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學生離開,余有丁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剛剛的笑容和仁慈瞬間就都不見了,目光也變得陰沉了起來。
屏風後面,影子忽然轉了出來,看到余有丁面目陰沉的樣子,知道余有丁已經不相信這個學生了。
影子也不相信。
余有丁直接問道:「大人,能不能派人看着他?」
「當然沒有問題。」影子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派人看着他了,如果有什麼不妥當的話,你準備怎麼辦?」
「直接拿下。」余有丁黑着臉說道。
余有丁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學生非常非常敬重自己,即便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學生也絕對不會背叛自己。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這還沒開始呢,就出了岔子。
如果張揚都能背叛自己的話,那自己剩下的學生沒一個可靠的。
想到這裏,余有丁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這麼多年,自己依靠的東西居然如此的不可靠,這是余有丁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的一件事。
影子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心裏卻像明鏡似的。這些東西,影子曾經在皇宮裏面都學過。
這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利益團體問題。
當你處於一個利益團體之中的時候,這個利益團體的所有人都會忠於你,因為你是這個利益團體的領袖,你可以帶着大家向前走;你也會覺得這裏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手下、都對你很忠心。
可是當出現了利益紛爭,或者是你想要背棄這個利益團體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所有人對你都不是忠心的。因為他們忠心的從來都不是你這個人,不過是你所代表的利益而已。
在這方面,影子要比余有丁看得明白,也看得更透徹。
也正是因為這些東西學的好,所以在處理很多事的時候,影子都是遊刃有餘。
「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出去了。」影子說道。
余有丁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在現在這個時候,余有丁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真的希望張揚沒有問題,否則就麻煩了。
出了欽差衙門之後,張揚直接就趕到了家裏。
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第一時間就鑽到了後宅,隨後便推開了一扇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面的人似乎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推門進來,直接就被嚇了一跳。
看到來的人是張揚,這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拍着胸脯,輕聲說道:「夫君,你可嚇死我了!」
看了一眼女人,哪怕她今天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長裙,張揚也沒了心情誇讚一句。
他沉着臉沒說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之後,拿起茶水就喝了一口。
咕嚕咕嚕,溫熱的茶水下肚,一股溫暖自腹中升上心肺,張揚深吸了幾口氣,這個時候似乎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面容嚴肅、語氣低沉的說道:「出事了。」
聞言,女人也是一愣,眉頭微蹙的坐到張揚的對面,伸手拉着他的手輕聲說道:「有什麼事,夫君儘管說。這麼多年了,你也是走過大風大浪的,什麼事都能解決。」
張揚搖頭說道:「這一次不一樣。剛剛我被老師找去,老師已經被陛下任命為欽差了,他們要對風雅樓動手,而且還要抓汪家的三爺。這一次,恐怕事情大了。」
「老師跟我說了,這一次事關重大,他想要派我去抓人。」張揚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迎着女人的目光問道:「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女人的臉色非常平和,似乎沒有張揚那麼着急。
沉默了片刻,女人這才緩緩的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問?你不是朝廷的官員嗎?既然是朝廷讓你做的,為什麼不做?何況還有你老師的私交在裏面,這有什麼可猶豫的?」
張揚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沉聲說道:「可你也是從風雅樓里出來的,難道你不知道那裏是怎麼回事嗎?」
原本面色平靜的女人突然站了起來,拿起旁邊的茶杯啪的一聲就摔在了地上,怒聲說道:「正因為我是從那裏出來的,所以我知道那裏是怎麼回事!」
「夫君難道以為我想從那裏出來?我難道不想從小在父母身邊安安穩穩的長大,將來安安穩穩的找一個人嫁了?」
「夫君以為我想被人送到那裏去,每天被逼着學這個、學那個。然後要在一群愚蠢的男人面前賣笑?」
女人淒悽慘慘的說道:「以前不過是沒有機會罷了。現在有機會,為什麼不做?」
「我恨不得燒了那個樓,殺了裏面所有的人!」
看到女人猙獰的表情,張揚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實在想像不到,一直溫婉如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
隨即,張揚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
「這麼說,你嫁給我也是……」張揚沉聲說道。
女人聽到這話,突然笑了,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她瞥了一眼張揚,幽幽的說道:「夫君真以為我們能自己選擇想嫁的人?」
說完,女人笑的更大聲了,隨後看着張揚說道:「夫君,我們的命早就已經註定了!我們要嫁的人,不是我們看得上的、也不是有才學的人,而是對他們來說有用的人。」
張揚頓時就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
在這一瞬間,張揚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崩塌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是很成功的,尤其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這是自己當初還沒有功成名就的時候就娶來的,雖然不是正妻,但是一直很得自己的寵愛。
她不但長得漂亮,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什麼事都能和自己聊到一起。
這些年,自己做官的時候,她沒少幫自己出謀劃策。
現在回想起來,看來都是她背後的那些人出的力。
想到這裏,張揚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你!」張揚抬起頭指着女人,滿臉驚恐。
「夫君何必如此?」女人卻突然恢復了,輕笑着說道:「這是次機會,一次斷了和他們那裏聯繫的機會!」
「只要他們沒了,那就沒有人知道了。我知道夫君為他們做過很多事,也幫過他們遮掩過很多事。這些事如果查出來的話,夫君恐怕會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夫君你在怕什麼?你是去抓人的啊!證據全都毀掉,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都殺了,到了那個時候,夫君也就不必受他們的鉗制了!」
「奴家可是聽說了,夫君的老師馬上就要入內閣了。到時候,夫君必然會平步青雲,怎麼能受到他們的鉗制?」
張揚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現在他的心裏面實在是太亂了,都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女人了。
至於說該怎麼辦,他心裏面更沒有底氣。
他和風雅樓勾結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前些年一直都是風雅樓在供養他,給女人、給錢,但是也沒讓他做什麼事。
後來張揚走到了刑獄這條道上,那事情就多了,幹壞事的人最想做的事就是有一個黑jing做內線,在這個時代也一樣。
他們這些人也需要在刑獄方面有自己的人手。刑部、大理寺、各地方按察使司全都是重點關注的對象。
在這期間,張揚也為他們遮掩過好多次,有的乾脆就是人命案子。當然了,他一個人肯定不行,但是上下勾結就可以。
張揚現在非常恐懼,這些事他不敢和老師說。
如果只是收了錢、收了東西,他直接說了。可是這些涉及人命的東西實在是太嚴重了,如果真的爆出來,即便命保住了,官可能就沒了。
張揚從苦讀開始一直到現在,不願意扔下所有的一切。
張揚走了以後,女人緩緩地站起了身子,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隨後,她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箱子,目光決絕。
女人把箱子打開,看着裏面的幾本冊子,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猶豫了一會之後,女人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將手中的冊子全都拿了出來,放進了旁邊的一個包裹里包了起來。
將包裹包好之後,女人直接背着包裹跑到了後窗戶,然後推開窗戶就跳了出去,身手看起來很是矯健。
欽差衙門。
「你說那個女人正向這邊來?」影子緩緩的問道。
手下點了點頭。
影子深思了片刻,伸手敲着桌面說道:「派人盯着。千萬注意,不要讓人動了她。如果有人想動她,直接抓住留活口,把人帶回來。」
「大人放心,卑職明白。」手下人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後,影子有些不明白。
不過不論是什麼原因,張揚的這個女人肯定不簡單,她手上很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只是現在不知道張揚要怎麼選。
現在這件事,影子揉了揉額頭,都覺得有一些棘手。
如果余有丁收拾了張揚,會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會讓余有丁的手下人人自危。這對接下來的行動非常的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