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必須先行動起來,因為很快會有被解救的數萬剃頭遼人遷來遼南,他們要妥善地安置。
「咱們縣上要安置五六百人,可能還會更多一些。」吳晴開完會回來,便開始交代工作,「大概十天半個月以後吧,準備工作一定要做好。」
陳文繡專心認真地聽着,臉上的憔悴已經消失大半,雖然還瘦削,卻已經有了些紅潤。
「各村鎮新建的空閒房屋早有統計,大家再整理清楚,做到心中有數。」
「等移民到了,登記的時候一定要細緻。工作量應該不小,畢竟,不象從天津登船過來的,會有簡單的資料……」
「而且,因為是遼人,很可能在遼南有親戚朋友,家裏親人不管在與不在,都要問清記清,方便以後查找……」
「所以,登記的表格就與以前的不同,要重新設計印刷。你們也要對表格的項目熟悉了解……」
吳晴對於工作已經是輕車熟路,交代得明白,分派得清楚,很快就安排完各自的工作。
幾個工作人員散去,各自忙碌。吳晴叫住了陳文繡,說道:「有些工作你可以拿回去做,只要不耽誤就行。」
「這,不太好吧?」陳文繡有些遲疑,儘管心裏老是惦記着女兒,可這份工作不容易,她可不想丟掉。
吳晴笑着說道:「沒事兒的,大家都知道你辛苦,也沒少照顧,肯定沒人說三道四的。」
陳文繡感激地說道:「越是這樣,越是不好意思搞特殊。沒事兒的,珍兒就在院裏不出去,還有小琴幫看着呢!我幹得快點兒,再回去陪她也就是了。」
吳晴也不勉強,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陳文繡麻利地幹完自己的工作,已經快中午時分了。聽着外面喧囂聲響起,她收拾了一下,出了屋子,隨着眾人向食堂走去。
食堂門口站着個小小的身影,眼巴巴地望着,看到母親,李珍兒撒開小腿兒,笑着跑了過來。
陳文繡寵溺地摸摸女兒的頭,又捏了捏有些圓鼓起來的小臉蛋兒,牽起女兒的手,說笑着進了食堂。
帶着孩子的工作人員,只有陳文繡一人。好在李珍兒也不算太小,還很懂事兒,平常就在後院的宿舍區玩耍,或是自己呆在屋裏,也沒有影響到她的工作。
每月一兩銀子,陳文繡還領着見習的工資,一個月試用期滿之後,才能漲到一兩七。
大人的餐費是每月半兩銀子,李珍兒本來是不收的,就這麼一個孩子,誰也不想計較那點吃食。
但陳文繡也是個要強的女人,還是很堅持地拿出了兩錢銀子,不想讓人覺得她在佔便宜。
對於能掙到多少錢,陳文繡現在並不是很在乎。能吃飽穿暖,已經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哪裏還敢有過分的奢求。
這應該是所有新到的移民的普遍心理,但卻只是短期的。都說人是不會知足的,隨着條件越來越好,任誰都會有更高的期望和追求。
食堂的飯菜只能說是還可以,比普通百姓家要好一些。旁邊有菜地和池塘,還養了豬和雞鴨,時常能見葷腥。
對陳文繡和珍兒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美味。哪怕是餅子和鹹菜,也吃得很香,從不挑剔。
「琴姨。」珍兒跟在母親身旁,乖巧地和打飯菜的小琴打着招呼。
陳文繡在前面辦公區工作,珍兒在後面宿舍區玩耍,常常跟着小琴,下地摘個菜,喂喂雞鴨,混得最熟,也最親近。
「珍兒呀,多吃點飯,下午跟我去揀鴨蛋哈!」小琴看到小丫頭,笑得開心,白菜土豆連菜帶湯盛了一大碗,還加了點葷油。
兩個黑麥玉米面混合蒸的大饅頭,陳文繡還夾了一小碟咸辣蘿蔔條,便和女兒坐下來吃飯。
已經完全適應了遼東飯菜的口味,特別是對辣椒,陳文繡和女兒都很喜歡,能讓人胃口大開。
珍兒吃得香甜,還不忘向母親炫耀,「娘,你教的五個字,我都學會了。不信,你看。」
小小的手指,在桌上划動,很認真的樣子,寫完還抬頭望着母親,咧着小嘴笑呵呵的等着母親誇獎。
知道了識文斷字的重要性,陳文繡就越發有培養女兒的積極性。
雖然珍兒還小,可每天能識會寫五個字,用不了多長時間,文化水平就能超過大明多數的百姓了。
「珍兒真棒,真聰明。」陳文繡笑着誇獎,讓珍兒笑得咯咯的,露出了小豁牙。
陳文繡給女兒挾着菜,心裏感到非常的寬慰,初來遼東的那種擔憂惶恐已經蕩然無存。
不管是新來的,還是已經穩定下來的老移民,來到遼東能夠迅速安定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能吃飽肚子。
同樣,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這陌生的土地,也是被飢餓所逼,就是為了一口吃的。
只要能吃上飯,老百姓都是很淳樸,很老實的。但歷朝歷代,包括現在的大明,卻難以滿足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這最基本的生存條件。
真的是沒辦法解決嘛,窮得恨不得把一個銅錢掰成兩半花的崇禎,真的不知道大明的財富都聚斂到了誰手中嗎?
只要有錢,從江南購糧,甚至從海外大量採購,起碼讓老百姓能喝上稀粥,也不至於弄到民亂四起、難以控制的地步。
戰爭和災害的破壞力哪個大,確實不好用準確的數據來進行評估。
但東江鎮在遼東這塊戰亂之地,給了老百姓安定的生活,卻是十分不易,也是大明朝廷所學不去的。
郭大靖率部奔襲建州,毛文龍帶兵壓在海州,就是這樣的大行動,對遼南根據地的百姓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
秋收已過,百姓們還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還在按照自己的計劃生活,向着更好的目標努力。
民兵有了更多的空閒時間,訓練也頻繁起來,新增加的科目便是火槍訓練。等到明年,如果需要,東江軍一下子就能徵召數萬火槍兵。
百姓們則在忙活着過冬的準備,醃酸菜、鹹菜,準備燒柴,扒炕清灰等等,是必不可少的。
一大缸酸菜,一缸辣白菜、蘿蔔,這是桂花家今冬要醃製的。
桂花忙碌了半天,終於把酸菜醃進了缸里,吃過午飯,也顧不得休息,就在自己的小屋裏開始讀書認字。
自從與小琴在集市上的一番交談後,桂花是真羨慕,對於出外做工是更加的期待,學習的熱情也空前高漲。
夜校是天天不落,向人請教也不覺得丟臉,連村上比她小的孩子,她也能開口詢問請教。
吳姐和小琴的經歷,似乎給桂花打開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戶,在她看來,那是充滿光明和前途,也是她所希望的生活。
並不是呆在村子裏不好,也不是她嫌干農活兒累,就是覺得那種生活過於枯躁。
柴米油鹽,做飯帶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仿佛就是陷在時間循環中,難以解脫,儘管桂花並不知道什麼時間循環這個概念。
為了理想,為了那光明的前途,在沙盤上一筆一划地寫着字,桂花象個後世小學生那般認真學習的樣子,令人動容。
「桂花,桂花。」外面傳來老爹的呼喚,桂花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把最後兩劃寫好。
何老頭兒撩簾進了屋,看女兒又在學習,心中有些不喜,但家裏又沒什麼活兒,他也不好說什麼。
「爹,什麼事兒呀?」桂花抬起頭,開口問道。
何老頭兒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老陳家蓋新房,明天上大梁,你不去看個熱鬧兒?」
「不去,沒意思。」桂花很乾脆地作了回答,又低下頭,抹平了沙盤,寫起字來。
老爹的意思,桂花能不明白?
老陳家是老戶,家裏還有個當兵的兒子,餉糧加軍屬的優待,日子過得算是村上的最好的。家裏的二兒子到了婚配的年齡,老爹最近就時常地掛在嘴上。
看熱鬧是假,讓自己和陳家二小子多個接觸的機會是真。可自己,對陳家二小子沒感覺,也不想這麼早就成親嫁人。
小學畢業考試一年兩回,秋後的這回是來不及了,心裏沒底。可明年三四月份的那次,自己一定要爭取考過。
時間挺緊,正趕上冬季農閒,不好好努力,哪有心思考慮亂七八糟的事情?
老何頭兒嘴巴微張着,被女兒乾脆利落地拒絕,一時沒反應過來。
「再過兩天就是大集了,到鎮上看熱鬧多好。」桂花抬頭看了老爹一眼,說道:「家裏不是要買鹽買羊嗎?」
老何頭兒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妻子早逝,女兒是自己寵的,來遼東是順她的意,這嫁人也是勉強不得,儘管他是為了女兒好。
先等一等也好,大兒的婚事卻是更着急的事情。聽說村上暫時又要安置些百姓,若是有合適的女子就最好。
初來乍到,都想儘快找個依靠。現在也算攢了點家底,至少能吃飽穿暖。
老何頭兒這樣想着,暫時又把女兒的事情放到了一邊,忙着準備趕集的東西。
桂花依舊認真地練字,只要考下小學的文憑,她相信一定能找到工作,至少也會象小琴那樣。
而且,通過與吳姐和小琴的接觸,她的眼界開闊了不少,信息也知道得更多。
遼東肯定是會被東江軍平定的,那是多大的地盤,比現在大了十倍也不止。管理這麼大的地方,又需要多少識文斷字的工作人員?
桂花微抿起嘴角,帶着一絲笑意,憧憬着未來,更加地有信心。
………………
戰爭並未遠去,但穩固而安全的根據地,卻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將士們有放鬆休息的港灣。
相比於遼南,遼東顯然還不具備這樣的條件。除非駐守重兵,抵擋住建虜的進攻,才能安置百姓,墾殖耕種。
郭大靖率領部隊,從鴉鶻關破關而出,南下輕取孤山六堡,順利地進入到寬甸地區,已經過去了四天。
遭到重創的建虜倉促間難以再組織起足夠的兵力,孤山六堡的建虜也是非滅即逃,沒有什麼激烈的戰鬥。
但郭大靖並沒有掉以輕心,回到寬甸根據地,便開始調兵遣將,落實他的軍事布署。
一路上,郭大靖一直在思索接下來的作戰,以及建虜慘敗後的反應。
如果我是多爾袞,首先就是要放棄海州,重兵防守遼陽,前哨則放在鞍山。這樣的話,會省出很大的兵力,並且減弱側翼對遼沉的威脅。
這已經是最大限度的收縮防禦,遼陽是底線,絕對不能失守。除非建虜放棄遼沉,退回到建州,甚至是更北的苦寒之地。
因為老奴的墳墓就在沉陽城外,被東江軍打到沉陽是不可想像的。要麼刨墳挖墓,把棺材搬進城裏;要麼重兵守衛,同時還有沉陽城也要守住。
腦袋得進多少水,才能做出這樣的佈置?在郭大靖看來,只要遼陽被攻破,建虜多半就要棄沉陽而北竄。
所以,遼陽恐怕就是敵我雙方的決戰之地。
而此次攻襲建州的作戰,對於全局的影響,就是讓建虜不得不顧慮遼東方向的威脅。對此,建虜可能有兩種選擇,一是守,二是攻。
守的話,就要加強遼陽東面連山關的防禦力量,還有沉陽側翼本溪一線的防守。
攻的話,就是在冬季發動,將遼東的東江軍擊敗,徹底緩解壓力。
在特戰營的實力還沒有得到大幅加強的情況下,死守死戰不是好的策略。既然沒有百姓需要保護,也就沒有非要佔領地盤的必要。
況且,建虜如果發動,目的也不是攻城掠地,而是要重創對手,使其難以構成威脅。
敵人想要的,你就千萬不能如其所願。只要兵力不損,放棄大片地盤,也不影響要發揮的作用。
有了這樣的考慮,回到寬甸,在郭大靖的命令下,特戰營便迅速調整了布署。
原來鳳城是要力爭守住,並駐守三千多人馬,屯積了大量的作戰物資的要地。現在,人馬大部撤出,作戰物資也分散轉運,只作為前哨警戒的據點。
同時,郭大靖與林慶業、崔孝一聯繫,約期在鎮江會面,商討兩軍協同,並肩與建虜作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