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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宣王回府的時候, 香雲已經在攬雲堂了。一筆閣 m.yibige.com
她這十九日一直在母親身邊當孩子,過得心滿意足, 蕭煉明白母親只是在舅舅家小住, 蕭熾不明白,一天兩天好糊弄,時間一長他就鬧着要去找娘親, 哥哥、乳母做不來主, 蕭熾就去找父王,要父王也把他送到獅子巷去。
宣王能答應小兒子才怪。
他到現在也不確定自己在她心裏到底佔了多少份量, 孩子們在王府, 還能勾着她記得回來別在趙家樂不思蜀, 真把熾哥兒送過去, 不說趙家能不能看顧好熾哥兒, 就怕她少了一個兒子牽掛, 更不願意回來了。
宣王是個威嚴的父王,熾哥兒的眼淚在娘親那裏值錢,在父王面前毫無分量, 哭多了父王不但不安慰他, 還要罰他練大字。
熾哥兒就不敢求父王了, 每天都來王府門口轉兩圈, 巴巴地盼着娘親快回來。
等宣王換了常服來了攬雲堂, 就見熾哥兒賴在她懷裏,跟粘在了上面似的。
「父王。」蕭煉最先發現父王, 快速站了起來。
宣王掃眼他鼓出來一小塊兒的腮幫子, 再看眼香雲、熾哥兒, 目光落到了桌面上。
那裏有一包糖,看着不像什麼好吃的。
「父王, 這是舅舅送娘的糖,真甜!」熾哥兒嘴裏也含了一塊兒,口齒不清地道。
香雲笑着解釋道:「就是普通的飴糖,十文錢能買一大包,王爺應該沒吃過。」
宣王的確沒吃過,在她對面坐下,捏了一塊兒放到嘴裏……
宣王面無表情地嚼了兩口快速咽下,腦海里卻閃現過趙宴平的臉,他好歹也是正七品的京官了,說什麼找妹妹找了十九年,終於找到妹妹了,他就給妹妹吃這種最便宜的糖?都捨得賃獅子巷的宅子,他就不能拿幾兩銀子給她買點好東西?
嘴裏殘留着劣質糖的甜味兒,宣王心裏可一點都不買趙宴平的賬。
「好吃嗎?」宣王問蕭煉。
蕭煉已經聽母親說了這包飴糖的故事,點頭道:「好吃。」
宣王微不可聞地嗤了聲,小的好糊弄,沒想到大的也被窮酸吝嗇的舅舅用一顆糖收買了。
當着兩個孩子的面,宣王沒說趙宴平什麼,吃過飯孩子們走了,宣王才諷刺地對香雲道:「十九年沒見,他就送你吃這種糖,還真是好哥哥。」
香雲一聽就知道他誤會了,忙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我初回家,哥哥從店裏買了一大油紙袋子的蜜餞糖果回來,他單獨買這包飴糖,是因為當年我們分開之前,他許諾過會送飴糖給我吃,那時候我最愛吃的就是飴糖。」
想到哥哥對她的好,香雲解釋時眼睛亮晶晶地在笑,聲音里也藏着幾絲歡喜,那神態,竟與收到情.郎禮物的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有些相似。
宣王更加不滿趙宴平了。
他疼了她九年,都沒見過她露出這種神情,趙宴平的一包飴糖算什麼?
「既然你愛吃,以後叫下人備足了飴糖,隨你吃個夠。」宣王淡淡地道。
香雲尚未察覺到他的飛醋,笑道:「不必了,我現在已經不愛吃這個了。」
小時候窮,飴糖就是他們能吃到的最甜的東西,當然喜歡,後來進了王府,跟着王爺品嘗過各種山珍海味,香雲早不稀罕飴糖了,她高興的是哥哥念着她的心。
宣王哼了哼,喊丫鬟們端水伺候,他不想說話,只想快點睡覺。
半個多月未見,今晚的宣王殿下格外熱情,熱情里又有點懲罰的味道。
香雲倒是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王爺不太正常,好像一陣子沒見,他就變壞了。
「回家這麼久,想沒想我?」
宣王憋不住話,親她耳側的時候問了出來。
香雲再傻,這時候也知道乖乖地點頭,抱着他道:「想了,還夢到王爺了。」
不是撒謊討好他,香雲是真的夢見了王爺,一些亂七八糟的夢,有王爺訓她的,也有王爺對她好的。
「是嗎,那你說說,夢見我做什麼了?」宣王一邊親一邊問。
香雲就斷斷續續地挑了一個好王爺的夢說出來,等她說完,她忽然發現,王爺又變成了正常的王爺,熱情也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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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香雲才有功夫拆開臨行前母親塞給她的包袱,昨日一回來就被孩子們纏住了,差點忘了這事。
包袱打開,裏面是幾身衣裳。
有兩套柳氏送女兒的貼身小衣,算是彌補女兒小時候她這個娘沒能送女兒的,還有兩身男孩子的裏衣,一套給蕭煉,一套給蕭熾。
香雲忽然記起母親曾經問過她兩個孩子長多高了,原來竟是為了做衣裳。
可她在趙家的時候,經常都陪在母親身邊,母親是什麼時候做出來的這麼多?趁她與妹妹說話的時候,還是在她睡着之後,母親又偷偷起來了?
香雲從不碰針線,她對女紅也沒有興趣,從未欣賞過什麼針腳繡樣,都是旁人送她什麼衣裳她就穿什麼。可此時此刻,香雲第一次托起手裏的衣裳,一邊看,一邊輕輕地摩挲母親一針一針縫製出來的心意。
香雲怕針,今日也是第一次,她發現原來針也可以帶來溫暖。
收好自己的那兩套中衣,蕭煉、蕭熾來給她請安時,香雲拿出他們的,柔聲道:「這是外祖母送你們的中衣,外祖母親手縫的,你們看喜歡嗎?」
王府里規矩森嚴,一開始香雲也不敢用這種稱呼,包括孩子們喊她娘,後來王爺告訴她,皇權也講人倫,該怎麼叫就怎麼叫,只要孩子們記住要尊稱王妃母親,其他便沒關係。而且,柳氏是兩個孩子名符其實的外祖母,永平侯夫人反而沒資格在皇孫們面前擺外祖母的譜,甚至是世子爺蕭炫,他敬重永平侯夫人是謙和,他不喊永平侯夫人外祖母只稱侯夫人,也符合皇家尊卑。
這點很好理解,尋常人家的岳母可以管教女婿,永平侯夫人敢來管教宣王嗎?
王妃們嫁進王府,成了皇家中人,王妃們的娘家,仍然是臣。
皇子皇孫們可以選擇禮遇各自的親戚,不禮遇只要符合規矩也不算錯,反過來,那些親戚卻必須敬重皇子龍孫們。
懂了這些,香雲稱呼娘家人就自在多了。
「哇,外祖母真厲害!」
蕭熾還沒見過衣裳是怎麼來的,得知外祖母竟然會做衣裳,還給他做了一身,蕭熾可高興了,馬上就要穿上。
蕭煉接過外祖母送他的禮物,神情也是驚喜的。
香雲看着兩個孩子的歡喜勁兒,忽然有些遺憾,她都沒給自己的孩子做過衣裳。
衣裳或許不值錢,但那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心意,乃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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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三月,春暖花開,獅子巷趙宴平將阿嬌娶進了門,香雲雖然沒能親自去喝哥哥嫂子的喜酒,可她知道哥哥有多喜歡阿嬌姑娘,哥哥有情人終成眷屬,香雲由衷地替哥哥高興。
哥哥的喜事辦得順順利利,香雲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蕭熾也要啟蒙了,王爺依舊早出晚歸,香雲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利用。
她在偷偷地跟玉蘭學女紅。
剛開始見到針,她還是有些心悸,玉蘭體貼地將針穿好彩線,擺在一張成品繡帕旁邊。窗外陽光燦爛,桌子上繡帕精緻討人喜歡,玉蘭站在遠處笑盈盈地鼓勵她,香雲也知道,這裏沒有定慈師太或荊嬤嬤,沒有人會傷害她。
母親送她的衣裳,孩子們驚喜的笑臉交替在腦海里浮現,香雲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試着拿起那根針。
玉蘭不敢靠近主子,她坐在桌子對面,絕對碰不到主子的位置,耐心地從最基礎的教起。
小姑娘學針線慢,香雲已經長大了,對她來說,拿針才是最艱難的一步,這步跨出來了,後面就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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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學的過程,香雲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終於繡好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條繡帕。
白色的繡帕,中間繡了兩隻依偎着的鴛鴦,還有幾道水波。
香雲沒想先學鴛鴦的,玉蘭有心讓主子與王爺的感情更上一層樓,非要先教鴛鴦。
香雲想到自己欠王爺的那雙鞋,紅紅臉就乖乖地學了。
帕子繡好了,香雲將它藏到了枕頭底下。
晚上宣王過來了,兩人像往常一樣說說話,吃吃飯,散散步,洗個澡,就要歇下了。
宣王早破了每個月只在後宅留宿十晚的規矩,除非朝廷有要事必須在書房久坐,現在宣王每晚幾乎都睡在攬雲堂,不過倒也不是夜夜都要親.熱,有時候只是抱一會兒,聊聊差事或孩子,說困了就睡。
丫鬟們要退下了,香雲坐在帳子裏,囑咐她們不必吹燈。
宣王意外地看着她。
最近他很忙,的確有幾晚沒碰她了,難道她誤會了什麼,要主動邀寵?
看着她微紅的臉,宣王忽然覺得,其實也沒那麼累。
他靠了過去,想要抱住她。
香雲按住他的手,掀開枕頭,摸了那條繡帕出來,垂着睫毛遞到他面前:「王爺瞧瞧,這針線如何?」
宣王低頭一看,雪白的帕子中間繡了一對兒鴛鴦,非要他評價的話,這針線最多只能算上一般。
「娘家人送的?」
宣王思索了一番這繡帕的可能來歷,肯定不是買的,王府也沒這麼笨的繡娘,趙宴平不是送過她十文錢的破糖,或許她小時候也喜歡鴛鴦帕子,她哥哥新娶的嫂子就送了這條帕子來討好她,她傻乎乎地高興,又來跟他顯擺。
香雲知道自己的水平,才剛學沒多久,能繡出兩隻鴛鴦的樣子,她已經很高興很滿足了,王爺猜不到是她繡的也就罷了,提她娘家人是什麼意思?
「不好看嗎?」香雲縮回手,看着那對兒鴛鴦問。
她語氣失落,宣王咳了咳,言不由衷地道:「還行,挺有靈氣,一看就是用心繡出來的。」
香雲抬眸看他。
宣王立即擺出一副認真無比的神情。
香雲咬唇,一邊折起帕子一邊道:「算了,這張繡的不好,等我女紅精進了,再繡條新的送您。」
說完,香雲就要把帕子塞回枕頭下去。
宣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震驚地問:「這是你繡的?你,你不是碰不得針?」
香雲低着頭道:「以前不敢碰,現在不怕了。」
宣王聞言,再看那條繡帕,心裏就像突然澆灌進來一道暖流,烘得他全身都暖融融的。
將香雲拉到懷裏,宣王一手抱着她,一手托起她抓帕子的手,手跟帕子一起親。
他總覺得她心裏沒他,或是只把他當王爺,今晚宣王才知道她到底有多在意他,竟然為了送親手繡的帕子給他,連針都不怕了。
「不用再繡了,這條就很好,我很喜歡。」
喜歡到他要貼身收藏一輩子,喜歡到將來下葬皇陵,他也要揣着這條繡帕一起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