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但不一定。」
將自己的想法與幽靈指揮官馬德爾交流後,這位同樣被死靈法術復活並奴役的不死者顯得有些動搖。
根據馬德爾的自述,他在剛剛被復活的時候,的確有過內心極度排斥抗拒成為不死者一員,並嘗試通過各種行為進行反抗的時期,但當他終於意識到,在自己的骨灰混合着墨水寫在高鐸斯大帝的不死者手臂上的那一刻起,自己註定與反抗無緣,之前所有的反抗行為都好似小孩鬧劇般可笑而無力——
任何實質後會有損高鐸斯大帝性命的行為,都將受到奴役契約的阻止和懲罰,甚至是那些與高鐸斯大帝有同屬靈魂契約關係的人物,他都不能表現出攻擊性行為,甚至當他們受到致命性傷害的時候,他還會被迫施展保護行為。
死靈法術一視同仁,同為被死靈法術復活並奴役的活人,歷山德的待遇想必不會比馬德爾強上太多,從最初的不願接受極力反抗,到最後向現實低頭,不同人之間的區別,只有這段變化所需要的時間長短而已。
歷山德是否仍處於這段「叛逆期」,還是已經被歲月磨平了雙膝,屈服於教皇馬丁的力量之下,並利用這種處於「叛逆期」的可能性誘導這邊的戰術走向,誰也說不準。
所以,若是歷山德的這般行為用曲折委婉的反抗來解釋,並以此作為前提進行制定營救方案的話,將會是一場豪賭。
「賭一把吧,其他我不敢保證,但歷山德顯然沒完全臣服於教皇馬丁,那老頭大概太自負沒注意到,我可是注意到他和大皇子之間的小動作了。」
就在眾人爭議不休的時候,一個尿壺不,一個頭顱開口說話了,眾人不約而同地尋聲望去,最終將視線停留在了掛在喬治屁股旁的大天使貝奧蘭迪的縮水腦袋上。
「嗯?喬治,你這戰利品倒挺別致,是真貨嗎?」
率先調侃喬治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來支援的精靈將軍格萊明。精靈們雖不認得貝奧蘭迪,但大天使那隱約散發着的凜冽氣場,還是坐實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喬治不語,只是淺淺的點了點頭,這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卻讓一眾不知情的精靈族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第三日的太陽高懸於空中,而歷山德的部隊也早已在陽光下等候多時。
而奈古拉斯帝國這邊,由幽靈指揮官馬德爾帶隊,無數強大的不死者在光暗淺灘之上排兵佈陣,與歷山德的軍隊遙遙相對。
歷山德如約帶來五名血族族長了麼?
答案是肯定的。
即便不用望遠鏡,也可以望見在歷山德部隊的最前方,五架巨大的木車正在奴隸的推動下緩緩向前,在木車之上,有着巨大的十字架,而血族族長們,正捆綁於十字架上。
幽靈指揮官馬德爾帶來米爾頓了麼?
答案也是肯定的。
巨大的骨龍在天空中翱翔,而米爾頓,正被它叼在牙齒縫隙之中,只要稍稍用力,這名可憐的戰士就會碎屍萬段。
一光一暗,一邪一正。
歷山德和馬德爾已經來到了戰場的中央,兩名最高指揮官沒有遵循互報家門的基本戰爭禮節,或是髒話連篇的陣前開罵,有的只是緘口不言、殺氣漫天的沉默,還有即將爆發的克制。
刀劍已抹油,箭矢已上弦,祝福已加持,魔法已默念,任誰都看得出來,任何一絲過激的火星,整片光暗淺灘都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戰火。
雙方這般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所有人都覺得兩邊會不顧人質,撕票也要再戰一場的時候,歷山德卻率先開口:
「幽靈,回答我,你們要用米爾頓副將的性命,換回哪一個吸血鬼?」
該死!
居然玩這招!
在這般肅殺的氛圍下,幽靈指揮官馬德爾原本已經做好放棄人質全面開戰,並不停推演應戰場上的戰術對策,結果突然被歷山德打亂思緒,即便是經驗豐富的他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回話,歷山德自然不會放過他的破綻,自顧自地開始倒數。
「時間有限,現在給我答覆吧。」
「五」
大意了,我們過於樂觀地認為既然歷山德提出交換人質,那他應當也渴望反抗教皇馬丁,那麼五名血族族長也理應一同打包交換,但現在在兩軍陣前提出這點,着實過於理虧。
「四」
該死,如果選擇了其中一名,其他的血族族長又會怎麼樣,他們的族人又該如何安撫?
「三」
開戰吧,精靈族的艦隊已經候在一旁,人魚族的海嘯很快就能淹沒戰場,如果不是午間陽光過於猛烈,優勢在我。
「二」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接受歷山德的提案,純粹考慮戰略價值,那麼,顯而易見的是,解救血族軍團指揮官的凱撒.薩麥爾才是最優人選。
「一」
真的要這麼選麼?那些被我拋棄的血族族長,他們會因為我的選擇死麼?不,他們如果不死,他們的記憶反而會讓奈古拉斯帝國遭受更大的損失。
「零。」
後面的事情,幽靈指揮官馬德爾已經記不太清了,但那些偶爾閃過靈魂的幾個片段,卻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他記得,在黑色長袍底下,他指向凱撒.薩麥爾的手在顫抖;
他記得,那絲毫沒有價值的人質米爾頓從骨龍的牙縫中滑落,換來了綁在十字架上遍體鱗傷的血族軍團指揮官;
他記得,其他血族族長被當眾撕下身上破破爛爛的吸血鬼戰甲,沒有了它們的保護,午間烈日的陽光如最為殘酷的烈火,一點一滴灼燒着他們的身體。最後,在眾人眼裏化為塵埃,而這些血族族長的視線,直到最後,望向的都是他們的後輩與族人,沒有不甘或憎恨,只有艷羨與期待;
他記得,血族戰士的憤怒僭越了他的休戰命令,漫天的血色風暴讓整片光暗淺灘化為黑夜,而血族大軍的帶頭衝鋒也點燃了整片戰場的戰火,在對不死者最不利的時間,最不利的地形,雙方的大軍將整片光暗淺灘化為了人間煉獄。
而他,則是被一擁而上的親兵強行從戰爭前線帶走,順帶着將九死一生的凱撒一併撤離至後方。
「放開我!我還可以施展咒法,我是帝國首屈一指的幽靈法師!」
「求求您了首領,為了迎接高鐸斯大帝的回歸,您必須活下去!」
三分鐘後,對他好言相勸的那名幽靈親兵,用盡渾身的魂力張開結界,替他擋下了那令不死者們絕望的聖潔之聲,直至他逃離這致命歌聲的作用範圍之外。
首領。
是啊,他是首領。
他記得身為首領的自己每一次必須做出選擇時的那份痛徹心扉,和承擔選擇後果的苦悶,那是在靈魂深處揮之不去的傷痕,每次觸碰都會一陣痛苦。
而在過去,做出這些殘酷的選擇,並承擔這份苦楚的人,大多數時候,是高鐸斯大帝。
「歷山德,這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麼?高鐸斯大帝,願你武運昌隆,還有,喬治,願幸運眷顧於你。」
他記得,即便早已化為幽魂,對神明信仰棄之如履,但這一次,自己內心的祈禱是那般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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