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南下是要收拾鄭國,順便救一救宋國。
攻打鄭國跟救援宋國並不造成矛盾。
鄭國是個老牌投降國。
哪怕鄭國硬氣一把,晉國也絕對有信心收拾掉。
晉國的國君,還有眾「卿」,應該預料到楚國會出兵干涉,只是絕沒有想到楚共王會徵發三十多萬人一起北上。
弭兵大會才過去多少年?
晉國國內的內鬥還沒有解決。
楚國內部的矛盾那麼快就得到解決啦?
「君上,我等此次南下為討伐背盟之鄭國而來!」士燮先定了一個調子,才接着往下說:「事先未料楚君集大兵北上,是否暫避鋒芒?」
沒人去講鄭國大敗宋國的事。
不是在晉國的意料之中,相反他們對鄭國能擊敗宋國感到十足意外。
敗退的宋軍才離「商丘」多遠,不退往「商丘」卻朝「汋陵」的方向跑?
要是鄭軍進逼「汋陵」的話,宋軍是不是該沿着睢水向上游繼續跑?
這跑着跑着,是不是要直接跑來「雍丘」啦!
宋國是晉國的小弟,他們有難又進行求救,晉國怎麼都要拉一把。
只是,宋國這個小老弟現在正在幹什麼???
國君和多數「卿」對宋國的作為感到好氣又好笑。
宋國與楚國比鄰,又不是第一次遭遇楚國的入侵,很多次都能打得有模有樣,甚至還能打得有來有往。
沒聽說宋國近期遭遇過什麼大敗,國內的內亂也很快就得到平息,實力方面並沒有大降。
宋國能跟楚國打得有來有往,對上鄭國卻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誰愛信不信,反正俺們是不信的!
又不是不救,是吧?
晉國的信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小老弟何必搞這麼一出呢。
不過,也能理解。
不是只有鄭國要打宋國,還有個楚國。
楚共王一下子帶上三十多萬人北上,真的很唬人的!
很多列國全國的人口都不一定有十萬人,一些二流國家也就幾十萬人,一流強國的總人口才破百萬,超強國家也就是兩三百萬總人口的樣子。
宋國的總人口大約是七八十萬的樣子,跟鄭國沒多少差距。
楚共王在楚國進行了徵召,又帶上鄭國、陳國和蔡國,合起來三十餘萬。
別管那三十多萬人到底有多少能打,又有多少是湊數的。
三十多萬,差不多就是宋國總人口的一半了!
宋國要是不怕,才怪。
晉國的國君和眾「卿」知道楚共王帶來三十多萬人,其實也懵了。
士燮不顧對宋國有保護的責任,提議暫避鋒芒,算起來是打算捨棄自家的臉面,要顧全整個晉國。
所以,他真的是一名厚道人。
國君一臉迷糊地看向欒書,問道:「元帥意下如何?」
欒書沉吟了一下,並且接下來還是繼續沉吟,沒打算太快表態。
這一次晉國又是四個軍團齊出,中軍和下軍是滿編狀態,上軍和新軍則沒有。
郤氏只調來五個「師」的士兵,分到上軍兩個「師」,新軍三個「師」。
上軍的中行偃調來兩個「師」,再加上郤氏的兩個「師」,也就四個「師」。
晉軍一個滿編「軍」的士兵為三萬七千五百人,一個滿編「師」是七千五百人。
幾位「卿」麾下的兵力攏共十七個「師」,排個戰鬥力高低的話,實際上能打硬仗的「師」不會超過七個。
公族撐死了就一個半「師」,並且晉國賞賜攻打許國都城「夷」,已經被人看透,壓根就不堪大用。
剩下的一些沒被編入各軍團的貴族,合起來大約是三個「師」的樣子,只是太過於零散了一些。
用最多六七萬真正的戰兵去跟楚國血拼,是不是有點托大?
心裏有筆賬的士燮看了欒書一小會,視線轉向其餘的「卿」,希望能夠獲得支持。
老范家覺得自己挺倒霉。
去年因為衛國的事情,老范家的信譽度幾近破產。
宋國會搞那麼一出,其餘人怎麼想,士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認為正是因為老范家在衛國那邊失了信用,才導致宋國害怕晉國不支援。
這就很難受,也惱火了。
士燮覺得還沒到跟楚國硬剛的時候。
最起碼要先內部取得共識,眾「卿」不要將一些精銳留在國內互相提防,能夠帶到戰場之上。
別帶來一大堆湊數的啊!
胸不平……,不是,是內部不平,何以平天下???
是不是!
士燮一圈看下來,納悶幾個「卿」是個什麼狀況。
老范家都願意放棄支援宋國,你們在糾結些什麼?
估計是因為氣氛過於沉悶的關係,欒書向中行偃打了個眼色。
中行偃一再猶豫,還是開口說道:「戰與不戰,豈是晉國一家之事?不若招來魯、齊等國?」
智罃不知道是不是出於自家人的關係,開口說道:「自當如此。」
晉國一貫的國策就是折騰中原列國。
尤其是晉國有大動作,更不能讓列國有安生日子過。
用現代人的理解方式,自家在打生打死,千萬別讓鄰國有猥瑣發育的機會,要不被偷偷發展起來,此消彼長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韓厥無聲地點頭,表示支持。
國君眯起眼睛看向欒書。
剛才,他可是有看到欒書偷偷向中行偃遞眼色。
中行偃見得到贊同,像是信心大漲那般,又說道:「正所謂孤掌難鳴,晉雖強卻不可無友邦。如今宋國有難不救,信用何在?」
又有幾個「卿」點了點頭。
士燮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
他琢磨着,自己是以大局為重,退讓了一兩次,老范家就成了誰都能擠兌的小角色啦?
只是,以他厚道人的性格,選擇用沉默來應對。
換作是郤錡,信不信直接發飆?
欒書在頻頻地打量郤氏的一叔二侄。
郤錡全程沉着一張臉,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
郤犨則是全程笑眯眯,像是很注意在聽,也很感興趣,卻一點開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倒是郤至一臉的若有所思,盤算着什麼要緊的事情。
中行偃與欒書眼神對視了一下,再次開口說道:「或可遣使見楚君……」
「楚君可知我等盤踞於此?」郤至聲音聽上去很溫和,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中行偃稍微愣了一下,問道:「新軍佐何意?」
郤至比較直接地說:「如若楚人不知我等在此,豈不自曝行蹤。」
他這差不多就是直接指着中行偃的鼻子罵,什麼都不懂就別瞎嗶嗶了。
偏偏中行偃自己一想:「對啊!楚人未必知道,派人過去真的是自曝!」
小弟被噴得一臉懵逼,欒書不得不親自上陣,問道:「新軍佐若有高見,盡可道來。」
決定當個看客的國君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喜歡幾個「卿」懟來懟去,要是能開口互噴就更完美了。
郤至說道:「此次我等南下為討伐背盟之鄭國,豈可因楚出大兵而無功而返?」
欒書頷首,贊同道:「合該如此。」
郤錡有些意外地看向欒書,很納悶欒書怎麼突然講起了道理。
其實,國君也感到意外,不由說道:「難得元帥與新軍佐意見並無左右。」
聽聽。
滿滿的嘲諷味道。
這是國君該說的話嗎?
不過,鑑於國君即位之後大多數時間不干人事,他們沒感到意外,只能當作沒聽見。
士燮在接下來還是幾次反對,認為最合適的做法就是收兵退回晉國。
比較詭異的是,欒書和郤至成了同一個陣營。
欒書沒講得太明白,不想回去的態度卻是非常明顯的。
郤至則是說的話有些嗆人,認為一旦這一次不戰而退,以後沒有誰會再尊重晉國。
所以,打不打得過,他們這一次都要跟楚國打。
只是怎麼打,主動權應該掌握在晉國手裏,不是被楚國牽着鼻子走。
幾個不想選邊站的「卿」,比如韓厥和智罃看到欒氏和郤氏能不再斗,內心裏多少是有些藉慰。
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士燮好幾次被懟,後面只光顧着生悶氣了。
會議之後,幾個「卿」對自己的軍團下達命令。
「雍丘」是不能待了!
下軍拔營向東南,沿着睢水朝「汋陵」開進。
韓厥得到的命令是,先決絕鄭國子罕的這一支鄭軍,表明保衛宋國的決心,再解放宋國的戰鬥力。
一旦下軍擊敗子罕率領的鄭軍,需要接手宋軍的指揮權,合兵之後再鄭國的都城「新鄭」逼近。
中軍、上軍和新軍則是分散,一路掃蕩鄭國的城池和村落,後面一樣是朝「新鄭」靠攏。
這樣做的安排比較直接,他們必須先在鄭國身上取得足夠多的收穫,提振軍心士氣的同時,收集所能拿到手的物資,不與楚軍交戰就罷了,一旦與楚軍交戰就是戰爭的軍需品。
所以,搶到了什麼東西,欒書命令先記錄再集中起來,想分就等戰事結束。
國君一千萬個贊同欒書的提議,開口討要保管戰利品的權力。
欒書儘管並不同意,只是並沒有開口拒絕。
其餘的「卿」覺得現在事情這麼大條,國君近期長進了不少,不至於再鬧出什麼么蛾子吧?
因此沒有「卿」對國君保管戰利品提出異議。
倒是祁奚事後知道,憂心忡忡地找了國君一趟,要求國君保證不胡來,得到保證還是不放心,想插手保管卻被拒絕。
這一下,祁奚可以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肯定是要鬧出么蛾子的!
他去找到了呂武。
而呂武從新軍序列脫離,一時間也沒有得到哪個軍團的大佬徵召,跟許多一起來納賦的貴族一樣,成了一幫預備役力量。
他們暫時跟隨國君一起行動。
對此,呂武不免會多想,是不是反覆橫跳的次數多了,不受到各個「卿」的待見了呀!
然而,並不是那樣。
其實是欒書和士燮認為呂武該到中軍服役,很直接地被郤錡給懟了。
智罃則是希望呂武到下軍服役,只是韓厥態度比較曖昧。
中行偃在南方時跟呂武相處得非常不錯,表達呂武可以來上軍,暴脾氣的郤錡卻是不樂意。
而呂武剛從新軍脫離,郤犨和郤至才不會再次徵召。
結果,呂武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