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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驚華

第206章 十破陣(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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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驚華:第206章 十破陣(正文終)

    崇政殿徹底亂作一團。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

    右側偏殿,  太醫院院正帶着人救嘔血的太后,左側廂房中,兩個醫術高明的御醫正在給失去意識的趙沅施針,  建章帝站在廂房門口,  面色鐵青。

    孫律忍不住問「長公主如此,  可是癔症發作?」

    建章帝聞言亦轉身看秦瞻,  「你說不要問她,好,  那你來說,  這一切,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何時知道皇姐患癔症的?」

    秦瞻站在最後,目光穿過人群,  擔憂地望着趙沅,  他心一橫,啞聲道「是在我與她成婚當夜發現的——」

    眾人皆驚,  秦瞻繼續道「我對趙燁恨之入骨,但公主,  我知道她與趙燁不同,  自答應她成婚的那刻起,  便打算與她偕老,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們洞房之夜,  她竟發了癔症——」

    「洞房夜起初如常,可夜半時分,  她忽發夢魘,恐懼痛苦至極,等我喚她名字,  她便似變了個人一般。」

    「她許久才認出我來,一認出我,便立刻拉着我的手,求我向先帝和皇后報信,說趙燁囚禁她,還令身邊的太監□□她。」

    「我聽得大為震駭,只當公主在與我玩笑,可、可公主平日裏雍容高雅,遇事也從不慌忙,我何曾見過她那般怯懦害怕,她躲在床角還不夠,竟然還要鑽去柜子裏,仿佛害怕趙燁隨時來抓走她,我看她那般作態,又在她斷續言辭中拼湊出事情全貌,頓覺晴天霹靂一般。」

    「公主說的,正是她十二歲墜湖那夜,她自小怕黑,趙燁便將她關在暗室之中,又要摧她心志,竟、竟喪心病狂的讓最卑賤的太監對她上下其手,他覺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周長公主,被太監褻玩,必定屈辱難當,能令公主非瘋即死……」

    秦瞻眼眶赤紅,語聲發顫,建章帝眼瞳猝然瞪大,顯然未想到當年的真相竟是如此,「你是說,皇姐十二歲那年墜湖,竟是——」

    秦瞻看向建章帝,語聲尤帶恨意,「那次公主出事,後宮雖大肆搜查,可宮外知曉此事的並不多,後來公主殿下養病三月,外面都說公主得了重病,而當夜知情之人只有趙燁和他身邊兩個近侍,以及太后和她身邊的兩個親信。」

    秦瞻語聲哽住,又去看趙沅,他離得最遠,只能看到小半個趙沅的影子,他寒心地道「太后處死了趙燁身邊的近侍,而公主受足刺激,又重病多日,竟忘了那夜情形,她只記得最後見過的人是趙燁,而太后竟騙她,說是她失足跌落未央湖,趙燁有過,也只是未曾承認見過她,而那夜給公主治病的太醫,一月之後便在家中暴亡。」

    「先帝令禁軍調查此事,自然知道真相不會這樣簡單,但他似乎覺得深究必定鬧大,便縱容了太后護着趙燁,若非公主在我跟前發了癔症,那天下或許沒有旁人知曉,被先帝和太后當做儲君培養的二皇子,竟能對自己的親妹妹做出這般牲畜不如之事!」

    「公主忘記了那夜之事,又因太后的哀求而心軟,並未將事情鬧到明面上,趙燁還心存僥倖,以為躲過了此事,可他,他到底還是得逞了。公主養好了身子之後明面上瞧着無礙,可她生了心病,她患了癔症,起初我甚至以為是發夢——」

    秦瞻語聲沉啞道「公主的癔症與常人不同,她病發時完全變了個人,那夜,她變成了少時的自己,雖認出我,卻只當我還在宮中做陪讀,見滿堂喜字,甚至不解自己身在何處,唯一的念頭,便是要向先帝和太后求救,我當時只覺難以置信,又見她神志不清,自然也不敢貿然將此事送入宮中。」

    「她癔症發作兩刻鐘,而後便昏睡過去,我心驚無比,只道第二日她醒來不知如何是好,可沒想到,她第二日醒來恢復如常,完全忘記了前夜之事,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起當年墜湖,她的說辭也與太后告訴眾人的一樣。」

    「她不喜趙燁,並非因墜湖,而是她做為長公主,知道趙燁其他醜事,在她心底,趙燁品行不端,德不配位,根本不值得她尊敬和效忠。」

    秦瞻雖看不到趙沅此刻的面色,卻能看到御醫將一根一根銀針落在她身上,想到趙沅最是怕痛,他眼底儘是憐惜,「直到半年後,公主第三次癔症發作,我才肯定那不是發夢,而是種隱疾,而她每次癔症發作的言辭,我根本不敢宣之於世,我私下尋訪名醫,為她求藥,又一邊暗自調查當年之事,很快,我知曉她那些『胡言亂語』都是真的。」

    「我本就仇恨趙燁,當時更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那時趙燁即將被立為太子,我怎敢輕舉妄動?如此忍耐數月,便到了上元節帝後出遊玉山。」

    想到當日情形,秦瞻只覺五內俱焚,「公主癔症發作時的性情並不相同,有時候是十二歲飽受折磨的她,有時,又是暴戾難平的……的皇太女,當年本就有先帝立她為皇太女的流言,公主她發病之時,好似生了幻象,仿佛那流言成真了。」

    「到瑤華宮那日,趙燁的確送來了建蘭,公主也知曉他有龍陽之好,又對我生過齷齪心思,因此大怒,我勸了她許久,總算令她安穩下來,可我沒想到,十五那夜,她裝扮完畢,快要啟程赴宴之時,忽然生了變故。」

    「只因澄心來報,說趙燁備了禮物,已送去了玉茗殿,說不定先帝會趁着佳節良辰鬆口,定下冊立儲君之事,公主一聽此言,神色忽然就變了。」

    「但她不曾表露,甚至支開了我,她生出自己是皇太女的幻象時,總是越發氣度高華,她亦記得已招我為駙馬,只要她想,除了我,幾乎沒有人能看得出來她發了癔症,等我發現不對的時候,她早去了長風閣,待我追過去,便見趙燁已倒在血泊之中。」

    秦瞻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我沒有別的選擇,我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公主患有癔症,不能知道她受過那等屈辱,也不能讓人知道,她以為自己是皇太女,有朝一日將繼承大統。」

    「我只想幫她遮掩,讓她一輩子平平安安的過下去,或許有朝一日她的病便好了。且我本就痛恨趙燁,事已至此,我樂見其成,於是我將公主送回,吩咐澄心去找徐聞璋,後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在淑妃宮宴那次,是她犯了癔症,她記得趙燁之死,又以為自己是皇太女,卻被陛下奪了儲君之位,道出了些大不敬的謀逆之言,卻不想剛好被呂嫣撞見,她既知曉趙燁之死有異,又看出公主患病,我當時便動了殺心。」

    「之後種種,便如你們查到的那般。」

    傅玦聽到此處再也忍不得,「當年你只是想替公主遮掩罪過,如此便可陷害栽贓旁人?」

    秦瞻眉眼微垂,頹然道「那時我只想保住公主與我的安危……」

    說至此,他又朝建章帝跪下,「陛下,公主刺傷趙燁,根本非本意,且我去長風閣之時趙燁尚未咽氣,是我未施援手才令他殞命,說到底,也並非是公主殺了趙燁,我才是令趙燁致死之人,後面種種,公主殿下皆是不知——」

    「當年大病一場,令她元氣大傷,還落下了許多毛病,常年用藥本就令她身體虧損嚴重,連記性都比不上以前,無法有孕也是從此處來的,她後來雖發現過不妥,但都因信任我,被我蒙蔽過去,陛下,若論罪,死去的趙燁和當年一心偏袒他的太后罪過最大,公主又何錯之有?!」

    秦瞻情真意切,眼底血絲滿布,像要泣血一般,建章帝冷冷地望着他,「所以你只是因為替皇姐掩罪才做了這麼多,連家族被株連都顧不上?」

    秦瞻苦澀道「一步錯,步步錯,事到如今,我罪大惡極,便不裝癔症,難道陛下便能饒了秦氏?有罪的根本不是公主,我只是不想令她受牽連,當年趙燁欲對我用強,是公主相救才未令趙燁得手,我與她之間,既有情誼又有恩義,做這些又算什麼?」

    秦瞻即便不是殺趙燁的元兇,但他當年栽贓陸氏釀成血案,再加上後來謀害了呂嫣和齊明棠,也是罪惡難恕,株連之刑,難以避免,既是如此,他乾脆將癔症和當年刺傷趙燁之罪皆攬在自己身上,好讓趙沅全身而退。

    建章帝聽他說完,一時不知如何評斷,這時,楊啟福忽然從右側偏殿沖了出來,「陛下,太后娘娘不好了——」

    建章帝劍眉緊蹙,連忙往偏殿走,傅玦和孫律對視一眼,其他人也都露隱憂之色,今日變故突然,情勢發展亦令人意想不及,若太后在此刻薨逝,誰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秦瞻冷冷地轉頭望向偏殿殿門,瞳底難以克制地閃過一絲快意,很快,他又重新看向了趙沅被施針的方向,眉眼間儘是憐惜。

    又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建章帝才寒着臉出來,「太后已至彌留之際,先將駙馬收歸拱衛司牢中——」他又看了眼暖閣,「至於駙馬適才所言,不必記述在冊,如何定案,朕晚些時候再行宣召,今日殿內所言,你們當知道輕重。」

    孫律幾人連忙應下,傅玦略一遲疑,亦出了聲,建章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回了偏殿,楊啟福在旁嘆了口氣,「諸位大人回府等御令吧。」

    秦瞻先被押走,他好似知道這是他看趙沅的最後一眼,出殿門的幾步路,他走得格外沉重緩慢,他費力地回頭,眼底只映出一抹殘缺不全的灼目銀紅,等跨出殿門,連暖閣的門額都看不見了,他晦暗的眼底才猛地湧出一股子巨大的悲傷。

    他脊骨像被折斷一般佝僂下去,神情木然地走進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雨絲打濕他的額發,水滴順着他的頰側滑落,晃眼看去,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傅玦後一步出來,三法司主官沉默不敢多言,唯有孫律走在他身側,沒走出幾步,孫律自顧自道「患癔症之人的行徑,可還算她的本心嗎?」

    傅玦知道他在問什麼,但他只遙遙看向儀門處秦瞻即將消失的背影,「患癔症之人,並沒有痊癒的說法。」

    孫律聽得心驚,腳下一頓去看傅玦,卻見傅玦眉眼寒峭,看不出是何心思。

    雨勢未歇,刑場外圍看的百姓散去大半,只有三三兩兩閒來無事之人還散散等在外面,戚潯和周蔚等大理寺差吏,也侯在監斬台下。

    見傅玦他們出來,戚潯立刻迎上來,傅玦對她點了點頭,宋懷瑾道「案情清楚了,只是不太好說,還得等消息,咱們先回衙門。」

    傅玦到了如今,也懶得遮掩,「戚潯隨我走。」

    當着眾人,孫律面無表情,其他人則都看着戚潯,只道臨江王解了危局,行事自然無忌,對這位大理寺的仵作姑娘之意也越發明顯。

    等上了馬車,戚潯急急地看着傅玦,傅玦先握住她凍得冰涼的手,緩聲將殿內諸事道來,戚潯越聽越是心驚,萬萬沒想到當年舊事竟是如此。

    「長公主竟是因此患了癔症——」

    傅玦涼聲道「後面的事,與之前所知相差無幾,如今不知陛下如何定奪,若太后熬不過今夜,宮中大喪,此事或許還要拖延數日。」

    戚潯心底滋味陳雜,得知有癔症的是趙沅,謀害趙燁的也可能是趙沅之時,她對趙沅難以自控地生出痛恨來,可得知她被趙燁那般折磨才令自己生出心病,戚潯的痛恨,又轉到了那從未謀面的謹親王和駙馬秦瞻身上。

    若論元兇,這一切禍端的罪魁禍首,自是這個喪盡天良的大周皇子無疑,他作惡在前,駙馬為了一己之私栽贓嫁禍在後,這才釀成了這一樁死傷上百,又沉冤十六年的血案。

    「駙馬栽贓陸氏在先,之後卻是太后暗中推波助瀾,如今她至彌留之際,皇帝更不可能將她的罪行公之於眾。」戚潯垂着眉眼,「坊間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不知到何時,此言才會成真。」

    傅玦將她肩頭攬住,「早晚會有那日。」

    戚潯這時又道「適才我看到兄長和玉娘,還看到了張伯和陳伯他們,只是今日行刑受阻,他們一定覺得古怪又失望。」

    傅玦道「我會派人送信給他們,令他們稍安勿躁,事已至此,駙馬必死無疑,其他諸事,便只能得看皇權天威如何定奪,我猜測,最晚今夜便會有消息。」

    戚潯心口憋悶,不由掀開簾絡,車窗外涼風森森,連綿的陰雨像永遠不得消歇。

    待回了王府,傅玦的手書還未寫完,簡清瀾已派了人來探問,傅玦略一遲疑,帶着戚潯前往內苑見簡清瀾。

    內苑中,簡清瀾仍在抄佛經,傅瓊伴在她身側,十分乖覺。

    傅玦親自來稟簡清瀾並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傅玦竟然帶了個姑娘,一見戚潯,傅瓊便小聲對簡清瀾道「母親,我見過這個姐姐——」

    他趴在簡清瀾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簡清瀾打量戚潯的目光便越發深邃,戚潯福身請安,簡清瀾出聲相應,一邊聽傅玦的稟告,一邊仍看着戚潯。

    等傅玦稟明,簡清瀾如往常那般不多贅言,待他二人離開之時,簡清瀾忽然道「即將入冬,最後一攏桂花也要敗了,幸而我令下人早早摘了些,讓廚房做些桂花糕送予姑娘吃。」

    門外的嬤嬤應下聲來,傅玦微微一愣,道了謝,帶着戚潯回了書房。

    晚膳便多了一樣桂花糕,戚潯喜甜,王府的廚娘又手藝極好,她用得香甜,傅玦也瞧得欣然,直等到子時前後,林巍前來報信,孫律登門拜訪。

    孫律在傅玦書房見到戚潯,也不意外,開門見山道「二更前,陛下宣召我入宮,命令很簡單,不得將長公主和謹親王的陳年舊事宣之於眾,駙馬仍處斬刑,後日行刑。長公主下午醒來之後,神志混沌了許久,但也並未說什麼石破天驚之言,陛下未曾告知她白日之事,已下令,駙馬問斬之後,便將她囚禁靜緣寺,再也不得踏出寺門一步。」

    頓了頓,孫律又道「至於太后,今日暫且保住了性命,但他說太后時日無多。」

    傅玦和戚潯聽完,眼瞳雖暗,卻也不覺意外,皆是沉默未語。

    孫律看着他二人,又道「御令已經送至其他幾人府上,皆是大同小異,陛下又令我親自來見你,若你心中不服,想來覺得我能勸慰你。」

    傅玦默然片刻道「我並未存天真之想,也沒什麼好勸,聖意已決,我等自當遵從。」

    孫律點了點頭,也不打算多留,「兩日後,你仍監斬。」

    他言畢便告辭,傅玦和戚潯將他送至門口,便見外間大雨不知何時已停,天邊黑雲堆疊,一派波譎雲詭之象,但層雲間隙又可窺見一線白光,像月輝將破雲而出。

    傅玦擁戚潯入懷,默立良久。

    ……

    兩日後至八月十八,連日秋雨雖停,卻仍是個陰天,宣武門外重設刑場,孫律攜三法司主官和傅玦同坐監斬台,駙馬秦瞻,被再次押上了刑台。

    刑場外百姓們仍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但此番,候時唱罪皆是順遂,聽見孫律所言罪名與上次一模一樣,百姓們皆是納罕,罪名既無變化,那為何前次會中斷行刑?

    疑惑不過片刻,行刑之時便到了,劊子手寒光直冒的刀鋒重重揮下,一道血光之後,秦瞻的頭顱「噔噔」落在了地上。

    秦瞻之後,是秦氏其餘三族,建章帝手下留情,只斬了直系十三人,饒是如此,刑台之上血色四濺,嚇得許多膽小百姓不敢直看。

    人群之中有年長者唏噓,「這算什麼?十六年前那場大刑時正值冬末,熱乎的鮮血本該遇冷即凝,可那次死的人太多,血硬是從刑台上匯聚成溪流,滴滴答答的流在了地上,後來刑台撤去,地磚上的血色數月未除,與當年相比,還是開恩了。」

    行刑後,尚要入宮復命,進了崇政殿,建章帝在御案後問「何時讓他們入宮面聖?」

    傅玦斂眸道「他們多有顧慮,還望陛下海涵,等此案落定之後,微臣再與他們入宮面聖,這些日子,微臣亦要尋回舊仆,也算對當年倖存於世的眾人有個交代。」

    建章帝沉默片刻,准了傅玦之言。

    當天夜裏,長公主趙沅便由禁軍護送去了靜緣寺。

    數日後,王肅和朱贇將當年查辦衛陸寧三家之案的舊臣尋了回來,浩浩蕩蕩二十幾犯人被押送入京,又引得百姓們夾道圍看,而拱衛司查辦了當年三法司的幾位主官,審問之後,卷宗密送建章帝手上,最終定案,未提及太后分毫。

    時節入冬月時,這場因瑤華之亂冤案而起的朝堂動盪才進入尾聲,謝南柯被問斬在城南刑場,建章帝又斬了當年的御史台大夫宋勝洲,而後查辦了上下官員一百二十三人,令朝野俱震。

    待行刑之後,賞賜給衛陸寧三家的府邸也撥下,長肅侯府和永信侯府未曾徵用,原址奉還,陸氏的府邸已被賜給慶陽郡王,建章帝又在安政坊之中擇了一座府邸御賜下來,到了此時,傅玦方才面聖,道陸家與衛家舊人將應召入宮。

    冬月初七乃良辰吉日,大理寺上下無事,戚潯如往常那般早早來應卯,沒多時宋懷瑾與周蔚等人相繼而來,便見今日戚潯換了件從未見過的裙裳,髮髻也比尋常繁複,雖仍然只綴以白玉簪,但整個人仍有些別樣的隆重。

    周蔚圍着她嘖嘖打轉,「今天是什麼日子?莫非是你生辰?」

    戚潯笑,「自不是。」

    宋懷瑾輕嗤一聲,「莫非是要去臨江王府?」

    話音剛落,一旁王肅打趣道「再過幾日,只怕要該去長肅侯府了吧,聽說那兩家舊宅,已開工數日,往後王爺就得換一處住地。」

    宋懷瑾忙去看戚潯,「可是真的?」

    戚潯彎唇道「是真的……」

    話說至此處,戚潯欲言又止道「大人,再過月余,卑職也要換一處住地了,不過到時候,大理寺的差事還是一樣的辦。」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俱是色變,宋懷瑾驚訝道「什麼?你這就要換地方?還沒有三書六禮,你為何就要換地方?莫非……莫非王爺是納你為妾之意?」

    周蔚忍不住道「就算是王府妾室,也只是妾室而已,戚潯你可想好了?」

    戚潯聽得一呆,很快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誤會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事情有些複雜,如果我說,我其實並不姓戚——」

    眾人疑問地看着她,戚潯想着瞞了大家兩年,總不好最後一刻才表明,於是硬着頭皮道「其實,我是永信侯府的小姐,也就是衛家後人。」

    宋懷瑾幾人先是一愣,繼而面面相覷,忽然,周蔚先忍不住地爆笑出聲來,「好你個戚潯,這樣的話你都說得出來,你是衛家的小姐?那我還是陸家的公子呢!」

    大家鬨笑起來,宋懷瑾也無奈搖頭,「你這是知道近些日子大家都在等着那兩家後人面聖恢復身份,所以拿此事來逗我們?鬧歸鬧,你入王府做妾室這事,我還是不太贊成,只不過,王爺身份尊貴,這難處我們也明白,你放心,就算你為妾室,我們也不會待你有半分輕視。」

    戚潯聽得哭笑不得,「大人不信便不信吧,往後你們便會知曉。」

    見她一本正經的,周蔚笑道「沒錯,騙人就得這樣臉不紅氣不喘,還得將這套說辭堅持到底,你這樣子,我怎麼樣也要相信那麼一兩個字吧——」

    他這話又逗得大家發笑,這時,外頭進來個守衛,「戚潯!臨江王來了,說是來接你——」

    一聽傅玦來了,眾人面色一肅,戚潯便對宋懷瑾道「大人,今日卑職要休假半日,還請大人准許。」

    宋懷瑾隨她一道出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到了此時,宋懷瑾還在道「你便是做妾,也得是貴妾,也需要媒人上門的。」

    戚潯笑意明燦,「知道了大人!」

    說話間出了衙門大門,戚潯利落爬上馬車,這時傅玦掀開簾絡,出來的大理寺眾人都連忙行禮,傅玦笑着道「宋少卿對本王是否有何誤會?本王從無納妾之意。」

    宋懷瑾老臉一紅,未曾想到門內之語被傅玦聽見,傅玦又道「等戚潯喬遷新居之時,請大人上門飲宴。」

    宋懷瑾一臉眯瞪,眼睜睜看着馬車遠去,某一刻,他忽然猛拍周蔚肩頭,「去,騎馬跟上去看看,看看王爺和戚潯是去何處的!」

    周蔚莫名,「為何去看?」


    宋懷瑾踢了他一腳,「讓你去你就去!」

    周蔚無法,只得催馬跟上,宋懷瑾不知想到什麼,神色有些凝重,站在門口動也不動,足足等了兩炷香的時辰之後,才等到周蔚返回。

    周蔚跳下馬背,一臉驚嘆道「大人,王爺是帶着戚潯入宮的,他們到了宣武門之時,等了片刻,又等來一輛馬車,你萬萬猜不到馬車上是誰,下來的竟然是巡防營的江校尉,還有個姑娘,我瞧着,似乎是廣安街長福戲樓的那位玉凝霜姑娘——」

    周蔚匪夷所思道「他們後來一起入宮了!這是怎麼回事?」

    宋懷瑾聽得面色幾變,「我聽說,今日是陸家和衛家後人入宮面聖之日,戚潯她說的,只怕是真的……」

    ……

    崇政殿中,傅玦將戚潯三人這些年來的經歷寫成文書奉給建章帝,以達驗明正身之效,建章帝一看戚潯和江默,竟都入了京中衙司,當下神色有些複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孫律,便見孫律面色也陰沉得厲害。

    孫律猜到戚潯是哪家後人,卻沒想到她竟然是衛家小姐,而江默這個在他跟前晃悠的巡防營校尉,竟然是陸家公子。

    他們都安然無恙的藏在他眼皮子底下,這個念頭令孫律十分生氣。

    待建章帝問起戚潯仵作之職時,孫律道「當時驗屍之時,拱衛司上下都在旁監看,旁的不說,此事上絕無差錯,陛下大可安心。」

    事已至此,建章帝也只得認了,他本就大赦三家,如今見各有差事,且都是位份不高的差事,也懶得再動,一番大義凜然的說辭之後,又頒下許多賞賜,如此便將幾人送出了殿門。

    他們剛出宮門,幾人恢復身份的消息便不脛而走,至日落時分,幾乎整個京城都在謠傳他們四人的故事,傅玦的生平早就被津津樂道過,如今被議論最多的,便是在衙門當差的衛家小姐和陸氏公子。

    當天夜裏,傅玦帶着三人歸府,先給簡清瀾請了安,又留三人在府中用晚膳,簡清瀾難得與眾人同桌用膳,席間很有些感嘆。

    賜下的三座府邸,陸府簇新,江默與玉娘很快便能搬入新府,永信侯府和長肅侯府卻還要修葺月余,少說得新年之後才能遷居,簡清瀾有心令戚潯搬入王府暫居,戚潯忙以不合規矩為由婉拒了。

    兄妹四人苦盡甘來,這一夜圍爐夜話,又都飲了幾杯薄酒,至夜半時分,外頭忽然飄起大雪,便都被簡清瀾留在府中夜宿,她先安排江默和玉娘歇下,待回到正院,便聽聞傅玦將戚潯帶回了自己院中,她略一猶豫,到底沒再跟過去。

    前幾日下的積雪還未化,今夜又添了一層新雪,目之所及,皆是銀裝素裹,戚潯面頰緋紅,腳步虛浮,一手提着燈,一手去接紛揚的雪花,踉踉蹌蹌地走在雪地里,每一次傅玦以為她要摔下去的時候,她卻又穩穩的站了住。

    「王爺,我好高興啊——」

    她一個旋身站定,裙擺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淺痕,身上的斗篷也歪了,她口齒不清地道「終於等到了這日,待給父親母親,還有哥哥立下衣冠冢,便總算真的告慰他們在天之靈了。」

    她微微轉身看向東北方向,「侯府就在那裏,前日進府門之時,我只覺侯府實在闊達的很,還、還不及師父留給我的院子看着舒服。」

    傅玦上前將人攬在懷裏,「自然不會令你一個人住在那裏,如今看着空蕩,將來總會有人丁興旺之時。」

    戚潯有七八分醉了,仰着頭問傅玦「等我們的孩子成為永信侯之後嗎?」

    戚潯的腰細如柳枝,傅玦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看見她微張的唇間呵氣如霧,又見她面頰薄紅,眼瞳水潤晶亮,他喉頭難耐地滾動了一下,「不錯,你記性很好。」

    戚潯唇角越揚越高,「王爺說的話,我都記得住……」

    傅玦哪裏還忍得住,低頭便覆上她嫣紅的唇,戚潯眼瞳驟然一瞪,手中燈盞「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燈油灑出,燭光頓滅,四周忽而一片漆黑,只剩下遠處的昏光朦朦朧朧地映出漫天地雪絮。

    「燈籠,燈……」

    喘息的間隙,戚潯忍不住道此話,語聲嬌嬌柔柔貓兒一般,又透着幾分慌亂羞澀。

    傅玦笑,「滅了更好。」

    戚潯「嗚嗚」兩聲,神識皆被傅玦身上的龍涎香氣息籠罩,窸窸窣窣的落雪聲中,只有兩行腳印的雪地上映出一雙交纏依偎的影子。

    ……

    三家陵園修好,正是在小年前後,臘月二十三當日,兄妹四人相約前往祭拜,同行的還有十多舊仆,一路上浩浩蕩蕩行了數量馬車。

    江默和玉娘同乘一車,他二人知曉傅玦與戚潯早生情誼,反覺欣然,只待二人何時定下婚儀,也算在伸冤報仇之後迎來一件喜事。

    待到陵園,將幾家長輩齊齊祭拜一遍,直至日頭西斜,方才踏上歸程。

    已至歲末,城外皓雪千里,城內人潮熙攘,永信侯府和長肅侯府煥然一新,一行人繞道去看了看兩府進展,又同回臨江王府過小年。

    幾位主子,再加上十多舊仆,王府少有這般熱鬧時候,如今戚潯和玉娘來王府走動多了,簡清瀾也不再若往日那般深居簡出,小年的宴席,竟是她親自張羅,待宴過三巡之後,緊閉的府門忽然被敲響。

    不多時門房上的小廝快步進來,「夫人,王爺,宮裏送來消息,說……太后薨了。」

    太后纏綿病榻三月,飽受折磨,終於在這個闔家團圓的小年夜咽了氣。太后薨逝是為國喪,滿朝文武皆要為其服喪,但江默與戚潯位卑,傅玦又在歸府後多日不掌實權,反倒逃過了這遭,只有簡清瀾在出殯那日至宮門前哭喪。

    國喪期間禁宴樂,建章六年的除夕、建章七年的春節與上元節,就在為太后治喪的一片哀寂之中,波瀾不驚地過了。

    至二月初九,為當年在宣武門前問斬的諸位長輩之忌日,十多年來,兄妹幾人總算不必躲躲藏藏祭拜,傅玦請了高僧,兄妹四人同赴陵園,做了一整天祭奠法事。

    建章帝為太后守孝三月,期間只在崇政殿問政,至二月末才恢復早朝,此時刑部尚書鄭懷興上了告老歸田的摺子,建章帝思慮兩日准了,又命傅玦入刑部領尚書之職。

    傅玦是想為大周和大周的百姓們做實事之人,自不會放棄權柄,他身有王爵,又掌刑部之權,滿朝文武皆不敢輕慢。

    恰逢長肅侯府和永信侯府修整停當,建章帝御賜下牌匾,兩府前後兩日辦了喬遷之宴,傅玦頭一日宴請百官世家,侯府門外車水馬龍,第二日,戚潯在永信侯府設家宴,除了兄妹幾個和簡清瀾母子,又請了大理寺諸位同僚,以及近來與她多有往來的長樂郡主孫菱。

    永信侯府只有她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本難在京中立足,但眾人皆知永信侯府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臨江王傅玦親自督辦,期間意味自不必明言,喬遷這日,雖未請不相熟的人家,但登門送禮的,仍然在永信侯府外排起長龍。

    長肅侯府和永信侯府,就這般正式回到了京城世家之列,這日宴畢,一眾年輕人同往芷園遊樂。

    初春時節,芷園內綠樹芳花生機勃勃,傅玦請了匠人將芷園八景復原,如今,芷園又成了京城中頗負盛名的私家園林,許多世家夫人、小姐遞來訪帖爭相拜會,戚潯雖不擅與貴族交際,但有簡清瀾和孫菱在旁相協,倒都能應付。

    時節入四月,西北燕州駐軍中忽暴出軍備貪腐,建章帝震怒,一道聖旨將傅玦遣往西北治軍問案。

    燕州與幽州遙遙相望,負責鎮守大周西北赤水關,亦是西涼人進犯的目標之一,如今西涼雖與大周議和,但建章帝最終拒絕了聯姻,憑西涼人狡猾狠辣的心性,誰也不知他們能守約至何時,萬一捲土重來,軍中卻因貪腐朽爛,自是國之大患。

    傅玦對燕州軍務頗為熟悉,再加上他執掌刑部,此差事自非他莫屬,只是燕州路遠,此去問案懲凶,再加上一個來回的路程,少說得兩三月光景,戚潯一聽他要走這般久,面上不顯,心底卻很是不舍。

    待出發這日,戚潯至城外長亭相送。

    傅玦將人攬在懷中道「大理寺的差事莫要逞強,暑氣再重,也不得貪涼,我走這兩月,林巍會去永信侯府守着,若你不惜自己出了差錯,我唯他是問。」

    戚潯乖覺地應下,傅玦在她發頂低聲道「此番若順遂,便算再立功績,屆時回京,我便請陛下賜婚,芷園臘梅花開時,你便不該喚我兄長了。」

    朝霞漫天,卻比不上戚潯面頰上的紅雲令傅玦心動,他翻身上馬,在戚潯脈脈的目光之中,一路北上往燕州而去。

    這三月光景也不算難熬,大理寺的差事戚潯照做,只是如今她身份貴胄,再也不會被人白眼相待,無差事時,便去陪簡清瀾抄經,又給傅瓊講《千字文》。

    玉娘不再去長福戲樓登台,只偶爾興起,在親朋跟前唱演一段,她與藺知行親事初定,再不好私下相見,傅玦不在京中,她便常來永信侯府陪戚潯小住數日。

    江默仍在巡防營當值,年後升了位份,年末許能至副指揮使之職,他的頂頭上司錢鏡明一早便對他親眼有加,如今更想將女兒許配給他,戚潯和玉娘每每提及此事,江默一張臉便板起,嚴肅正經得好似學堂里的教書先生。

    孫菱喜好玩樂,也常賴在她的芷園呼朋引伴,永信侯府里不缺熱鬧,只在夜深人靜時,戚潯仍翻開燕州來的書信一遍遍看。

    夏末初秋,紫薇花將謝未謝時,傅玦終於從燕州歸來,時節已入七月,他此行果真走了近三月之久,這一趟北上,他以雷霆手段查辦了十多位軍將,令建章帝頗為滿意,他歸來的第二日,給他二人賜婚的聖旨便送入了長肅侯府和永信侯府。

    他們的婚儀定在臘月初六。

    雖有賜婚,傅玦三書六禮自不敢落,專門請簡清瀾出面,又聘媒人上門,光是送去永信侯府的聘禮都裝了足足十多輛馬車,一時間又在坊間傳做佳話。

    孫律來長肅侯府做客之時瞧見,頗為牙酸地道「瞧着排場極大,卻也不過左手過右手,末了都得送回來,有何必要?」

    傅玦寬和地道「你如此想十分正常,尚未許婚之人是不懂得。」

    孫律直氣出個好歹,一月未再登門。

    至冬月十七,禮數皆已落定,戚潯待嫁之餘,先將玉娘送出了閣,藺家求娶陸氏貴女,陣勢極大,迎親的隊伍繞着安政坊足足轉了兩圈。戚潯站在人群里看着二人拜堂行禮,待在洞房裏飲完合卺酒,奮力忍着才未掉下淚來。

    時光如白駒過隙,半月一晃而逝,大寒之後,京城迎來數場皓雪,待到初六這日,天氣卻驟然放晴,仿佛連老天爺都不忍這受苦頗多的二人成婚時也嚴寒相摧。

    黎明時分,群星殘月尚未退,戚潯便起身裝扮,至天光大亮,永信侯府之外已是十里紅妝,喜樂喧天。

    鏡中之人嫁衣如火,嬌艷無雙,連戚潯自己都怔了怔,這些年來她未曾如此盛裝,今日扮上,令閨房中的玉娘、孫菱等人都看得微微出神。

    她父兄皆不在世,至祠堂拜別靈位後,由江默送她出嫁。

    紅艷艷的喜帕遮住她靈巧生輝的眸子,又將她面頰映得通紅,紛呈的熱鬧里,傅玦穩穩握住她的手,又低聲道「渺渺,我來接你了。」

    戚潯心跳得快了些,沿着正紅華毯步步走出永信侯府,待登上喜轎,她不禁從袖中摸出傅玦當日留給她的那枚玉牌,送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回長肅侯府,兩府距離不遠,傅玦也不興繞行,只想將人快些接回府中才好。

    傅玦雖有心請簡清瀾在婚典上受他們跪拜,但簡清瀾自覺不可替代先長肅侯夫人之位,便只做了主婚之人,待二人下轎入府後,所拜也是已故的長肅侯夫妻之靈位,因是如此,最該喧鬧的喜堂,反倒無人敢嬉鬧玩笑,整個禮程尤其肅穆莊嚴。

    只等將二人送入洞房時,接親的眾人才又鬧起來,但傅玦素有威嚴,旁人也不敢放肆,待掀蓋頭,周圍人安靜下來,傅玦拿着稱杆的手微微發抖。

    喜帕挑起,露出一張明眸善睞的嬌顏,戚潯烏瞳瀲灩,眉目含情,看得傅玦心頭一熱,待飲完合卺酒,他不顧調笑,立刻將眾人趕了出去。

    外頭喜宴已開,傅玦卻不出新房,當下只有二人,戚潯再沒拘謹,靈動地笑開,「王爺再不出去宴客,明日坊間便有編排王爺的話,說王爺——」

    她唇上點了胭脂,越發襯得雪膚花貌,傅玦揶揄,「說我急不可待?」

    戚潯羞惱,起身將他朝外推,傅玦連聲告饒,只得先去宴客。

    喜宴至二更時分才畢,傅玦身上沾着幾分酒氣歸來時,戚潯已沐浴更衣,正拿了他掛在牆上的寶劍把玩,見他回來,戚潯朝他挽出一個劍花,傅玦輕易握住她腕子,稍稍一帶便將人攬入懷中。

    他握住她的手,教她挽出一個繁複曼妙的劍招,戚潯後背倚在他懷中,只覺他心跳的極重,漸漸地,她再握不住劍柄,三尺青峰落在地上,她人被打橫抱起,傅玦將她放在喜床上,自己往浴房而去。

    裊裊水聲響起,戚潯比傅玦的心跳更重,不多時燈盞半熄,床帳開合間,傅玦帶着芳冽甘潤的龍涎香氣息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他將戚潯攬入懷中,在她發頂落下細細密密的吻「渺渺——」

    戚潯心腔情熱,「兄長——」

    傅玦笑着將她攏在身下,「該喚什麼?」

    「夫、夫君——」

    傅玦拔下她發頂的玉簪,令她如瀑的青絲瀉了滿枕,又低頭覆上她唇瓣,不過片刻,戚潯嚶嚀出聲,迷濛的瞳底水波灩灩,靈媚得要命。

    昏黃的燭光幽幽地落在繡紋繁複的床帳上,映出裏頭一對交頸鴛鴦似的影子。

    待消歇,戚潯面頰紅透,長睫浸淚,又覺精疲力竭,睡意昏昏,傅玦將人抱起往浴房去,待重新躺下時,她反倒又清醒了幾分。

    她依偎在傅玦懷中,眼波明秀,露出的香肌玉膚上有星星點點紅痕,傅玦在她發頂上柔柔地吻,輕聲道「在想什麼?」

    她身上尚有些酥酥麻麻的餘韻,人憊懶不動,思緒驟然飄遠了幾分,她去環傅玦的腰,「想我與兄長竟會有今日,從前,我只以為我這一輩子都只能是『戚潯』,為族中伸冤之行,亦像無盡的長夜看不到頭……」

    聽她愛喚兄長,傅玦低笑道「你是衛渺,是渺渺,今日起,還是吾妻,是臨江王王妃。」

    傅玦將人攬得更緊些,「看不到頭的,是你我往後餘生,白頭偕老。」

    戚潯這一整日都只覺歡喜,至此刻鼻尖驟然一酸,她往傅玦懷裏鑽,重重地應了。

    窗外長夜寂靜,夜半時分,又有紛紛細雪落下,戚潯聽傅玦講述過去永信侯府之事,聽得睡意漸起,半夢半醒她卻入了夢,夢裏父母、母親笑顏相對,殷殷囑咐她出閣成婚後的持家之道,哥哥制了一頂喜冠贈她,親自將她送出了閨閣。

    戚潯心底明白這是在做夢,但她忍不住地彎唇,意識朦朧間,依稀能聽見外頭風雪呼號,但耳畔是傅玦溫柔的低語,正是——

    鴛帳不知寒,新姻兩情鍾。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正文完結啦!本章發100個紅包慶祝~

    這本後期寫得艱難,但也算把想寫的故事寫出個七七八八,感謝寶貝們這半年來的陪伴,非常非常感謝~休息兩天會寫一點婚後番外,爭取多撒糖。

    完結了求個作者專欄的收藏~

    另外侯爺和幽幽那本簽了簡體出版,進度可關注微博薄月棲煙,這兩天微博也會弄個完結抽獎慶賀一下!

    下本新文開《我靠破案冠絕京華》,請大家多多收藏,新文可能得年後再見啦。

    暫定文案

    刑警霍纓殉職之後,穿成了狗血虐文里的惡毒女配。

    書里的霍纓刁蠻跋扈,為搶走男主長信侯世子,霍纓仗着郡主身份,冤枉白月光女主為殺人兇手,以至對方被抄家下獄飽受折磨,後來男主發現真相,為給白月光報仇,一怒之下要了她的小命。

    霍纓設定很刺激,就是不合法。

    幸好,劇情才進行到命案發生之時——

    長信侯府大小姐的婚典上,着大紅喜服的新嫁娘被鬼火纏身,在眾目睽睽下被活活燒死,婚宴上賓客懼驚,唯一的線索卻直指白月光。

    為了不按原劇情走,霍纓決定讓狗血虐文變古代探案文,不但幫白月光洗清嫌疑,還幫男主找到了殺害姐姐的兇手!

    男主和討厭霍纓的京城眾人目瞪口呆jpg

    霍纓只想專心搞事業,絕不當男女主的絆腳石,可她萬萬想不到,原本看不上她的女主要和她義結金蘭,原來對她深惡痛絕的男主對她頻頻示好,就連原書里的美強慘大反派也對她情比金堅。

    為徹底脫離惡毒女配身份,霍纓咬牙選了大反派。

    大反派謝棲遲和霍纓定親之時,搜羅了百件珍奇異寶送給她,霍纓送給謝棲遲的只有一本自己寫的書。

    謝棲遲心想,這得寫了多少海誓山盟向他表白啊,怪不好意思的,打開一看,謝棲遲黑了臉,只見扉頁八個大字——《大周刑律改良疏議》。

    -主懸疑破案,甜爽,he

    。



第206章 十破陣(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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