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虜已經龜縮至遼陽,將鞍山驛作為前哨,收復海州便不會有大的戰事,差不多等於是接收。
但海州將成為大決戰的後勤基地,就不能只是接收佔領,還有相關的建設,使其堅不可摧,萬無一失。
作戰計劃已經制定,並分發到前線各部,將主要由李維鸞的右協承擔。右協也正是處於最前線,營口和塔山鋪,與海州衛城隔河相望。
而在蓋州,還集結了毛承祿的前協、劉興治的左協,以及劉興祚和劉奇士的兩個飛騎營,實力已經足夠。
即便是遼東的特戰營,和孔有德的後協、尚可喜的中協,大戰之後也得到了原來遼鎮一萬人馬的補充,將很快恢復實力,再度對建虜展開行動。
在營口,郭大靖見到了李維鸞,本來是關係相當好的朋友,卻又是很久不見。李維鸞見禮寒喧後,卻也有些牢騷。
「郭帥偏心哪!」李維鸞親手給郭大靖倒上茶水,似乎是在抱怨,「我右協官兵可不只是防守厲害,進攻也不比其它部隊差。」
數次作戰,李維鸞所部都被安排是防守後方。經歷過旅順保衛戰、南關反擊戰後,善於防守幾乎成了右協的標籤。
郭大靖笑道:「老李呀,這遼東還未平定,建功立業的機會還能少了。放心,某不會厚此薄彼,忘了你的。」
李維鸞這才露出笑容,開口問道:「前幾日送來了郭帥的訓練綱要,末將已經抓緊落實。建虜要放棄野戰之長,有些令人意想不到啊!」
「不是放棄,而是已經不能成為絕對的致勝手段。」郭大靖解釋道:「步兵戰陣對騎兵的戰術,也一定要熟練。塹壕戰嘛,只是攻打城池時的打法。」
李維鸞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野外能戰騎兵,攻城能悍勇廝殺,我軍將是天下無敵啦!」
郭大靖並不謙虛,鄭重地說道:「正是如此。就現在而言,除了建虜還能抵擋幾下,全天下的軍隊,都不是我東江軍的對手。」
李維鸞眨巴眨巴眼睛,哈哈一笑,端起茶杯相敬,說道:「郭帥這麼說,末將是篤信不疑。若是別人,末將定以為他是在吹噓。」
郭大靖舉杯喝了一口,微笑着說道:「某說的乃是千真萬確。只憑燧發火槍,再加上眾多火炮,全天下也沒有超過我軍的。」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等滅了建虜,掃平北方邊患,郭某帶着你們去征戰四海,馳騁天下。」
李維鸞用力點頭,笑道:「身為武人,蹉跎終老最為憾事。末將願隨郭帥征戰沙場,四海揚名。」
郭大靖笑得暢快,宏偉藍圖仿佛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遼東算什麼,大明算什麼,南洋算什麼,他的目標是星辰和大海,是整個世界的巔峰。
「郭帥跋涉辛苦,明天再校閱官兵如何?」李維鸞笑着徵詢着郭大靖的意見,「說實話,末將也要準備一下,免得出醜。」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應下來,說道:「校閱不重要,本帥相信你,相信右協官兵。此番前來,主要是勘察海城河,看何時渡江,於海州衛城構築工事,駐軍防守。」
李維鸞想了想,說道:「現在的海城河,還未解凍開化,人馬皆可蹈冰而過。可就怕冰融之後,浮橋修建不及,過河的部隊反倒成了孤軍。」
雖然建虜縮在鞍山和遼陽,但也不能自大地認為他們就老老實實地呆着,不敢出動。
郭大靖連連頜首,說道:「待冰融之後修建浮橋,大隊人馬再過河。現下過去,土層結凍,也不易施工。」
「那還要月余的時間,正好
先屯積糧草物資,抓緊軍事訓練。」李維鸞放下心來,說道:「郭帥如無它事,末將便下去安排明日校閱之事。」
郭大靖揮了下手,說道:「去吧,本帥有事再喚你。」
李維鸞告退而去,郭大靖也沒馬上休息,拿過李維鸞留下的匯報材料,仔細地閱看起來。
佔領海州並不是主要目的,海州衛城也不是對敵的前線。先扎穩腳跟,屯積糧彈物資,春耕之後便是遼東、遼南齊進,對建虜採取貼身緊逼的牽制戰略。
所謂的貼身緊逼,就是防線對防線,距離建虜三十里或五十里不等,一天便能進逼到建虜眼前。
不給建虜緩衝和準備的時間,或者說,建虜要始終準備着,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兵力也要全部佔用,不能脫身他顧。
這樣的長期對峙,對建虜是非常不利的。因為沒有足夠的人口,很多生產活動都將停滯。對於軍隊來說,也得不到足夠的休整時間。
東江軍則不同,在兵力上佔有很大優勢,犀利的火器使其防禦堅固,也能夠節省很多一線的人馬。
更重要的是,東江鎮有大量的人口,不管是耕種,還是生產製造,都不會受到影響。
時間也不用長,半年的時間就能把建虜拖到疲憊。秋收前再發動決戰,讓建虜連收穫的時間都沒有。
郭大靖閱看着文件,又拿出紙筆,按照軍情部研究總結出來的公式,仔細計算着建虜的糧草物資能夠撐到幾時。
只要春耕已畢,建虜想再放棄遼瀋,也做不到了。已經耕種的土地能不要,沒有秋天的收穫,他們吃什麼?
「建虜已是必敗無疑。」郭大靖終於放下文件,信心十足地下了結論。
大挖壕溝,要與東江軍進行塹壕戰,建虜看似很聰明,學習能力很強,能很快地找到應對之法。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這樣的戰術就是與東江軍拼人力,是窮途末路,是垂死掙扎,是自取滅亡。
「這回輪到建虜心已怯爾!」郭大靖收拾了桌案,站起身,步伐堅定地走出去。
雖然寒意猶在,但已經能聞到春天的氣息。向陽處的積雪已經變黑,甚至於雪薄之處,已經露出斑駁的凍土。
每一年的春天來臨,都意味着希望的升起,令人心神振奮。
當然,這也是身處的環境使然。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比如住在金州的百姓,自從南關大戰之後,已經久不聞槍炮之聲,沒有戰亂之苦。
相反,他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更加提升自己的生活目標。
沒有勝利的信心,哪裏會攢着紙票子,又哪裏又添置牛馬等大牲畜,會琢磨着翻蓋房屋,住進大瓦房?
「見過大帥。」兩個站崗的士兵躬身施禮,聲音清朗。
不和毛文龍在一起,毛帥和郭帥也就不用分得清楚,將士們便習慣地統一稱呼「大帥」。
反正,郭帥好象很喜歡這個稱呼,每回都是笑眯眯的點頭回應。
郭大靖頜首微笑,問道:「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高興?」
兩個士兵尷尬地笑着,這倒是不算違軍紀,但要說出來,好象還有些不好意思。
郭大靖也不強求,笑着說道:「家裏有喜事哈,要是不告訴本帥,可少了一份喜錢,別後悔啊!」
一個士兵趕忙說道:「是他家裏來了書信,要給他說媳婦兒,和他一個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看向那個要相親的年輕士兵,說道:「這是好事兒,你今年可還有假期?」
士兵撓了撓頭,有些羞赧地說道:「回大帥,小的今年不想休假。成親的事情,也
不着急。」
「怎麼,沒看上人家?」郭大靖打趣道:「還是另有看中的?」
「小的,小的——」士兵抓耳撓腮,吭吭哧哧地說道:「倒是看好了一個外地來的,可還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郭大靖哈哈一笑,說道:「沒錢嘛?有空兒買點東西去看看人家,問清楚不就成了。大男人,爽快點,她一個外地來的,有什麼可挑的?」
士兵連連點頭,面紅耳赤,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士兵笑着捅了同伴一下,湊趣道:「看吧,我剛才說什麼來着?連大帥都這麼講。你呀,托人去帶個話,保准一說就成。」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士兵的手臂,笑着越過他們,接過親兵遞上的馬韁,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普通士兵和百姓其實沒有什麼不同,在郭大靖看來,就是職業的差別而已。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家長里短,都是一樣一樣的。
郭大靖希望遼東的軍民都能安居樂業,都能生活安樂。儘管戰爭還在繼續,可能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
但士兵的婚喪嫁娶,休假歇息,與家人團聚等等,卻不會耽誤。只要不影響按時歸隊,參加戰鬥,郭大靖儘量地人性化管理。
戰亂持續的時間太長了,從萬曆到崇禎,已經歷經三朝十幾年,差不多是一代人都在戰亂中渡過。
冷風吹在臉上,郭大靖的神情逐漸嚴峻起來。早一日平遼,早一日卸下心頭的沉重,也早一日還遼東軍民以太平安樂。
「其實,我也擔心夜長夢多啊!」郭大靖擔心的不是朝廷和皇帝,儘管會有所影響,但已經難以阻擋他平遼的腳步。
他最有顧慮的是毛文龍的心思,如果有所改變,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東江鎮內部的分裂,才是平遼大業最大的變數和阻礙。
很簡單,郭大靖認為自己的威望還遠不及毛文龍。要說心腹和親信,恐怕也就劉興治的左協,劉興祚和劉奇士的飛騎營,以及遼東的特戰營。
就是這些部隊,郭大靖也不敢保準會聽從自己的號令,與毛文龍分庭抗禮。
從開始到現在,郭大靖也沒產生取毛文龍而代之的心思,儘管有顧慮,有擔心。
可能也正是如此,毛文龍才會相信他、扶持他、幫助他,使他成為軍中的二號人物,並視為接班人的存在。
郭大靖相信自己的威望,有很大一部分是藉助於毛文龍的信重。儘管他對東江鎮做出了興足輕重的貢獻,可以說是再造東江軍的最大功臣。
知足啦!郭大靖扳着手指頭算算,還不到五年,自己已經爬到這個地位,離實現初步的理想只差一步之遙了。
毛文龍已經老了,這是他最大的缺陷,難以彌補。除了自己,已經沒人能夠鎮得住東江鎮的將領,陳繼盛都不行。
在有生之年,能夠完成平遼大業,對毛文龍來說,也是了無遺憾。更何況,他的退路有好幾條,並不擔心將來的不測。
郭大靖回到住處,還沒休息沒大一會兒,劉興祚和劉奇士又聯袂而來。
「戰馬雖然還有缺口,可對飛騎的擴充一直沒斷,你們現在有多少兵員可用?」寒喧已畢,郭大靖便開門見山地詢問。
道理很簡單,比如火槍的數量難以裝備全軍,可訓練卻不會耽誤,幾個人用一枝也沒問題。
等到火槍造好,發到手裏,就是合格的士兵。哪能等着萬事俱備,再開始招募、訓練等工作。
對於飛騎,郭大靖一直是重點扶持的。打完建虜,還有林丹汗,在北方草原,騎兵是必不可少的兵種。
「六千多啦!」劉奇士趕忙答道:「如果可勁擴充,再有幾個月,一萬也沒問題。」
劉興祚笑着說道:「遼鎮全部歸併,朝廷也在供應,戰馬應該是不缺了吧?」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三大飛騎營就按六千編制來,擴編後改營為團,兩千飛騎加一千槍騎編為一營,再輔以一千的火箭部隊。」
「一萬人馬呀!」劉奇士嘿然一笑,看似很滿意,不知從哪裏掏出兩瓶酒,咧着大嘴說道:「俺侄女挺好吧,長得象弟妹肯定沒錯。」
郭大靖笑了起來,說道:「女娃嘛,哪有象爹的,那長大後還怎麼嫁人?」
劉興祚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說道:「弄了只羊,讓他們整治呢,一會兒就能送過來。」
郭大靖笑着說道:「過來的時候,還帶了只鹿,是毛帥帶人打到的。既然有羊肉,改天再吃。」
「毛帥又能逍遙自在啦!」劉奇士有些羨慕,說道:「在這前線就不太方便,等休假的時候,俺也要痛快地去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