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血紅的夕陽映照在血紅的大地之上。
曠野之上,倒伏着的是無數面漢軍的紅旗,匈奴的黑旗,還有黃巾軍土黃色的旌旗。
漢軍、黃巾軍、匈奴人的屍體堆疊在一起,只有憑藉着身上的衣物來辨識他們到底是屬於哪一陣營。
鮮血在青翠的草地上流淌,在低洼的地方匯成了一片片血潭,曠野上是滿目的瘡痍,殘肢斷臂,死去的戰馬隨口可見。
空氣中瀰漫着的是那令人作嘔,令人窒息的無比濃郁的血腥味。
許安停下馬來,鮮血已經浸透了他的征袍。
一開始三軍廝殺還有章法,殺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都幾乎陷入了癲狂的境地,軍陣被沖的散亂無比。
匈奴人的騎兵和漢軍的騎兵,還有黃巾軍的騎兵各自捉對的廝殺着,來回的衝擊。
甚至於,戰鬥進行到白熱化之時,連許安都親自上陣與匈奴人廝殺嗎,在許安的盔甲上插着的數支羽箭,正是之前廝殺時的證明。
許安抬頭茫然的望向四方,喊殺聲仍未斷絕,喝罵聲,怒斥聲充斥在許安的耳畔。
四周是一片猶如煉獄般的場景,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死去的軍卒,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中傷未死的傷兵,倒伏在地上,兀自的哀嚎着,將死的戰馬,躺在地上,徒勞的發出着悲鳴呼喚着它們的主人,只是它們不知道是,它們的主人卻早已是先它們一步,戰死多時了。
曠野之上,萬人伏屍,所有黑色的旌旗都已是倒伏在地,視野望去,再無一面黑色的旗幟,有的只是紅黃兩色的旌旗。
匈奴人已經退卻了,漢軍和黃巾軍的猛攻,徹底的粉碎了須卜骨都候像想要重振昔日匈奴榮光的希望。
天邊火紅的晚霞映照在許安的眼眸之中,空氣充斥着血氣更是為其填了數分妖異之色。
「匈奴人退了……」
一名黃巾軍的武卒耷拉着臂膀,手中的長戟無力掉落在了地上,和地上的斷戈碰撞在一起,發出了「噹啷」的輕響。
「匈奴人退了。」
一名渾身浴血的漢軍騎士,勒住了戰馬,看着慌不擇路、四散而逃、狼狽不堪的匈奴胡騎,喃喃自語道。
「匈奴人退了!!!」
無數的漢軍的軍卒皆是喜極而泣,他們高高的舉起臂膀,歇斯底里的呼喊着,發泄着心中的情緒。
黃巾軍的軍卒,亦是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許安的大纛旗遙遙的歡呼着。
他們擊退了北方的來敵,他們護衛住了他們想要護衛的東西,他們所珍視的一切,他們離那夢境之中的黃天之世又再進了一步。
歡呼聲響徹雲際,這一刻,明明是為仇敵的漢軍和黃巾軍卻如兄弟一般,在一起慶賀着勝利。
張懿抬起頭看向天邊,匈奴人來時,還是烈陽當空,而如今卻是一派日落西山的景象,那光芒萬丈的太陽,此時也是榮光不在。
夕陽落日最後散發的餘暉,將張懿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張懿茫然的看向四周,跟隨在他身後十數名將校,此時只剩下了兩名遍體鱗傷的校官,而跟隨着他一同出戰的一百多名親衛騎兵,也只剩下了二十餘人。
曠野之上,漢軍的紅旗稀稀拉拉,而之前旌旗如海一般土黃色旌旗,也是殘缺了不少。
歡呼聲漸漸平息,渾厚的戰鼓聲突然在曠野之上響起。
張懿心中一驚,猛然轉頭看向南方,那戰鼓聲是從南方黃巾軍的大陣之中傳來。
「咚!」「咚!」「咚!」
赤裸着上身的黃巾力士,敲響了巨大的黃天戰鼓。
渾厚的鼓聲頃刻之間傳遍了整個曠野。
曠野之上,一眾漢軍的軍卒也是緊張了起來,他們支撐着疲憊的身軀和他們的袍澤緊緊的貼靠在一起,戒備着身旁剛剛還在並肩作戰,一同歡呼的黃巾軍軍卒。
張懿也握緊了手中的馬槊,還活着的漢軍騎士開始緩緩的向着張懿火紅色的大纛旗下靠攏。
現在的漢軍已是山窮水盡,黃巾軍此時若是翻臉攻擊漢軍,漢軍絕無倖免之理。
但就在他們的身旁的黃巾軍軍卒卻沒有一人向他們發起攻擊,他們只是向着戰鼓聲傳來的地方緩緩走去。
「咚!咚!咚!」
渾厚的鼓聲傳遍了整個曠野,頭裹着黃巾的軍卒,猶如歸林的群鳥一般,紛紛返回了黃巾軍大陣之中,最終聚集在了那面土黃色的大纛之下。
「噠噠噠…………」
一隊黃巾軍的騎兵從張懿的面前飛馳而過,甚至沒有人往張懿所在地方的看上一眼。
天邊的太陽已經快要盡數落入了群山的懷抱,只留下一丁點的邊角,夕陽的餘暉將天邊的雲彩染成了血紅色。
「嗚————」
漢軍的營壘也響起了集結的號角聲,疲憊不堪的漢軍相互扶持着,慢慢的集結在了張懿的大纛旗之下。
張懿強自支撐着身軀,不從馬背上倒伏下去,不遠處黃巾軍已經快集結完畢了。
所有的黃巾軍都已經全數撤出了漢軍的營壘,黃巾軍並沒有絲毫攻擊漢軍的意思。
張懿遙望着不遠處的那面土黃色的大纛旗,一時間竟然有些恍然。
昔日許安寇并州之時,沿路對鄉間聚落的百姓秋毫無犯,入城之後也只是劫掠官府、豪強。
就算攻入晉陽城,只是劫走了糧草,武備,並沒有大肆劫掠,燒殺搶奪。
就在今日,張懿帶兵被南匈奴部圍困,外無援兵,再無退路,只有背水一戰,他從沒有想過是許安從永安城帶兵一路疾馳而來,馳援漢軍擊退了匈奴人。
「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
張懿喃喃自語道,這是許安在送來的帛書最後寫下的一語。
「束髮右衽,披髮左衽,衣冠之爭不可讓……」
張懿抬頭看向不遠處許安的大纛旗,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喋喋不休,正義凜然,私底下卻各懷鬼胎諸公,他想起了寵信十常侍的天子,他想起了賣官賣爵的笑話。
「太平道……非妖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