悟在道士層次不說前無古人,至少後無來者,卻卡在大成前寸進不得,原來方向錯了,要從提高深度,變成擴展應用。
當即,巫明閉目,冥冥之地中光芒大綻,陰神雙瞳日和月倒映,金色和銀色兩枚符籙種子滴溜轉動。
有過創造日月瞳殺招的經驗,他很快激發一縷縷散發恐怖波動的混沌霧靄,識海晃動,似乎要被這股浩大威能崩裂。
巫明意外,沒料到凝聚黃庭內景會有這麼大風險,就像在腦海種蘑菇——腦洞大開。
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憑藉道性三關的經驗和控制力,灰黃霧靄籠罩識海,蒙蒙一大片,似構建起一方虛幻的黃土世界,陰神道人端坐中央。
嗡嗡嗡,幾乎在「內景地」建立剎那,黃庭經完滿,三大根本法融為一體,陰神眉心一顆白金銀三色的符籙種子崩潰,重新浮現為一枚玄黃符籙,混沌道韻擴散。
並且陰神震動,渾身綻放一股如跳動火焰般的光亮,在體表鍍上琉璃光膜,燦燦瑩瑩,有溫陽玉潤的質感,還身披八卦道袍,頭戴冠冕,雙眸深邃,像是坐在玄黃道台上的天尊,顯然質量又提高一大截。
巫明睜開雙眸,身上氣息飄渺了許些,哪怕內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表面依舊輕描淡寫,無人知曉,他細細體悟結成的【內景地】。
亘古漆黑的冥冥之地已經徹底化作黃土世界的模樣,有點夢幻朦朧,但橫溢的玄黃霧靄帶着一種「沉重」韻味,靈台宛如化作永恆堡壘,堅固不朽。
「陰神本質,識海穩定性都達到了神通,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升華真意,鑄造天脈,凝聚法體,或者稱半步神通。」
巫明琢磨,他以前就知道,神通修士能在識海開闢一方小空間,提升靈台防禦性,而內景地太像了,不過是以陰陽兩級作為支柱,相互補充,另類達成。
他欣喜萬分,沒想到觀看元神施法收穫如此之大,在龍脈法會開始前黃庭經圓滿,當然應該是自身的積累足夠了,有太素訣這門經典做參照,高屋建瓴下,輕而易舉修成。
忽然,耳邊傳來道人們的一陣陣「咋呼」讓巫明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莫非是傳說中長河龍君的宮殿。」
「噗嗤,揚兄修道不止是打打殺殺,多讀點書,這是大漢開國初,漢皇派人打下的九九八十一根斬龍台之一。」
巫明循着道人的議論往下望,只見浩瀚河面上水流湍急,劇烈涌動,倒映一片龐大陰影,有某種東西在上浮。
很快此物就浮現全貌了,一尊水晶宮殿,恢宏大氣,晶瑩剔透,水流從四面八方流下,中央一方寬闊的平滑廣場,方圓千丈,四端矗立起高大是石柱,上面盤桓真龍,密密麻麻的符文遍佈,整體就佔據了長河一段不短的距離。
並且他聽聞,這浮現的只是冰山一角,猶如石柱的頂端,下方萬丈深入水脈本源,死死鎮壓。
「斬龍台這麼大?!」巫明意外,然後又瞭然,單是龍女變幻出本尊,就是一頭長達近百丈的蛟龍,真龍說不準有千丈。
片刻,隨着八十一根斬龍台浮出水面,整條長河都暴動了,畢竟連拿根針扎兔子,都會踹你兩腳,更何況天地自然呢,本來潮漲是順應天時,卻被人為生生遏制了,就有着反噬。
天地轟鳴,晴空霹靂,電蛇狂舞,浩大威嚴落下。
汩汩!
因水位暴漲像是凝固在半空的長河,開始此起彼伏的澎湃洶湧,仙舟上的道人各自運轉法眼,觀望河面,一層蒙蒙的黑紅煞氣衍生,附着在長河內生存的一隻只水族上。
吼吼吼……
有變異鱷龍長嘯,身軀膨脹至十幾丈,雙眸赤紅,渾身煞氣環繞,徹底失去了理智,並且妖氣磅礴,竟達到二級妖獸。
還有鯉鯽、水龜、白豚、水蛇、蝦蟹種種水生物種,都各自變異,激發凶性,哪怕連一些已經開發靈智水族也無法避免被劫氣入侵,失去控制。
轟隆隆,一隻只水族浮現江面,密密麻麻一大片,令人觸目驚心,散發的磅礴妖氣匯聚成灰白烏雲,摻雜一絲絲黑紅煞氣,如大霧遮蔽了整條長河,若是道人落入其中,身軀魂魄都要被侵蝕,根基腐朽。
與此同時,長河深處一股股攜帶某種詭譎氣息的神秘在復甦,環繞河底,窺視人間。
見此,仙舟上諸位道人本來還能鎮定的神色驟然大變,心中沉重。
「不好,是上古災孽復甦,要是波及外界,生靈塗炭,伏屍萬里啊。」
長河作為萬族發源地,自上古以降,不知埋葬了多少不詳,上古鬼神,古皇墓穴、真人道場、神魔屍骸等等,誰知道魚龍混雜下,會誕生什麼詭異事物。
這些事物為統稱【上古災孽】,歷史曾記載好幾次復甦,都造成了慘重損失,不過這次應該問題不大,估摸只是上古災孽的邊邊角角被潮汐捲動,從深河浮出。
道人們觀望沒多久,緊接着遍佈長河的密集水族似乎在某種大勢的驅動下,齊齊長吼一聲,前撲後繼的瘋狂湧向中央的水晶斬龍台。
百萬水族同時發力,浩浩蕩蕩的氣勢連天上三位真人的存在感都壓了下去,那種不懼死亡的兇悍讓巫明蹙眉,覺得自己投進去連一點水花都不會濺起。
「是時候了。」
對此,上方三位真人神念交流,相視頷首,一拂袖,逐日舟落入斬龍台內,各自端坐高空,純陽法力釋放,憑空出現三輪煌煌日冕。
嗡嗡嗡……
他們紛紛將浩瀚的法力注入斬龍台,水晶平台顫動,剔透表面游離璀璨符文,很快一道宛若倒扣的玉碗般氣罩包裹,隔絕內外,表面水汽升騰,氤氳成霧,七彩光輝反射,帶着點點夢幻氣息。
咚咚咚……噗呲噗呲……
一隻只水族悍不畏死的衝撞在光幕上,被法力反震下化作一蓬蓬血霧肉泥,眨眼就死了十萬隻,氣血洶洶,形成紅霧茫茫,一股厚重的血腥味瀰漫,混雜在灰白妖霧中,形成暗紅色。
在這種氛圍下,剩下的水族更加癲狂了,拼命的往前擠,發生恐怖的踐踏,一具具殘缺屍體落入長河內,渾白化作了淡紅,血肉潰散成塊,被深處神秘詭譎大口吞噬,進一步復甦,蟄伏的龐大力量心驚膽戰。
真人們淡然,閉目主持斬龍台,天刑道人則神念傳出,最後給眾多道人講解一次龍脈法會的規則,並隆聲道:「你們去吧,我等要全力催動陣法,鎮壓長河,不便出動。」
聞言,巫明早已熟知法會流程,法會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守護斬龍台,清剿水族,梳理長河詭譎。
斬龍台沒什麼好說的,有真人主持,萬無一失,重點在清剿水族,以及搗鼓殘餘下來的上古災孽,危險又伴隨機緣。
水族靈肉對道人來說也是一種資糧,可賣給軍中武士,乃至煉製丹藥、符籙、法器,至於災孽……此次水災強度不大,捲起的只是長河表層的事物。
有可能是一塊塊神通、元神開闢的秘境碎片,裏面道藏豐富,危險性不大。
長河越靠近水面,殘餘的詭譎年代越近,多是近代道人們大戰鬥法,被人斬殺後跌落進河裏,或者在長河開闢洞府的道人閉死關,突破失敗悄無聲息埋葬在長河裏,秘境由此形成的。
曾經就有一位幸運兒得到某位近古真人傳承,最後成就元神,開宗立派。
而等清理完之後,長河水災也隨之平復,緊接着就是法會第二階段,或者說後者才是真正的龍脈法會。
以一方方斬龍台為擂台,相互論道鬥法,爭奪魁首,好處是瓜分人道氣運,每次鎮壓水災,都代表人族氣運又一次高漲,會溢出額外的天命氣運,持有者如同一張短暫的太初道種體驗卡,修煉無往不利。
此外還有龍君祝福,真人們的賞賜,這些對巫明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隨着真人們的下令,逐日舟上的道人蠢蠢欲動,他們靜靜等着圍攻斬龍台的百萬水族被斬殺差不多,為首三位神通師兄師姐方才出動。
「各位師弟,我等先去。」
身穿法家服飾的嚴肅道人對天刑一拜,化作一道虹光遠處,另外嬌艷女冠和粉嫩女童則分別選擇相反的方向。
三人皆默契分開,免得遇到同一個秘境起了爭執,並且他們不屑呆在斬龍台附近,這裏水族在剛才那波劫氣爆發下,已經被消滅差不多,殘餘好處已經不多了。
剩下的道士們也差不多類似的選擇,一個個往不同方向前往,分別鎮守長河一段段水域。
而巫明等待片刻,暗中默運轉【禳災解厄法】燃燒一波氣運,然後隨便挑一個方向,釋放出團團幽黑色雲霧,結成一輛陰葵雲鑾。
噗通!
他浸入長河時,隱隱察覺到背後一道目光投來,但巫明沒有理會,催動雲鑾往遠處飛。
斬龍台上,低調的蘇衍看向遠去的巫明,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隱藏在大袖內的手緊緊握住一枚龍珠。
蘇衍長長吐了口氣,回頭望向半空閉目端坐的真人們,神色浮現複雜,最終騰空遠去。
許久,天刑睜眼,遙望片刻,搖頭閉目,低嘆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
另一邊,在嶗山鎮守的斬龍台下游,靠近長河出海口處,一尊一模一樣的水晶宮殿上,停靠一座通體綻放純白光輝的山峰,竟是由一本本竹筒組成,此為書山。
斬龍台上同樣人影綽綽,矗立數十位儒家子弟,他們胸膛透出白輝,養一口浩然正氣,齊齊吐出時,天驚色變,瀰漫的蒙蒙灰紅劫氣褪去。
「子不語怪力亂神!」
霎時河面上密集水族們痛苦嘶吼,河底原本一股股有復甦跡象詭譎氣息也很狠狠鎮壓下去。
為首一位氣質儒雅的年輕道人,雙眸晶瑩剔透,如璀璨星辰,這刻他聽聞身後的兩位師弟議論不禁蹙眉。
兩人一者身着華服,面容清秀稚嫩,手持蒲扇,猶如一位少年貴公子,出自青州蘇家,名喚蘇文。
另外一個人則高高瘦瘦,顎骨突出,身着樸素,沉着臉十分嚴肅,他名喚高麟,出身連寒門都不是的平民,通過稷下在青州開遍的文苑書院進入學宮。
蘇文湊近,率先開口笑道:「高師兄,按照當年那廝的約定,說要於斬龍台上分生死,如今據說還頓足陰神,簡直可笑,我出手教訓也顯得丟身份,不如派幾位師弟去收拾他即可。」
聞言,高麟厭惡看來蘇家貴公子,離開幾步冷哼道:「說這些廢話,你不就是覺得不保險,想和我聯手一起對付蘇衍嗎,老想着用下九流的手段,世家大族也就這樣罷了。」
高麟大袖一拂,正氣凜然道:「堂堂正正在斬龍台上分勝負即可,我自信能斬掉他,這等龍族餘孽,竟然還能堂皇立於道脈真傳之位,恥辱!」
「哼,好像那蘇衍也是從你們蘇家出來的吧,呵呵,世家就是屁事多,吾不屑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