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在腦子裏定好了房屋結構,有條不紊地開始搭房子。一窩蟻 www.yiwoyi.com
阿界一直嚷嚷着,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它,這樣它可以去其他工匠家裏找找相關書籍,再回過頭來給她說。
結果它並沒有這個機會。
孟榆前世無論是在石方村,在邪修手裏,在門派中,還是被追殺隱匿江湖,都一直在吃苦,需要做各種莫名其妙的活,偽裝各種身份,以至於她技能點差不多點全了。
雖然通而不精,但什麼都會。
她被潑髒水追殺、到處逃亡的時候,在一個修房子的工匠那裏當過學徒,工匠只把她當免費勞力,從來不教她東西,但是叫她在一邊看着就學了很多。
現在從記憶里掏出這些技能,也很順理成章。
孟榆覺得正常,在旁人眼裏卻不是那麼回事。
比如陳白薇三人,就覺得孟榆簡直是天才。明明從小就在石方村干苦活,也沒專門學過,居然就可以把房子蓋得這麼好。
這又不是糊牆修房子,而是正兒八經地要搭結構,從零開始弄房子啊。
一行人從長雲村來到直五鎮的時候是中午,太陽西斜天色漸暗,房子框架搭好了,在裏面勉強打個地鋪就可以睡人。
陳家三人累了大半天,疲憊地席地而睡,孟榆卻不準備睡覺,而是找了個背風的不那麼吵的角落,打磨明天要用的榫卯結構和各種零件。
夜深,所有人進入夢鄉。
孟榆在黑暗中點燃一個小火堆,借着微弱的火光把東西打磨好,這才睡去。
而在這時,依偎在孟榆身邊充當巨型靠枕的灰狼似有所絕,抬頭往村子的方向看去。
客棧里,盧子安翻動竹簡的手也頓住,清冷的眸子透過窗戶看向遠方。
那些人,終於來了。
樹林中,狄老大鮮血淋漓,喘着粗氣一臉驚恐地奔逃。
時間往前推五個時辰。
長雲村和石方村有四五十公里的距離,普通人緊趕慢趕,要一天才能走到。
狄老大吃了很多天蘑菇,最近連蘑菇都找不到了,賑糧也沒等到,他再次陷入極端飢餓。
想想當初在石方村,雖然也沒有東西吃,但是村子裏是默認了特殊條件下可以殺孩子吃,或者撿屍體吃。
長雲村卻沒有這種風氣。即使有人易子而食,也只能偷偷摸摸,然後對外宣稱孩子是病死的。
至於有村民死掉,明面上還是要埋了,而不是吃掉。
狄老大和鄧五沾親帶故,但是說到底也只是個外鄉人,他在長雲村沒有根基,也做不了偷雞摸狗的事,算來算去,竟還不如就在石方村吃屍體。
他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
大火下,石方村的人是死得最多的,想來那裏或許還能撿到一些燒焦的東西來吃。
他想着屍體,很是反胃,但是沒辦法,必須去了。
狄老大跟鄧五說了一聲,踏上回石方村的路。路上還碰到杜老壯的兒子,說想和他一起。
狄老大默認他跟着,沒管他,心想餓狠了就把這小孩兒宰來吃了。
一路上,他想像了很多石方村現在的場景,會不會因為吃了人肉,所以過得反而輕鬆很多。會不會因為傷病和沒有食物,死了很多。
嚴重的,他想着石方村的人會不會死完了。
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畢竟只要不傻,找點蘑菇吃也死不了這麼快。
然而趕到石方村的時候,他傻了。
這裏沒有一片焦黑的蕭條,卻宛如人間連續,滿是血色。
十幾個鮮血淋漓的屍體被拔地而起的尖銳的樹枝搞搞懸掛在空中,血液從樹枝頂部向下蔓延,鋪滿了一片焦土,暗紅色的腥臭的味道在整個石方村盤旋。
狄老大心臟砰砰直跳,突然轉身拔腿就跑。
這裏有怪物!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一定有可怕的東西!他需要儘快逃命!
然而他是穩住了,知道要跑,年紀還小的杜老壯的兒子卻不是。
他早已經養成了在杜老壯打他的時候下意識哭嚎的習慣,眼前的場景完全超乎小孩子的預期,他一下就繃不住,大叫起來。
緊接着就是大哭,驚惶四顧,想要找到一個可以解惑的人。
然而帶他來的狄老大已經跑遠。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也要跑。
一道黑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飛略而過,穿透狄老大的右肩。
隔着十多米的距離,男孩都能聽到那肩骨碎裂的聲音,極為沉悶,卻叫人悚然。
這條從村子裏竄出來的樹枝似乎是碰巧穿到肩骨的位置,想把狄老大一把挑起,卻因為攪碎了骨頭沒了支撐,讓他跟一塊爛豆腐一樣掉下去。
因禍得福!
狄老大忍痛跑起來,拼命向前跑,男孩也竄出去,迸發出巨大的求生欲,竟然把狄老大都給超過了。
詭異樹枝的攻擊顯然是有距離限制的,在狄老大二人跑出去後,它再次抽打過來,卻已經夠不着,只能在兩人身後四五米的位置無能狂舞。
狄老大心底稍微鬆口氣,腳下不慢,風一樣往前躥。
只是人力終有盡時,他又這麼餓,走一路,逃一路,身受重傷,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力氣繼續做什麼事。
他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破碎的肩膀撞上地面,發出非常嚴重的讓人牙酸的骨頭碾磨聲。
他眼睛不自覺地移向旁邊,雖然沒受傷,卻也力竭坐倒在地的男娃,手指動了動。
一把匕首綁在狄老大腰側的位置,搖搖欲墜隨時要滑落下來。
現在,只要他取下匕首,扎進男娃身體,他就能立刻吃到肉!
他要吃掉他,就現在。
狄老大悄無聲息地摸出匕首,突然暴起,撲向男娃。
刀口落下,劃傷了男娃的脖頸。
然而他失血過多頭昏眼花,失了準頭。男孩又下意識躲避,最後只是被擦傷了一道口子,並沒有更深的傷口。
反而是狄老大一擊不成,重重摔在地上,粗喘着氣,宛如死狗。
男孩艱難地爬起來,眼底迸發出凶光。
他來石方村,是因為在長雲村混不下去。
他爹死了,妹妹幫着孟二丫倒出敗壞他家的名聲。平時隨隨便便去哪兒賣個慘,都能換來一口水喝、或者皂角這些平日裏會用到的小東西。
現在,什么小恩小惠都討不到,更別說吃的。
周圍山上的蘑菇已經被薅完,他打着和狄老大同樣的注意,想來石方村撿東西吃。
只是事與願違,想法很美好,到了卻發現是一片他不能理解的人間煉獄。
到現在他都不明白,那根那麼長的樹枝是怎麼竄過來的?真的是什麼妖怪嗎?
他想不明白。
目前當務之急,是要把眼前的人幹掉!
人吃人的世道,就是你死我活!
他撲上去,坐到狄老大身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狄老大劇烈掙扎,唯一能動用的就是匕首。
他恍惚亂舞小刀,將它扎進小男孩的小腿肚。
男孩的忍痛能力不及狄老大,經驗也不豐富,不知道要趁着微弱優勢將人掐死,只有掐到敵人脫力,自己才能真的贏過。
他受傷,下意識收手後退。
狄老大勉力翻身,用小刀扎男孩的心口,被男孩再次躲過。
兩個餓了很久、虛弱至極的人,正式開始一場「勢均力敵」的搏命。
狄老大受傷嚴重,但是個成年人,經驗、狠辣心性都強過男孩。
男孩受傷輕,還有可以躲避的力氣,但是腿上受傷,跑不動走不了。
兩人你也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在地面撕扯翻滾。
夜色已經黑了,他們在樹林裏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一個拉扯間踩空,從陡坡上狠狠滑落。
兩人壓在枯木枯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枝條碎石在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等滾到一處平緩的地方,滾不動了,兩人像兩坨爛肉癱倒在不同的方位,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
狄老大望着黑沉沉沒有月亮的天。他要栽在這裏了。
沒想到,他真的會就此栽下!
憤懣,不服氣,憎恨,各種情緒交織。
就在他身體越來越涼的時候,他突然覺得不遠處有什麼影子靠近。
環境太黑,他失血過多眼睛發麻,等人到了跟前,和他說上話,他才突然意識到什麼。
這個聲音,是那晚在樹林裏聽到的修士!
來者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是誰?哪個村子的?」
狄老大眼底迸發出巨大的生機。
來了!
他的機會來了!
他嘶啞的滿是血腥氣的喉嚨里憋出幾個字「我知道,那個外鄉公子的下落。救我……救我,我就帶你們過去。」
修士目露驚訝,轉身看向身後的同伴,在同伴臉上看到了同款驚訝。
這麼個快死掉的螞蟻,居然猜到他們在做什麼。
有些不可思議。
後面的修士走到男孩那邊看了眼,腳尖踢了踢,又走到狄老大身邊,將他踢了個轉,鼻子皺起「兩個人是打架打傷的,最重的這個傷口,是被樹枝穿透了。應該是你放在那什麼石頭村,還是什麼村子的種子發芽了。」
那修士聞言,立馬就失了興趣「原來是石頭村出來的。居然還有活口。」
說着就要踩上杜老壯的胸口,碾碎心脈。
杜老壯慘叫「不是!我不是石方村的人!咳咳咳……」
一口血漫出來,將他自己嗆到。
他吐出鮮血,艱難道「我是長雲村的人,那個外鄉公子住在長雲村。」
修士挪開腳,彼此對視一眼。
這些窮鄉僻壤有什麼村子,他們並不關心,只是留了個心眼,記下去過哪裏。
似乎,沒有去那什麼長雲村找過?
修士冷冷地看着狄老大。
詭異的寂靜蔓延開,重傷下胸膛劇烈起伏的狄老大氣都不敢喘,生理本能被巨大的恐懼給壓下去。
終於,修士拿出瓶子,往狄老大嘴裏射來一顆藥。
藥不算硬,卻一下打斷杜老壯的門牙,和門牙一起滑進杜老壯的喉嚨,進入身體。
一股燒灼的感覺從胃部蔓延至全身,緊接着全身都仿佛燒了起來,受傷的地方甚至傳來一股燒焦的糊味,然後緩慢,緩慢地,粘合在一起。
狄老大被修士踢了一腳,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肩膀受傷的地方也可以重新活動。除了那種從身體內部傳來的灼熱的感覺,其他一切都顯得無比正常。
這就是仙人的藥物嗎!
他欣喜若狂地站起身,動動手,動動腳,什麼傷都沒有了。
神藥,這是神藥!
「帶路。」修士冰冷的聲音傳來。
杜老壯點頭哈腰「好好好!我這就走!」
他像一條狗一樣搖頭擺尾地走在前面,很快就健步如飛的走遠了。
被遺忘在一邊的男孩,緩緩動了動手指。
這個晚上,長雲村來了不速之客。
兩個穿着華貴黑袍的男人進入村子。
如果是白天,狄老大肯定會狐假虎威地表示這是仙人,要其他人都過來瞻仰,順便羨慕一下他這個在仙人面前沾光的人。
只是現在已是半夜,所有人都在飢餓和疲憊下睡去,沒人關心是不是來了兩個仙人。
別說仙人了,就算神仙過來沒有帶來食物,都引不起大家的興趣。
他們暢通無阻地來到盧子安的小院前。
修士眼睛掃過院子四周佈置陣法的鐵礦石,冷笑「還用這麼些不入流的東西。」
說着袖袍一卷,一股風浪席捲而過。
那些村民眼裏很難挪動半分的已經成陣的鐵礦石,慢慢振動起來。
狄老大睜大眼,不愧是仙人,就是有仙人的辦法。
狄老大覺得按照現在的速度,用不了一刻鐘,這裏的什麼陣法啊結界啊,全部會被摧毀。
他覺得很厲害,那個修士卻不滿意。
對付一個普通的、沒有修煉過的人,為什麼要這麼費勁?那豈不是顯得自己無能?
修士在四處看了看,突然看到院子外的一棵樹。
這棵樹下有很多陣法石,修士不清楚石頭和陣法的具體關聯,但是一般在陣法外的鐵礦石都屬於輔助用,去掉輔助陣法石會削弱陣法本身的強度。
修士不知道哪一個陣法屬於小院的結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揮手,想將那些陣法石全部摧毀。
原以為那些石頭和結界周邊的石頭一樣難以撼動,沒想到只稍稍移動,那些石頭全被拔出,倒落一地,速度之快,叫一邊知道點情況的狄老大來不及阻止。
他驚懼地睜大眼,看向四周,心提到嗓子眼,唯恐哪裏出現滑坡,把他自己給埋了。天很黑,他看不清遠方,只覺得周圍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想像中的大面積滑坡和地動山搖都沒有出現。
「原來,村南的泥石流只是一場意外?」
狄老大微微放下心,重新看向修士。
他以為,此時的修士大概也許會比較輕鬆,快速推倒結界。
然而黑暗中,那兩道身影卻消失了。
狄老大突然發現,黑夜更加黑沉,別說修士的身影,他連不遠處的院子都看不到,不知何時,周圍已是全然漆黑,仿佛天地間只剩自己一個活物。
發生了……什麼?
此時的長雲村一片安靜祥和,所有人都在睡夢中,對小院的變化一無所知。
只有無所限制的世界意識溜溜噠噠,看見了這一幕。
它興奮地沖回來,差點直接把孟榆叫醒,跟它說自己的發現。
一絲絲理智和害怕,讓它壓下這股衝動。
當天空泛起點點魚肚白的時候,世界意識想起一件事……它為什麼要把盧子安的厲害說給孟榆聽?
要是讓孟榆發現盧子安很有當同夥的資質,繼續和他一起共事,它還怎麼活!
現在直五鎮上的房子,盧子安已經預定了一個月。萬一這個人為了加強防禦,又弄個什麼結界,它豈不是又要坐牢!
不行,絕對不行!
它不會告訴女魔頭的!
清晨到來,孟榆感受到些微陽光,在平時就會醒過來的點醒了。
這一晚她只睡了一個時辰,沒睡夠,面上除了點淡淡的疲憊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用鍋蒸了幾個土豆,吃飽喝足開始幹活。
陳家三人很久沒有休息這麼好了。
即使只是睡在地板上,灰頭土臉,但這種吃飽睡覺的感覺是一年來的頭一回,醒來的時候竟已經接近中午。
他們看到已經又修了很多的房子,羞紅了臉,土豆都不好意思吃,就開始跟着孟榆幹活。
三人今天幹活的速度比昨天快。
尤其是陳嘉樹,他想着自己是在場唯一的男孩,理應做得更多,而不是在姑娘面前偷懶。
陳家三人卯足了勁表現自己,在太陽再次下落的時候,搭好了六人一狼,一共七個人的臥房。
一直在附近客棧圍觀摸魚的盧子安,包攬了後面的家具安置工作。
「這就當我第二個月的房租。」
孟榆欣然接受。這給她省去了很多事,節約了不少錢。
世界意識腦海里敲響了警鐘「孟榆,我們可不能讓他找理由一直住下去!萬一他賴上你了怎麼辦!」
孟榆心想不怎麼辦,反正她也是要死遁的。
即使現在已經在安排賺錢的事,也不妨礙她依舊想死遁。
等她築基,辟穀,就跑山上無欲無求地躺着,等壽命到了自然老死。
完美。
那時候,這個房子就留給陳家三人。她對看得慣的人向來大方。
賑糧原定是第三天送到直五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第四天、第五天,賑糧遲遲沒來。
反而是石方村被詭異屠村的消息傳來了。
直五鎮的百姓和周圍的村子一直是沾親帶故的。石方村某戶人家在鎮上的親戚,聽說石方村沒人派車子來領賑糧,心頭打鼓。
縣令那邊似乎也傳出些消息,說過幾天賑糧還不來的話,要去城裏問問賑糧。多一些人去要,賑糧拿到手的可能性也高一些。
於是這石方村的親戚就下定決心,去石方村看一眼。
這一看不得了,石方村的人都死完了,而且死狀悽慘,被人捅個對穿,倒吊在了樹上!
他哪裏見過這陣仗,屁滾尿流地逃回來,登時就傳得風言風語。
這個人也是個幸運的,去石方村圖快,走小路,中間的一段山路比石方村的地勢高很多,並且可以看到石方村的大體情況。
所以他還沒有靠近,就發現了異常,往鎮上狂奔。
直五鎮的人聽說這事,還有些不信,想叫人重新去看看。
一個逃難過來的長雲村少年卻帶來了更詳盡的信息。
「石方村裏有魔鬼,會把周圍的人和動物都殺死。大家都不要靠近,有多遠離多遠!」
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杜老壯的兒子。
他不僅沒有死,還跑到了鎮上。
世界意識嘖嘖稱奇,同時也有些疑惑「老覺得他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樣。」
孟榆已經修好了臥室、客廳、廚房、茅廁,也把床、桌子、鍋碗瓢盆都安置妥當了。現在的房子已經具備基本食住條件,盧子安正式搬進來了。
孟榆正好休息,得了空去瞅到處討飯但是完全討不到飯的男孩。
看到男孩的那一刻,孟榆只有一個反應世界意識是個傻叉。
而且是超級無敵絕世大傻叉。
「你沒看出殼子還是那個殼子,裏面芯兒已經換了?」
阿界大驚。
它,它還真沒看出來!
孟榆真心覺得,能誕生出這種世界意識的世界不壞掉,真是天理難容!
她看着杜老壯的兒子,杜老壯的兒子也看向她,忽然眼睛一亮「這個姐姐我認識!」
孟榆「……」她深吸一口氣,「我對你不感興趣。」
說着就轉身走人。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男孩追上來,興奮又強行壓低聲音,「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妖獸的氣息!好姐姐,能接受一隻妖獸,就一定能接受第二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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