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太極顯然沒想到,或是不願去想像,作為奇兵的蹈冰繞襲,&nbp;&nbp;正在遭受着三面的猛烈還擊,傷亡的慘重並不比這邊主攻的小。
這支繞襲的建虜由兩黃旗抽調人馬組成,共有六千餘,皇太極交給了長子豪格統率。
按理說,正面進攻的傷亡最大,迂迴繞襲則要輕鬆許多。且成功的話,&nbp;&nbp;功勞不小,這也是皇太極的私心作祟。
但豪格等人卻沒有想到,&nbp;&nbp;戰鬥打響,形勢卻極為不利。或者,可以稱為挫折,甚至是失敗。
海冰上構築的工事與陸地上的不僅連為一體,還呈斜向的佈置,有點類似於棱堡,形成了一個折角。
這樣一來,迂迴繞襲而來的建虜便遭到了兩面的夾擊。
沒有等到建虜靠近,迫擊炮便在最遠的射程開火轟炸。對於繞襲的建虜,郭大靖的佈置就是擊退他們,沒有什麼誘敵深入的花樣兒。
幾十門迫擊炮以最快的速度,裝填轟擊。炮彈一輪就是幾十顆,是豪格等建虜所未曾經歷過的兇猛火力。
豪格的應對是加速衝鋒,以避開敵炮的轟擊範圍。思路很簡單,既然被發現了,&nbp;&nbp;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敵陣,與敵人展開所擅長的肉搏近戰。
但衝到一里多地的時候,&nbp;&nbp;守軍陣地上的紅夷大炮又開始發威。沉重的炮彈平射而出,&nbp;&nbp;堅硬的冰面上使其彈跳得更遠,殺傷力更大。
相比較於正面陸地防線的炮台,側翼沿海的紅夷大炮更多,郭大靖把最近運到的紅夷大炮半數佈置在此。
一炮打過去,不管是人是馬,粘着就非死即傷,直到打出一路模糊血肉,炮彈勢盡,才算停止。
僥倖未死的建虜,有的胳膊沒了,有的腿被炮彈帶走,慘叫着在冰面上翻滾掙扎。
被打死的建虜則更悽慘,有的半邊身子沒了,只剩下零碎的血肉掛在支離破碎的骨頭架上;有的腦袋飛了,只剩下咕嘟咕嘟冒血的屍體。
血淋淋的景象,給建虜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壓力,儘管衝擊勢頭不減,嚎叫呼喝卻變成了自我壯膽。
被凍結於冰面的尖樁陣近在眼前,&nbp;&nbp;建虜紛紛跳下戰馬,&nbp;&nbp;張弓搭箭,&nbp;&nbp;射出一叢叢箭雨。
躲在冰結工事後的守軍,也開始了還擊。輕重火槍也發出了陣陣轟鳴,一排排鉛彈潑向敵人。
「貝勒爺,海上有敵船!」一等侍衛索尼大聲喊叫着,提醒着豪格。
為了儘量避開陸地防線的打擊,建虜的隊列偏向於大海的方向,海冰足有數里,並不擔心人馬掉進海里。
豪格皺緊了眉頭,沒有馬上作出應對。主要是他並不清楚敵人的海船,有怎樣的攻擊手段。
張燾率領着十幾艘海船斜掠過海冰形成的岸線,最前面的便是從西夷那裏買來的兩艘旗艦。
艙門猛然打開,黑洞洞的炮口露了出來,煙火迸射,發出了令人震顫的怒吼轟鳴。
紅夷大炮!
豪格的瞳孔驟然收縮,參加過寧錦大戰,他對於這種犀利火炮的聲音,並不算陌生。
一顆顆炮彈越過幾百米的海面,落在冰面上,又以很小的角度彈起,一路撞進了建虜的隊伍中。
驚呼、慘叫此起彼伏,伴着轟隆的炮聲,奏響了令建虜驚恐的交響樂。
兩艘旗艦率先駛過,噴吐着煙火,如同怪獸般,給建虜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旗艦之後的戰船更加靠近冰面,只有不到百米的距離,用裝載的重型佛朗機和老式將軍炮,發炮轟擊。
一輪炮擊在建虜眼中是那麼漫長,冰面上已經是狼籍一片人和馬的屍體和殘肢。
艦船駛離冰岸,卻並未遠去,在海面上兜着圈子,再次緩緩靠近過來。
「向東靠攏,遠離大海。」豪格大聲吼叫着,終於做出了應對。
正面、海上、陸地,對蹈冰繞襲的建虜的三面夾擊,終於形成,使建虜震駭、恐慌。
建虜倉促移動,想要遠離海水的炮擊,但對正面的攻擊還在持續,火槍弓箭的交鋒,打得如火如荼。
「貝勒爺,不要太過靠近。」鑲黃旗巴圖魯鰲拜上前勸阻,「小心敵人的紅夷大炮。」
豪格皺了皺眉,抬起手便要揮開鰲拜,繼續他近前指揮的計劃。
但守軍陣地上已經調整好射度的幾十門迫擊炮,再次發出一輪猛轟。
轟,轟,轟!爆炸就在周圍響起,豪格的戰馬,又暴跳嘶鳴起來。
一等侍衛索尼和其他侍衛一起上前保護,才穩住了豪格的戰馬。
槍聲如爆豆般響個不停,衝進木樁陣的建虜不斷被擊中倒下,幾十米長的尖樁陣成了他們難以逾越的天塹。
幾門佛朗機炮以極快的射速,噴吐出如雨的鉛彈,一輪接一輪,徹底壓住了建虜的衝擊勢頭。
轟,轟,轟……海面上的戰船更加靠近冰岸,只有一百多米,又發出怒吼轟鳴,依次射出炮彈。
幾乎是在同時,陸地防線的守軍,趁着建虜遠離大海而靠近陸地,發揮着迫擊炮的最大射程,發射出幾十顆炮彈。
爆炸聲分不出個兒,在建虜的隊伍中迸射出耀眼的火光,騰起一團團煙柱,也掀起一片片死傷。
「貝勒爺,我軍應該撤退。」索尼直言相諫,對於繞襲已經失去信心。
豪格似乎被此起彼伏的爆炸震聾了耳朵,直直地盯着索尼,嘴唇翕張了幾下,還是猶豫遲疑着沒有做出決定。
索尼暗自嘆了口氣,加重了語氣說道:「傷亡太大了,汗王必然不想這樣。您看敵陣之後,兵力有多雄厚。」
提到父汗,豪格的眼珠一輪,恢復了些靈動,眨巴了兩下,望着遠方。守軍的陣地有兩道冰牆,人頭攢動,更遠的地方,還有數千鐵騎已經列陣以待。
豪格終於一咬牙,下令道:「傳令,收兵撤退。」
這仗真的沒法兒打下去了,敵人火力的強大,蓄謀佈置的三面夾擊,使得突破敵人陣地變得極不可能。
繼續堅持下去,不僅毫無意義,還徒然增加死傷。要知道,兩黃旗可是父汗坐穩汗位的根本,豪格心裏清楚,絕不能意氣用事。
號角聲響了起來,如鬼哭狼嚎,建虜開始了撤退,或者說是狼狽的敗退。
先是火槍,再是火炮,守軍繼續用火力殺傷着建虜,一直到兩三里地,才逐漸停息。
冰面上橫七豎八,倒滿了人和馬的屍體。流出的血先還冒着熱氣,又很快變冷,變得粘稠,最後結成了薄冰。
一匹受傷的戰馬突然嘶鳴着勉力站起,蹣跚着走了幾步,無力地倒了下去。這在戰場上看似平常的景象,突然給建虜形成了悲涼悽慘的心理印象。
豪格回頭望着橫屍遍地的戰場,眼神中充滿了不甘、仇恨,以及無奈和痛惜。
這不是他所預想到的戰鬥,沒有鐵騎縱橫、箭雨敗敵,也沒有肉搏近戰、擊潰敵軍。甚至於,他連一個完整的敵人都沒看到。
敵人要麼躲在工事裏,只剩出頭盔和鐵面,以及伸出的黑洞洞的槍口;要麼連人都看不到,只有凌空飛來的一群群炸彈。
憑豪格的見識和智商,顯然並不理解失敗的真正原因。
在冷兵器時代,建虜的戰鬥力差不多就是當時的天花板,連郭大靖也得承認;但與熱兵器的較量中,他們顯然已經落後。
落後就要挨打,這是萬世不變的真理。
時代變了,在郭大靖的全力推動下,這個進程被大大加快,快到建虜沒有預料,快到建虜無法適應。
弓箭射得稀稀拉拉,顯示着建虜已經毫無戰意,扔下一地的屍體和傷兵,在槍炮的追射中,狼狽地退了下去。
在兇猛犀利的火力打擊下,他們所擅長的騎射和武技,完全沒有了用處。那種絕望和無力的感覺,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
「就這麼撤了?!」陣後的劉奇士舉着望遠鏡,甚為惋惜地說道:「死得還不算多嘛!」
劉興祚嘿然一笑,說道:「是兩黃旗的人馬,怎麼敢多損失?死傷兩三千,已經會讓皇太極心痛之極。」
劉奇士放下望遠鏡,竟然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易地而處,某也沒有再打下去的信心。難道,騎兵已經落伍,將來是火槍兵的天下?」
劉興祚沉吟了一下,說道:「騎兵不是落伍,而是不好進攻嚴整的步兵戰陣。再有廂車或拒馬阻擋,輕易不能衝擊。當然,騎兵的機動優勢還在。」
劉奇士似有所悟,輕輕點頭,說道:「等到火槍兵也都有了戰馬騎乘,將是戰場的主力。怪不得大靖要每個官兵都要學會騎馬,這是為了將來打基礎。」
「他看得比誰都遠,想得比誰都多。」劉興祚發出感嘆,「正因為如此,才能打出今天的戰果。」
劉奇士咧嘴笑了起來,好象夸自家兄弟就是在夸自己。他注目於遠方,建虜的旗幟已經逃得沒了影子。
隱隱傳來的槍炮聲漸漸停息,皇太極的心沉入了谷底,不要等到回報,他已經知道蹈冰繞襲失敗了。
道理很簡單,突破之後也會有戰鬥,也會有槍炮聲。但沒了聲音,只能是己軍撤退了。
臉上陰霾密佈,皇太極死死地望着遠方。
敵人也在撤退,雪地上已經一無所有,連屍體帶兵器,都被帶走,只剩下些殘腳斷臂和零碎的血肉,以及破爛的旗幟。
陣地上,紅旗獵獵飄揚,那抹比血還紅的顏色,刺痛了皇太極的眼睛。他猛地一勒戰馬,向着營寨奔馳而去。
建虜如潮水般地退了下去,氣勢洶洶地來,又烏秧烏秧地去。將近三個時辰的戰鬥,似乎並沒有在戰場上留下什麼。
但勝利和慘敗,對於守軍和建虜來說,都是同樣地印象深刻,心情振盪。
「打勝了!」毛文龍呼出了一口長氣,雖然早已確定,但直到此時,才可以真正放下心來。
從始至終的戰鬥,他都看在眼裏。但毛文龍既未張帥旗,也未插手指揮,就象個旁觀者。
雖然在觀看的時候,他比一個看客更加的心緒起伏,時而緊張,時而激動,時而振奮,時而欣喜若狂。
抵擋建虜進攻的信心是有的,觀看攻防演練,知道防線上的武器裝備時,毛文龍就已經相信能夠成功防禦,保衛住金州這個最重要的基地。
但他沒有想到,或是低估了實戰中各種武器裝備結合使用的威力。這也正常,演練時不可能火力全開,也浪費不起那麼多的彈藥。
「很好,很好啊!」陳繼盛陪在毛文龍身邊,激動地聲音都有些顫抖,雖然還未統計出戰果,但眼見的已經知道傷亡比會是很懸殊。
毛文龍笑着點頭,伸手拍了拍老夥計的胳臂,說道:「可以放心地佔領整個金州,甚至是復州了。」
「先佔北金州,還是要穩,不能操之過急。」陳繼盛收拾着心情,笑着說道:「人口是關鍵,要是再多個十萬八萬,復州就可以收復。」
地盤大了也有弊端,兵力不敷,防禦就會薄弱;人口跟不上,光占不經營,也沒太大用處。
陳繼盛大半年時間都把全部精力轉向了政務,轉向了金州的經營,對於人口、軍隊、土地、產出等方面的平衡,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和準確的估計。
毛文龍也看過相關的報告和規劃,對陳繼盛的結論也比較認可,微笑頜首。
「是不是該給大靖再晉一級啦?」陳繼盛緩緩說道:「軍務這邊,讓他多費心出力。」
毛文龍沉吟不語,並不是覺得陳繼盛說得不對,或是不是出於真心。
兩個副將,一個管政務,一個管軍務,他這個主帥抓總坐鎮,應該是不錯的安排。
況且,對於郭大靖的巨大貢獻,經此一役,已經顯露無遺。東江軍將來要發展壯大,也離不開他的慷慨資助。
但這個時候,毛文龍想到了郭大靖要用人頭換銀子的嘗試,不由得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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