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4章 人王召見。(中秋快樂!闔家幸福!求訂閱!!!)
黠城。
巨大的巢穴,猶如孤峰挺拔。
洞窟深處,原本龐大的暗影,已然被撕碎成萬千片殘影,密密麻麻的手足、利齒、豎瞳,皆被一道道箭矢、劍氣、刀意、詛咒、毒刺……死死釘在各個位置。
原本齊齊伸展如花卉的眾多手臂,七零八落。
大大小小的幻影懸浮半空,宛如色澤黯淡的泡沫。
伴隨着一道又一道攻伐陣法的爆發,「噬心譎」的本體,迅速淡卻。
手足、利齒、豎瞳飛快的消弭着,祂的氣息如風中之燭,猛烈的搖晃。
虛空中的暗淡泡沫如遭重擊,轟然破碎!
這些記憶片段潰散間,整個巢穴一片光怪陸離。
須臾,五名人族落到地上,現出身形。
其他人族,皆消失不見,卻是已然全部都與記憶片段一同湮滅,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仿佛從來不曾存在於世間。
五名活着的人族之中,居中者金甲湛湛,真火熊熊,橫七豎八的痕跡遍佈甲冑,無數骨殖、血污、腦漿,潑灑其全身,血腥之氣,沖霄而起,其握着兵刃的手臂,已然因極度疲憊微微顫抖,雙目卻仍舊灼灼如炬,顧盼間寒光四射,猶如利刃剖心。
酷烈無比的殺伐氣息,縈繞周身,揮之不去,幾如實質。
金甲之下,隱約可窺見他面容衰老無比,華發蒼蒼,正是之前施展手段,以衰老萬載為代價,短暫喚醒眾多人族身上真火的首領。
在首領不遠處,樽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此刻亦是遍體鱗傷,多處白骨裸出,森然可怖。
緊挨着他的,則是一名同樣傷痕累累的人族,這名人族長發披散,神色冷漠,卻是一名女子,此刻雖然還能保持站姿,卻也只是依仗兵刃而立,鮮血兀自順着其甲冑的縫隙流淌而出。
不遠處,一名人族面色慘白,無力的跌坐在地,渾身上下,劍意凜冽,仿佛他就是一柄千錘百鍊的名劍,鋒芒畢露,吹毫可斷,身姿挺拔依舊,七竅之中,卻有汩汩鮮血流出,迅速漫過脖頸。
其氣息微弱,幾乎斷絕,本命劍跌落膝頭,昔日光華萬千、奔騰萬里的利劍,此刻黯淡無光,仿佛被燒壞了的瓷器般,佈滿了細密的裂紋。
正是「孤渺」!
錦繡裙裳,此刻已然浸透血漬,「空朦」青絲如雲,正站在「孤渺」身後,纖細手掌,按住他背心,仙力涌動,不斷注入「孤渺」體內,為其療傷。
只不過,「孤渺」傷勢極為沉重,無論「空朦」如何催動仙力,都無法阻止其生機的枯敗。
鮮血起初滴答,轉眼如溪流潺湲,磅礴生機,迅速流逝。
「咳咳咳咳咳……」「孤渺」驀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鮮血激涌,轉眼染紅了金甲的前襟,其周身死意瀰漫,似升騰起了一層灰黑色煙氣。
「空朦」娥眉緊蹙,「孤渺」傷的太重了!
即便是以她現在如此恐怖的修為,也救不了對方!
論功行賞……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功勞,明明只是一般,但頌念王名之後,提升的修為實力,卻是此行所有大乘之中,最誇張的一個!
反倒是「孤渺」,實力提升不多,這場大戰之中,其用盡了一切手段,靠着堅若磐石的意志與劍心,才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這個時候,首領掃了眼四周,目光落在「孤渺」與「空朦」身上,微微搖頭,非常直接的說道:「沒有用的。」
「你現在唯一的活路,便是得到『噬心譎』的命格。」
「我們有五個人。」
「一共有五個機會。」
「你撐不了多久,可以第一個開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孤渺」剛剛開口,立時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方才啞聲問道:「我該怎麼做?」
不遠處,樽語聲嘶啞道:「回憶你曾經最痛苦的事情。」
「然後,回頭……」
「贏了,伱還是你,而且,這也是一樁莫大的造化。」
「輸了,你便不是你……」
他拿起放在身側的兵刃緩緩擦拭,「我們也不會留手。」
聞言,「孤渺」點了點頭,爾後說道:「好……咳咳咳……」
「『空朦』,停手。」
「空朦」娥眉緊蹙,但也沒有多說什麼,緩緩放下手臂,往後退去。
見狀,首領、樽以及那名人族女子,立時氣息爆發,牢牢鎖定了「孤渺」。
沒有「空朦」仙力的壓制,「孤渺」的傷勢轉眼惡化。
他顧不得遲疑,立時回想自己此生最為痛苦的事情……
下一刻,「孤渺」便感到,一條冰冷纖細的手臂,按在了他的肩膀。
「孤渺」立刻回頭,周遭景象,剎那變化。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間似曾相識的靜室之中,靜室寬敞高闊,四壁與屋頂,皆泛着萬煉精鐵特有的紋路與光澤。
其上還鏤刻着密密麻麻的防禦雲篆,望去固若金湯。
然而整間靜室,卻到處充斥着細小的劍痕,似螻蟻經行,似春蠶食葉,每一道痕跡,都非常淺淡,也非常微弱。
看起來似只是不經意的一點,然而匯聚起來,猶如驚濤駭浪,磅礴翻湧,有着毀天滅地之勢!
縱然隔了極為漫長的歲月,「孤渺」仍舊心中一痛,幾乎不敢也不忍將目光轉向靜室的上首。
這間靜室,他曾經無比熟悉,卻在長久的歲月里,刻意塵封……這是他師尊的靜室!
室中這些劍痕,是他師尊的招牌劍意!
他的師尊,曾經也是寒黯劍宗的一代天驕,有過無比輝煌燦爛的時代。
「孤渺」幼年拜入寒黯劍宗,因資質被其師尊看中,然而少年時代,他性情遠不似如今穩重,而是輕佻跳脫。
仗着天賦出色,「孤渺」根本無心鑽研深奧晦澀的劍道,對於反覆練習一些基本劍法,更是嗤之以鼻。
他那時候學劍唯一的動力,卻是看中了劍修招式瀟灑,身姿俊挺,可以用於博取師姐妹們的歡心……
為了不浪費一塊璞玉,為了讓他靜下心來練劍,為了讓他不至於錯過最關鍵的成長期,他的師尊殫精竭慮,甚至再也無瑕收下第二名弟子。
彼時「孤渺」知道師尊對他用心,卻也不以為意。
正道師徒之間情分都很深厚,猶如父子至親,他師尊待他好,也非罕見特例。
何況他師尊那麼強大,有着非常長久的壽元,那麼他憊懶一些年華,似乎也無可厚非。
等他玩夠了,瀟灑的差不多了,再用心學劍,繼承師尊衣缽,完全沒問題。
卻不想,師尊會在衝擊合道期時猝然隕落!
印象中的師尊是那樣的出色與強大,像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為他遮風擋雨,教他修真為人……在年輕的「孤渺」潛意識裏,師尊似乎是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站在他身後的。
他從來沒想過,攔阻了無數天驕的合道期,同樣也會攔下他的師尊。
不知不覺間,「孤渺」已然是淚流滿面。
他終於轉過頭,望向上首。
那裏簡單的放着一張矮桌、一個蒲團。
熟悉的身影趺坐蒲團,本命飛劍橫置膝頭,不復往日清輝湛湛,黯淡無光,靈機全無。
師尊頭顱低垂,同樣生機消散,遺蛻如沙塔傾頹,正寸寸湮滅。
矮桌上,放着一枚枚製成不久的玉簡。
不必去看,「孤渺」也知道,這裏面記載着師尊畢生的劍道心得、對敵經驗、秘聞機緣、私庫密鑰……最後一枚玉簡沒有錄完,卻是師尊關於衝擊合道期失敗的經驗,那是其瀕死間倉促記錄,尚未完成,便已隕落。
「孤渺」似又回到了漫長歲月前的那個午後,他跟當初一樣伸出手,試圖留住師尊的遺蛻。
然而遺蛻湮滅如砂礫坍塌,就那麼靜靜的,在他面前煙消雲散,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最後只有師尊平素穿的一襲法衣,靈機消散,跌落在地。
淚水打落前襟的聲音細微響起,四周壁上、頭頂、地面,那些盈千累萬的劍痕,倏忽躍起,與此刻瀰漫滿室、幾如實質的痛苦一起,化作密密麻麻的慘白手掌,抓向「孤渺」。
無數手掌抓下間,仿佛在虛空中張開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欲要將「孤渺」一口吞下!
「孤渺」似渾然不覺,淚水漫過整張面孔,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矮桌後的那襲法衣。
陰冷氣息,迅速迫近,最近的一隻手掌,已然即將撫上他的面龐。
就在「噬心譎」即將將其吞噬的剎那,「孤渺」的神色,忽然變得無比平靜。
他的師尊,畢生所願,只有兩個。
其一,是教導他成材;其二,便是大道!
師尊既去,其遺願,便是「孤渺」的願望!
所以,他從此洗心革面,擯棄一切聲色犬馬,醉心劍道,在後來的歲月里,他修為節節攀升。
最終於盤涯界邁入渡劫期,旋即大乘,入局浮生……往事已矣,曾經的少年輕狂、曾經的遺憾、曾經的錯失,都不可再挽回。
唯一能夠彌補的,便是升仙!
「師尊!」「孤渺」眼望法衣,喃喃自語,「您的教誨,弟子永誌不忘!」
話音落下,三萬劍氣,憑空而生!
刷!
劍光交錯如雷霆,轟然明亮,滌盪整個靜室。
鋒芒怒綻,虛空瞬間化作齏粉。
所有手爪,連同靜室四壁轟然破碎,宛如暗影的「噬心譎」剎那被斬!
※※※
幽冥。
黠城上空的虛無之中。
王座巍巍,終葵烈正襟危坐。
他的目光透過旒珠的間隙,望向遠處。
幽都十三城之首,幽都城!
萬千雷霆,正轟然而落,猶如雷海浩蕩,欲要湮滅眾生萬物。
原本就幽暗昏惑的幽都城,此刻整個籠罩在一片濃郁的黑煙之中,精純無比的死氣,浸透了整座城池,深邃幽冷,奔涌咆哮,與天劫抗衡。
這個時候,一名身着襴衫、手持象笏的人影悄然出現,其躬身行禮,沉聲說道:「拜見『王』!」
「戰事已經結束。」
「討伐『應聲譎』的隊伍,『漉』與『棲』、『咎』存活,仙職已然為『漉』所掌。」
「討伐『哭譎』的隊伍,『益』存活,『哭譎』已誅。」
「討伐『笑譎』的隊伍,『仲要』存活,『笑譎』已誅。」
「討伐『說夢譎』的隊伍,全軍覆沒,與『說夢譎』同歸於盡。」
「討伐『噬心譎』的隊伍,『季疆』、樽、『空朦』、『既媯』、『孤渺』存活,仙職為『孤渺』所掌。」
「討伐『迷譎』的隊伍,全軍覆沒,『迷譎』未曾伏誅,但也遭受了極大的重創,至少百年內,無法再誘殺我族後嗣。」
「討伐『變婆譎』的隊伍……」
終葵烈靜靜的聽着。
幽冥太大,且存在歲月無比久遠,「譎」的種類,極為龐大。
此次攻入幽冥,人族的主要目的,便是「應聲譎」、「哭譎」、「笑譎」、「說夢譎」、「噬心譎」……
眼下這五種「譎」,皆已誅滅,而且「應聲譎」與「噬心譎」的仙職到手,此戰,已是大勝!
不過,人族此番的傷亡,同樣極為慘重……
幽冥之主,為天劫所困,未能坐鎮中樞。
否則……這一戰,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結束。
此外,黠城城主,從頭到尾,也沒有現身……
剩下的那些「譎」,等斬了建木之後,再來清剿。
屆時,不只是黠城,整個幽都十三城,都將被人族踏平!
想到這裏,終葵烈語聲平淡:「班師回朝!」
下屬立時行禮:「謹遵王命!」
※※※
洪荒。
黃沙漫漫,赤金光輝磅礴揮灑。
沙丘的影子,一點點拉長。
金烏西沉,日色漸昏。
裴凌的復刻體維持着踏空而立的姿勢,一動不動,目中無神。
「伏窮」趺坐在其身側的半空,雙目微閉,周身氣機流轉,卻是正在修煉。
忽然,一股極為恐怖的氣息,朝此處迅速逼近!
察覺到危機,「伏窮」立時睜開雙眼,朝前方望去。
只見荒漠之上,一條巨大如山嶽的蟲豸,正在飛速爬動,其周身潰爛,血水汩汩間,有無數豎瞳明滅。
「伏窮」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雙眸立時流下血水,他連忙閉上眼睛,不敢與其直視。
是位異族仙人!
「伏窮」的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裴凌現在狀態不對,他一個人,不可能是仙人的對手!
但現在,也不能逃!
十日尚未落下,大日真火充塞全地,他只要離開裴凌周身十丈的範圍,便會立刻被真火焚為灰燼!
不,甚至連灰燼,都無法留下……
眼下這情況,只能拼死一搏,能拖一息,便拖一息,等裴凌甦醒,才有生機……
正想着,那頭殘仙身上的所有豎瞳,俄頃一轉,齊刷刷的望向了裴凌手中那條白雲般的繡帕。
下一刻,殘仙似嗅到了什麼非常危險的氣息,在本能的驅使下,迅速遁走。
察覺到異族仙人直接離去,「伏窮」頓時一怔。
這一個白天下來,已經有好幾位異族仙人,因為他們活人的氣息,被吸引到這裏。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異族仙人出現後不久,便又莫名其妙的遁走……
這就好像,裴凌身上,有什麼讓那些異族仙人,十分畏懼的東西……
想到這裏,「伏窮」立時望向裴凌的掌心,其手中,正拿着一方質地考究的雪白繡帕。
這不像是什麼寶物,但裴凌身上,只有這件外物,與其氣息格格不入。
當然,無論是不是這繡帕的緣故,現在有一點可以確定,裴凌身邊,非常安全!
「伏窮」掃了眼遠處殘仙已然不見的背影,繼而抬頭,望向蒼穹。
快要天黑了!
等天黑之後,立刻開始探索這方洪荒世界。
一旦遇見危險,便立刻回到裴凌這裏……
打定主意,「伏窮」再次開始趺坐修煉,耐心等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十輪大日,盡數沒入地平線,天光被徹底吞噬。
幽暗籠罩大地,酷熱氣息,以飛快的速度消逝。
與此同時,一抹血月,悄然升空。
月華猩紅,有無數帝流漿蘊藏其中,挾萬道金絲,瓢潑而落。
荒蕪的大地上,無數枝葉,轟然生出!
稠密草木,貪婪的吮吸着帝流漿,轉眼之際,便已從一顆嫩芽,生長成參天巨木。
隨着眾多花草藤蘿的長成,絲絲縷縷的水汽匯聚滴落,林間漸漸有水聲響起,叮咚潺湲,奔涌歡欣。
窸窣聲響起,眾多生靈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傳來……
望着這盛大恢弘的一幕,「伏窮」收束功法,靜靜站在裴凌身畔。
片刻之後,萬頃林海浩浩蕩蕩,山林蔥翠,原野肥沃。
溪流飛瀑與大川汪洋,悉數成型。
極目所見,絲毫看不出白晝之時,黃沙萬里、寸草不生的痕跡。
「伏窮」又在裴凌身畔等了片刻,不見任何異常,正準備出手探查周圍幻境,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驀然從不遠處虛空中傳來。
他立時循聲望去,卻見一名白衣女子,一步三搖的躡空而至。
其裙裳如雪,飄逸若雲,容貌艷麗矜貴,柔媚暗藏,望去完美無比,有傾世之姿。
身後九尾蓬鬆,羅列如屏,隨着步伐緩緩遊蕩,宛如後世粼粼的月華。
是九尾仙狐!
「伏窮」立時無比警覺,目中甫流淌出血淚,便急忙想要收回視線。
然而他的目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死死黏在九尾仙狐身上,絲毫無法移開!
「伏窮」神色掙扎,近乎猙獰,然而短短片刻之後,他的面容便放鬆下去,露出沉淪之色。
「風茸」嘴角微勾,噙着一絲顛倒眾生的笑意,風情萬種的眸光,直直盯着裴凌的復刻體,卻是看都沒看旁邊的「伏窮」一眼。
祂漸漸走近,語聲清甜的開口:「人族,我已經在青丘等了你整整一天一夜。」
「我對你,日思夜想,輾轉難寐。」
「你的本體,為何還沒有去找我?」
裴凌的復刻體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風茸」沒有任何意外,祂早已知道,這只是那名人族的法則……
思索之際,祂已經走到裴凌復刻體的身前,二者之間,距離無比接近,「風茸」語聲嬌俏,含笑說道:「今晚,我還會在青丘等你。」
「你的本體,得早點過去。」
說着,祂抬手,從自己披散的長髮間,摘下一朵沾着夜露的花卉,那花卉色澤瑰麗,其上有花紋,迂迴曲折間,勾勒出一隻九尾狐的剪影,散發出馥郁芬芳。
「風茸」將花塞進裴凌復刻體拿着繡帕的掌心,爾後轉身離去。
「伏窮」神色痴迷,眼神渙散,沒有任何遲疑的跟上其腳步。
踏、踏、踏……
細微腳步聲遠去,二者一前一後,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長風從遠處來,拂動萬頃林海。
浪濤聲聲間,月華如血,裴凌的復刻體獨自踏空而立,不動不移,猶如雕塑。
※※※
幽冥。
黦城。
城主府。
秘地。
湖泊下的靜室中,一場毒辣無比的刑罰,剛剛結束。
裴凌衣襟微微敞開,正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寶座上,其左手摟着「翩琊」,右側則是「墨瑰」。
兩位女仙,此刻皆是雙目上翻,舌尖外探,嘴角勾起,露出極不正常的笑容。
此時此刻,裴凌不禁面露愁容。
不能再拖了!
必須立刻去救「空朦」前輩了!
正想着,他忽然察覺到,幽冥之中的四顆棋子,有兩顆的位置,忽然與所有幽冥之外的棋子重合!
裴凌頓時一怔,幽冥中的四顆棋子,其一,是他身側的「墨瑰」;其二,是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的「禍」;還有兩位,便是「空朦」前輩跟「孤渺」前輩。
眼下忽然移動位置的兩顆棋子,對應的正是「空朦」前輩還有「孤渺」前輩!
這……
他還沒有去救到「空朦」前輩,「空朦」前輩便已經自己從幽冥脫身了?
呃……
這肯定不是因為他的速度太慢,而是幽冥之地,實在太兇險了!
他不慎落入幽魂族的金仙之手,到現在都還在被肆意折磨、無法脫身……
一邊這麼想着,裴凌一邊又在「翩琊」身上打了一下,同時傳音問道:「幽冥之中,有多少金仙?」
「多少仙王?」
「多少仙尊?」
「翩琊」忍耐着哼了一聲,爾後迅速反應過來,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人族!」
「你竟敢如此猖獗,簡直不知死活!」
「本座要讓你生不如死……」
話音方落,裴凌頓時感到一陣神魂顛倒、欲仙欲死……
※※※
洪荒。
群山之間,瀑布隆隆。
深潭畔,巨木參天,藤蘿累累,林間的暗影里,有漆黑旋渦出現,轉瞬之際,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巨大門戶。
門戶甫現,厚重死氣,噴涌而出!
很快,一名金甲殘破、渾身血跡斑斑卻氣勢如龍的人族,大步從中走出。
爾後是第二名人族、第三名人族……
所有人族,皆風塵僕僕,污血滿身,然而氣息卻是強絕,個個都在掌道仙官之上。
「空朦」、「孤渺」以及樽,都在其中。
「孤渺」之前傷勢沉重無比,此刻望去,卻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他原本受了「噬心譎」的致命一擊,尋常手段,根本無法治療,但在佔據了「噬心譎」的仙職之後,「噬心譎」的法則,便成了他的法則!
眼下不但傷勢恢復了絕大部分,而且他的修為實力,也是更進一步。
此次爭道能贏,其一是因為「噬心譎」瀕死,力量十不存一;其二卻是……他生於人族執掌天下的盛世,拜入的是人族執牛耳的九大宗門之一寒黯劍宗,自幼修習劍道,內心深處,最痛苦的事情,也不過是少年無知,錯過了與師尊的相處……
相比這個時代的人族,他這點痛苦經歷,簡直不值一提。
而劍修,專於劍、誠於劍,心性最是堅定。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孤渺」的心性,正好克制「噬心譎」!
沒多久,淡金門戶中,已然走出了三十幾名人族,下一刻,門戶立時散去。
幽冥通往洪荒的通道關閉了。
這三十幾名人族,皆是討伐黠城的大戰中,存活下來的修士。
除了他們之外,黃泉之中,負責擺渡的那些人族,也都沒有出事。
只不過,許是為了擺渡仙職,又或者其他什麼緣故,那些人族一直沒有離開黃泉……
眼見人齊了,一道身着襴衫、手持象笏的人影,悄然出現。
其正是之前向終葵烈稟告的那名人族。
襴衫人影望着面前的眾多人族,慨然說道:「此番大戰,『應聲譎』、『哭譎』、『笑譎』、『說夢譎』、『噬心譎』五大『譎』或伏誅,或仙職被奪,其餘諸『譎』,或傷或逃,都難成氣候。」
「我族後嗣,再不必因哭、因笑、因夢、因答話、因回頭而為幽冥血食!」
「我族後嗣,從今往後,嬉笑怒罵,哀哭戲謔,皆可隨心自在!」
「我人族,大勝!!!」
三十幾名人族,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呼聲:「大勝!大勝!大勝!!!」
層林震動,瀑布戰慄,恢弘戰意,騰騰而起,仿佛是實質的利刃,挺拔天地!
千里之中,無數生靈紛紛蟄伏,不敢造次!
襴衫人影肅然的面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色,旋即恢復端正,迅速說道:「現在立刻回程!」
「『王』的賞賜,在明日日出之前,不會消失。」
「此外,這次得到仙職的兩位,隨我前去覲見,準備參加斬建木的任務!」
聞言,「孤渺」一怔,他們此次來到洪荒,主要目的便是攀登建木成仙。
斬建木,一旦開始,便意味着他們的升仙之路,即將失敗!
想到這裏,「孤渺」迅速回過神來,立時對「空朦」傳音道:「『應聲譎』已死,接下來,我們便可隔空對話。」
「我現在去參加斬建木的任務,應該很快就能知道斬建木的具體時間!」
「空朦」立時點頭,他們參加這次幽冥任務,其中一個目的,便是為了知道斬建木的時間……
她迅速傳音回道:「入幽冥這個任務的後面,還有兩個任務。」
「一個是護送;一個是斬建木。」
「你既然參加斬建木這個任務,我回村之後,便立刻去接護送的那個任務。」
「這兩個任務,明顯都涉及洪荒之戰的秘密,這對我們,非常重要!」
「接下來,我會跟裴凌聯繫。」
「一定要在建木被斬之前,登上建木!」
「孤渺」點了點頭,爾後不再多說什麼,跟另一名越眾而出的修士一起,走到那道襴衫人影身畔。
襴衫人影袍袖一拂,三人頃刻消失不見。
見狀,剩下的人族之中,一名年長人族沉聲說道:「走!」
話音方落,這名人族,立時朝一個方向行去,其他人族,紛紛跟上。
※※※
洪荒。
血月西斜,月華如注。
林海浩蕩萬里,起伏如山巒。
淙淙溪流蜿蜒山間,水汽沛然,彌散清新。
裴凌的復刻體踏空而立,玄衫被夜風反覆撕扯,獵獵作響,其面容卻沒有絲毫變化。
忽然間,一條暗淡無比的通道,出現在其身後。
濃烈無比的死氣,自通道之中呼嘯而出。
下方原本非常茂密的森林,霎時間枯萎凋敝,橫死當場。
通道越開越大,漸漸地,恐怖絕倫的熾熱之感,從中瀰漫而出。
很快,兩道人族身影,自通道之中步出。
其中一道人影的頭頂,懸浮着十輪煌煌大日,赤金光輝潑灑,照耀夜幕,令左近生靈,驚怖欲死,紛紛躲避。
剛剛離開幽冥,踏入洪荒的地界,裴凌心念一動,十輪大日,霎時間收回識海。
身後那條極為黯淡的通道,立時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墨瑰」頓時憤怒的說道:「那些女鬼實力強大,每次都操控吾的道體……」
裴凌迅速點頭,非常贊同的說道:「幽魂族的酷刑,實在太兇險了!」
「這次差點就陷入幽冥,永遠無法出來!」
說話之際,他的手掌很不老實的摟上了「墨瑰」的纖腰。
「墨瑰」非但沒有一點掙扎的意思,反而順勢靠近了他的懷中。
於是,二人心照不宣,裴凌肆無忌憚的佔着便宜,「墨瑰」故作不知的被佔着便宜……
與此同時,裴凌那具一動不動的復刻體,在其操控之下,立時轉過身來,化作一道純粹法則,沒入其體內。
一條白雲般的繡帕,以及一朵鮮妍的花卉,從空中飄落,旋即飛到裴凌面前停下。
緊接着,繡帕自發展開,露出其上絲線翻飛繡成的一行雲篆:「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青丘風茸,邀君一晤。」
爾後,那朵鮮妍的花卉,微微招搖,花瓣翻飛間,似隱約指向了某個方向。
這兩件物事,以及雲篆的內容,明顯出自女子之手。
而且,青丘……
根據他不久之前,從「翩琊」口中打聽到的洪荒局勢來看,青丘乃是九尾狐的盤踞之地……
九尾狐找他,是有什麼事?
還有,「紫塞」前輩失蹤……
那隻蜘蛛妖仙的遺蛻同樣沒了……
都是被九尾狐擄走的?
正想着,墨瑰忽然有些喘息的問道:「『空朦』……『空朦』現在在……在什麼地方?」
「我、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找她?」
聞言,裴凌立時回過神來。
不錯!
得立刻去找「空朦」前輩!
找到「空朦」前輩之後,再去找「霊宜」前輩。
至於「紫塞」前輩……「紫塞」前輩現在應該非常安全,等他跟「空朦」前輩、「霊宜」前輩匯合之後,再去尋「紫塞」前輩不遲……
想到這裏,裴凌正要回話,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手上動作立時停止,瞬間整理好自己跟「墨瑰」的袍衫,神色一本正經,莊重端肅,儼然自己是個坐懷不亂、高風亮節的正人君子。
下一刻,一道襴衫人影悄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虛空之中。
其手持象笏,神色板正,正是終葵烈的那名下屬。
襴衫人影望着裴凌,語聲緩和道:「我名『太屠』,乃『王』之部屬。」
「奉王命,邀請閣下前往一晤,商議斬建木之事。」
「王」?
人王終葵烈!
琉婪皇朝的開派先祖!
裴凌立時反應過來,當即沒有任何遲疑,面色肅然的點頭,鄭重應道:「好!」
眼見裴凌答應,襴衫人影沒有任何遲疑,立時打出一個簡單的法訣。
三人瞬間從虛空之中消失。
蒼茫月色,流照萬里,血色潑灑間,層林滔滔,長風浩蕩,似驚濤駭浪,驟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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