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一聽愣了呀!
那是三萬「徒」,也就是擁有自己恆產的武士,不是亦兵亦農的「羨」啊!
世人皆知道郤氏很強大。
一下子拉出來三萬名「徒」,還是顯得非常誇張。
早上幾年,呂武不會明白意味着什麼。
他現在卻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貴族。
現在這個年頭,一名「徒」,也就是武士,一般擁有不少於兩百畝的耕地,家中的奴隸不會低於四個。
他們只有在農忙時才會監督奴隸進行農耕,自己平時除了訓練就是納賦出征。
這種人用現代的說法,其實就是職業的戰士了。
依靠殺人來維持家業,乃至於是使家族更進一步,有着十足的訓練源動力,可以想像是一種什麼樣的人。
「如此局面,一旦開戰,恐『新田』成為廢墟。」祁奚一臉的擔憂。
呂武回過神來,問道:「元帥與中軍佐如何舉動?」
祁奚說道:「元帥與中軍佐皆閉門不出。」
呂武要問的不是這個。
他就是想知道欒書和中行氏有沒有調兵到「新田」來集結。
一旦欒氏和中行氏也調兵?
其餘家族不會沒有舉動,必然也會跟着調兵過來。
可是,欒氏和中行氏不調兵的話,豈不是要將性命寄托在郤氏不會動手的前提上?
能看得出祁奚對局面的發展有點害怕。
他篤定欒氏和中行氏也會集結部隊過來,隨後就是各個的部隊也聚攏到「新田」這邊。
那樣一旦打起來,場面會非常大。
「君上可有詔命予中軍尉?」呂武問道。
他兩次見國君,沒發現國君有什麼驚慌的地方。
這是國君覺得,哪怕是幾個卿位家族打起來,自己的安全也不會有問題嗎?
還是說,國君壓根不知道局勢已經到了這種一觸即發的地步?
不管國君是哪一種,呂武開始覺得自己的處境正在變得糟糕。
祁奚搖頭說道:「我亦不知。」
呂武現在是「閽衛」,等於說有保衛宮城的使命。
郤氏和欒氏、中行氏開戰?
他們不會不懂控制國君是一種關鍵。
到時候,別說是國君願不願意放哪一方進來的問題。
呂武為國君也為自己考慮,肯定不能輕易放任何一方進入宮城。
誰特麼知道進來的一方,進來前說了什麼能不能信,做出的保證會不會履行。
進來後,國君與呂武的命運就不被自己所掌握。
不願意打開宮禁,也就會直面可能攻城的部隊。
呂武問道:「中軍尉麾下兵力是否集結?」
祁奚倒也爽利,說道:「我在『新田』有兵七百,已集結於府宅之內。」
呂武又問:「若君上有詔,公族可集結兵力幾何?」
這個祁奚有點答不上來了。
在「新田」的公族數量並不是太多,幾乎都有在宮城當差的公職,有兵基本上也都被安排成為宮城守衛。
祁奚先看了一眼還散佈到處都是的宮城衛隊,再看向呂武,說道:「『閽衛』豈會不知閽人不可戰?」
呂武說道:「世無不可戰之兵,只有不堪之將。」
祁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露出大喜的表情,說道:「如此,我聯絡公族集結麾下,待『閽衛』有需,必來支援。」
說完,他急沖沖地離去。
呂武看着祁奚的背影,眉頭皺得很深。
沒約定什麼信號。
又沒有指定聯絡人。
祁奚說的「待」,是要靠意念溝通嗎?
呂武想道:「這個老傢伙很狡猾啊!待價而沽,還是擁兵自重?就公族的實力,有那個資格嗎?」
他更傾向於祁奚想要傭兵自保。
晉國的國君有被弒殺的例子,公族這麼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甚至上演過公族想要擁立誰的事件。
只是公族的小胳膊小細腿拗不過卿位家族,折騰來又蒸騰去,還是沒能幹成點什麼成績。
倒是因為折騰了幾次,搞得實力受損,想補又補不起來。
呂武正在思考要不要趕緊聯絡韓氏、智氏和魏氏時,胥童過來傳達國君相招的指示。
「各部各歸建制,整裝待命。」呂武更想立刻整頓宮城衛隊,只是國君有招,不能不見。
他到的時候,國君正在來回踱步。
國君看到呂武過來,快步走向前,說道:「郤氏集結大軍於城外,『閽衛』可知?」
呂武行禮,並提到了祁奚。
他講述從祁奚那裏已經獲知消息,又說道:「臣正要謁見君上,請示君上是否聯絡諸『卿』與眾大夫。」
而這時,長魚嬌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喘着粗氣,一臉『不好了』的表情,惶恐聲說道:「君上,郤氏大軍已在進城!」
「郤錡、郤犨、郤至眼中還有寡人!?」國君暴怒又恐懼,看到呂武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聲說道:「陰武速速聯絡下軍將與下軍佐,再聯絡中軍尉、上軍尉,命他們帶兵拱衛宮城!」
沒提欒書和中行偃。
士燮不在「新田」這邊。
只召喚韓厥與智罃,還有祁奚和魏悼子。
看來國君對欒氏和中行氏的提防心也不低?
呂武看已經徹底慌了的國君,只是應「諾」,沒有立刻離開。
國君看向長魚嬌,語速極快地說:「中車令,你速速前去質問郤氏。未得寡人允許,安敢率大軍入城。」
長魚嬌臉色大變,脫口說道:「臣此去,如此說詞,恐死於上軍將劍下?」
國君很氣惱地喊:「寡人讓你去,你便去!」
長魚嬌怔怔地看了國君至少四個呼吸的時間,一咬牙應「諾!」,快步離去。
而這時,國君似乎才發現呂武沒走,問道:「為何逗留?」
呂武坦言道:「臣方任『閽衛』一職,不宜輕離,應留於宮城安排守衛諸事。臣遣家臣而往,需君上賜予符節,以正身份。」
國君聽後覺得很有道理,跑到辦公的案幾邊上,翻翻找找了一小會,好像是沒找到要找的東西。
他鋪開一冊竹簡,拿起不律進行書寫。
寫完又是翻翻找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想找的東西。
一冊沒有加蓋印璽的竹簡就交到了呂武的手上。
現在的蓋章並不是直接蓋在竹簡上,其實是將竹簡捲起來,鋪上一層軟泥,再在軟泥上進行蓋印。
「諸『卿』與大夫皆識得寡人文字。」國君顯得很急切。
呂武這才行禮告退。
他出了大殿,抖開竹簡,一邊看一邊走。
裏面寫的字不多,意思也很直白。
就是國君說自己安全得不到保障,需要來自某某誰的保護。
「國君就是平時太能作了。到真的出事,想的不是其它,是別人會要了他的命。」呂武就知道國君多次打壓郤氏。
現在郤氏的大軍已經進城,國君肯定會緊張的。
來到自己的辦公場所,也是在宮城內的下榻之處。
呂武將梁興喊過來,吩咐道:「先去找韓伯,出示此冊;再尋智伯,如見韓伯一般;後尋祁中軍尉與魏上軍尉;需牢記諸人聽後舉動,回來細細報於我。」
梁興一直都是負責老呂家的外交,跟幾家的家主沒有說話的機會,卻跟幾家的家臣比較熟。
他去了之後,可以通過幾個家族的家臣引薦,見到想見的人。
在接下來,呂武召集了帶來的自家部隊,同時也召集宮城衛隊裏面的貴族。
他一番吩咐之後,親自來到宮城的城門處。
站在高的位置,能夠將城內大部分地方盡收眼底。
城內有着整齊的踏步之聲,還有不少地方出現了騷亂。
踏步聲肯定是來自於郤氏的部隊。
騷亂則是出於驚慌,或是有誰在趁機幹些不軌的事情。
呂武發現郤氏的部隊是筆直朝着宮城而來,轉身走到城牆內側,對下面喊道:「備齊箭矢、石塊、檑木。弓箭手上城牆,加固城門!」
聽到命令的公族貴族,一個個有些傻眼。
他們來宮城就職,其實就是混個職位,免得真就是一副混吃等死的糟糕模樣,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宮城這邊抵禦進攻。
呂武看到他們不堪的反應,大喝道:「愣着作甚!」
那些公族這才慌慌張張地聽命行事。
整齊的踏步聲越來越近。
「郤犨和郤至不是回到『新田』了嗎?他們是沒勸住暴躁老哥,還是進逼宮城本就是出自他們的主意?」呂武一時間有些看不懂郤氏到底想整些什麼么蛾子。
他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去,來的是胥童。
「『閽衛』,元帥與上軍佐閉門不出,城外亦無欒氏、中行氏軍隊。」胥童說的都是呂武已經知道的事情。
他很緊張地問:「若郤氏攻城,『閽衛』可有守住之把握?」
呂武現在其實不想搭理胥童,不回答又不行,比較敷衍地說:「我在,君上便安。」
胥童好像沒發現呂武的敷衍,做出鬆了口氣的模樣,呢喃道:「如此便好。」
他猛然間破罵道:「元帥惹禍,竟閉門避禍!郤氏不往欒氏而去,進逼宮城,欲意何為!」
現在罵,有個屁用啊!
呂武不知道歷史上有沒有這麼一出,剛就任「閽衛」就碰上這種事情,非但沒覺得倒霉,還認為郤氏送上給予明確立場的機會。
要是郤氏真的對宮城發起進攻?
呂武是真的有信心能守上一段時間。
其餘的「卿」要是坐視郤氏攻城?
呂武也能帶國君突圍。
只是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晉國直接完蛋倒不至於。
霸主什麼的?
晉國則是別想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