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很安靜,只剩下首席一個人的聲音在迴蕩着。
也不知道首席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他們聽的,駕駛位和副駕駛位的兩個人都閉口不言,安靜的聽着。
頂頭上司在這裏說話,還是一個視規矩如命的頂頭上司,他們要守規矩,就安靜的聽。
首席說了一會兒之後,調整了坐姿,身體微微後仰,遇上雙眼,做出假寐的姿態。
臉上的眼鏡隨着燈光的晃動,有一陣陣光芒反射。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另外兩人也沒去猜,耐心的做自己的事。
高速公路上,轎車越行越遠,漸漸消失不見。
……
訓練地。
今天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天,表面上看,一切生活軌跡恢復正常,學生仍然在上課。
但只是表面的,其實很多學生昨天晚上就收到了家族的通知,得知首席要趕過來這件事。
每個人的表現各不相同,各自的想法也都不同。
在他們看來,首席和方牧各自代表着兩個不同的派系。
其中一個是以首席為主的正統傳承派,另一個則是以方牧為主的野生覺醒者。
毫無疑問的是,兩人都是靈氣爆發時代的太陽,代表着年輕一輩強大的實力。
站隊,或者是其他表現,在這一刻都顯露出來。
有的學生慢慢疏遠,甚至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都遠遠避開,而有的學生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是一個選擇,有人選擇首席,自然會在這個時候避開他人口實,有人不選擇首席,那麼過着原來一樣的生活也毫無問題。
對於這種情況,方牧表示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過于敏感是這些人的通病,稍有風吹草動,就能把想法延伸到往後幾十年,可他們不明白的是,未來都是產生變動的,哪怕你思考佈局了很多年,也會因為一絲小小的意外而全盤崩潰。
「牧啊。」劉久端着盤子來到餐桌前,將盤子放下,上面已經堆了很多吃的:「沒想到你這裏的待遇這麼好,這些菜看着平平無奇,比外面的高級餐廳也不遑多讓啊。」
餐桌旁邊還坐着周若、周青和鄭悅聖。
來了這麼久,除了黑氣之外,比較不錯的生活就是鄭家。
方牧聽到劉久的話,笑道:「畢竟是過來做事的,能不把生活條件開好嗎?」
劉久吃了一口,道:「早知道我說服我老師,也在這個謀個位置了,有吃有喝有睡多好啊。」
有人在這裏交談着,周若卻偷偷打量着方牧的表情變化,暗中鬆了口氣。
她原本以為,首席的過來會給方牧帶來沉重的壓力,畢竟來的是首席。
有的時候壓力太大,會對人造成沉重的負荷,所以她非常的擔心。
這一路上她一直在偷偷觀察,尋思着如何開導方牧,大不了大家都把牌給攤了。
周家、鄭家還有劉久背後的老師,最後還有美食家。
這四個方面匯合起來,哪怕是首席背後的勢力,也得掂量點。
雖然說這樣做,有點不太合適,畢竟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在行動,只是各自的做法不同。
但是周若已經下了決定,如果這件事給方牧帶來太大的壓力,她會回去求老祖。
當然,事情的結果並沒有想周若想的這樣,事實上方牧不僅沒壓力,還非常輕鬆,這幾天甚至還和大家有說有笑。
其實有時候周若也很看不懂方牧,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任何人遇到都會覺得壓力倍增,但是方牧卻依然和平常一樣,每天都過得很滋潤。
搞得他們這些人反而緊張起來,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
方牧當然能感覺到周若的目光,放下手中的餐具,無奈的道:「你再不吃的話,菜就涼了,就不好吃了。」
周若搖了搖頭,道:「你先告訴我,你最近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每天看到你,你好像一點都不裝事兒?」
越是這個樣子,周若就越容易多想,她甚至覺得飯都不香了。
方牧笑道:「這有什麼好想的,難道有壓力就不生活了嗎?再說了,有壓力的不止我一個,有可能那個首席的壓力比我更大。」
這是他歷來的方法,每個人都會有壓力,區別只在壓力的大小,但是壓力並不能一直壓在心中,不然好人都會變壞。
他以前在網上看過很多壓力大的人在晚上甚至有失眠的情況,這在他看來是完全不對的,甚至還要強迫自己早睡早起。
壓力越大,如果晚上再休息不好,怎麼面對第二天的壓力呢,只有睡得好,才有精力應付。
就像他現在這樣,每天吃的飽睡的好,簡直不要太舒坦。
周若狐疑的道:「真的,你沒騙我?」
「騙誰都不會騙你啊。」方牧斬釘截鐵的道:「放心吧,沒什麼大事。」
聽到方牧這樣說,周若這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左右看了看,湊到方牧耳邊,小聲的說話。
「根據我家族的情報,他今天下午就會到達。」
一邊說着,周若好像做賊似的到處張望着。
方牧摸了摸下巴,道:「等他來。」
該設計的東西都設計了,人還沒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等人來了再說。
周若也明白方牧的意思,她只是過於擔心,現在看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這一場架難免的,那就等待就行了。
幾人陸陸續續吃完,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間,方牧一直保持着變身的樣子,時刻感應着周圍的變化。
……
時間不斷流逝,轉眼來到了下午。
首席和他的兩個手下來到山腳,抬頭觀望着。
兩個手下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仍然在等待着首席的命令。
首席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道:「你們兩個上去就行了,做一個調查,訪問一下周邊的情況,主要就是問那些工作人員,還有部分學生,看看方牧最近這段時間下來有沒有特別的情況。」
兩個手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異常,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首席這麼認真。
其中一個手下開口問道:「首席,不是直接開打嗎?還需要上去調查?」
來的路上他們也見識了很多,知道首席這次過來,打一架已經難免了,但是沒想到的是首席竟然還要先調查。
首席瞥了這人一眼,道:「我說過,什麼東西都要講規矩,規矩既然立起來了,那就要有人去遵守,這次主要是過來調查那個叛徒的事,雖然那個叛徒被方牧解決了,但是我們也要調查一下。」
手下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遲疑片刻後問道:「您不跟着我們上去嗎?」
按照以往出任務的情況來說,像這種調查,首席一般都是親力親為,還是頭一次單獨派他們去調查。
首席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道:「如果我上去了,就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戰意,到時候爆發戰鬥,就會耽誤正常的工作,所有的私事都要在正常工作做完之後再去做,這也是規矩。」
「能夠讓您爆發出無窮的戰意?」
兩個手下聽到這個解釋,全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他們很早聽到這樣的評價。
沒錯,就是評價,能夠得到首席爆發戰意,那就是至高無上的評價。
到這個時候,兩個手下終於明白首席的態度。他們也端正心態,告退之後朝着山上走去。
首席等到他的兩個手下離開之後,他看着遠處的山頭,露出興奮的表情。
「這山巔之上,終於有人和我一起在,實在是讓人興奮不已,我很期待接下來的一戰。」
……
兩個手下接受命令之後就朝着山上趕去,速度很快,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山上的訓練處。
山洞前兩個守衛,看到他們來了之後,互相對視一眼,準備上前詢問。
王保平是其中一個下屬,拿出證件,在兩個守衛眼前晃了晃,道:「首席讓我們兩個前來調查。」
這個證件守衛自然認得,確認之後就準備放人。
不過王保平兩人並沒有離開,而是拿出了紙和筆,正準備做點什麼。
兩個守衛互相對視一眼,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個詢問了一下。
王保平平翻出手上的筆記本,翻到空白的一頁,問道:「我們這次過來是調查方牧的情況,希望大家如實說明,我們想問一下這段時間下來,方牧有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
出格的舉動?
守衛仔細想了下,道:「好像真的沒有,血屠來了之後,反而對周圍的人都挺好的,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可怕,當然他對那些叛徒和厲鬼之類的東西,手段相當殘忍。」
這是他說的話,沒有半句假話。
他們這些守衛也是互相輪換的,有的時候是廚房的廚師,有的時候是負責進貨的,有的時候就成了這裏的守衛,所以多多少少和方牧都有接觸。
接觸的久了,自然也就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性格,所以他現在說的全是自己的心裏話。
王保平一邊聽着一邊記錄,眉頭緊緊皺起:「一點出格的情況都沒有嗎?」
守衛搖頭,又點頭道:「如果真的要算出格的話,就是血徒改了他的課程,將理論課改變成了實踐課,對了,還有建立分數排行榜,給學生們排名次,」
這個也是大家都清楚明白的,沒有必要掩飾什麼,而且課程更改之後,產生的實際效果更強。
至於分數排行榜那就更不錯了,這些學生們已經內卷到卷不動的地步了。
對於這次訓練來說,只要是能夠產生巨大提升的,都是被允許的,這應該不算出格。
守衛這樣想着。
王保平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內心卻風起雲湧。
一個野生的覺醒者,竟然能夠在這麼長時間都保持着不出格的舉動,實在是太難得了。
他沒有挾私報復,並不是說他在首席這一邊就要亂記一些東西,事實上,這樣的行為反而會讓首席厭惡。
公平公正的處理問題,守規矩處理問題,這是首席對他們的要求。
王保平又問了有沒有其他內容,得到了否定的答覆之後,他才收起紙和筆,朝着山洞內走去。
兩個手下也沒有阻攔,畢竟是上頭派下來辦事的,他們阻攔的話就是違抗命令。
……
進了山洞之後,王保平和他的同行繞過彎彎曲曲的過道,最後來到了食堂。
他們的目的就是先把工作人員的情況摸查清楚,最後再從老師和學生那裏取材料,綜合下來看看有沒有特別的地方。
這個過程也進行的很順利,工作人員都很配合,把所知道的東西都一一回答。
但是回答的內容卻讓王保平皺眉頭,因為每個人的回答都有幾乎一樣,甚至還有人對方牧表示稱讚,至於稱讚的原因也很簡單,一己之力解除了訓練場所的安危,得到稱讚是再符合不過了。
「走吧,該去問那些老師和學生了。」王保平又收起紙和筆,對旁邊的同事說了一句。
兩人正準備離開之時,沒想到不遠處出現了一道身影,伴隨着身影的還有聲音傳遞。
「兩位遠道而來,又打聽了我這麼多事,看來對我很感興趣啊。」
遠道而來?我的事?
陌生的聲音,聲音中傳遞的內容讓他們稍微一頓。
人影慢慢接近,一個渾身都是恐怖龍鱗和如玉骨甲的男人出現,最離譜的是,這個男人的臉上還戴着黑霧組成的面具。
「血屠!」
僅僅是這一眼,王保平兩人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齊齊後退一步。
由不得他們不後退,在現在的年輕一輩中,方牧的名聲漸漸和首席持平了,畢竟有各大光環加身,比如說野生覺醒者,比如說並未加入組織的這些光環。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以一人之力解決了鬼網站,光是這一點,也足以引起天下人的關注。
方牧走近了,道:「看來都聽過我的稱號,來都來了,那就不要再去多跑地方調查了,直接過來調查我吧。」
在這兩個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感應到了,所以想看看他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事實證明還真有人來調查他。
不過並未見到首席,只派了兩個小人物,這是他沒有想到的,而且看情況,這兩人是來調查他有無違反規定的情況。
雖然首席本人沒有上來,但是方牧還是想要出現一下,告訴這兩個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過來的。
王保平感受到那股恐怖的氛圍,額頭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順着臉和下巴滴落在地上。
他已經控制不住內心的恐懼了,有人曾說過,當恐懼大於一切事物,那麼恐懼便不是恐懼。
但是今天在他看來,這都是狗屁,恐懼越大反而會讓人更加恐怖,現在就是這個道理。
這不是其他類型的恐懼,而是來自於生理上的恐懼,就仿佛自己是一隻螞蟻,面對着高高在上的神明。
王保平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越是想冷靜,就越冷靜不了,他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我很可怕嗎?」方牧慢悠悠的道。
語氣非常隨和,要不是這股氣勢和模樣,都會以為是個好脾氣的人。
但是王保平心裏很清楚,對方的一些事跡,他們來之前都已經調查過,所以明白,這個人表面上看着一副儒雅隨和的樣子,其實手上的雷霆手段多得讓人頭皮發麻。
「按照規矩,你應該是最後和我們談話的人。」王保平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在旁人眼中,他的話語已經帶着顫抖。
旁邊的工作人員露出同情的目光,事實上他們都已經習慣了,有時候習慣了,也就成了自然。
方牧笑眯眯的道:「好,那我等着你們過來,不,我等着你們背後的人過來,如果真要講規矩,你們可能不太夠資格。」
「你!」
這句話像是觸發的火藥桶,王保平瞬間怒火飆升,但是看着方牧笑眯眯的模樣,他又不敢吱聲。
那笑容裏面好像藏着刀子,能夠將人的心肝挖掉,看上一眼就能夠看到笑容背後,有一個龐大的身影正在向他們弄罩。
王保平努力保持着鎮定,冷哼一聲去往其他地方。
方牧看着王保平的背影,咂了咂嘴,來到廚房工作人員旁邊,要了一份菜。
小嘍囉而已,他根本沒當回事兒,正主到現在都還不出現,看來是讓這兩個傢伙過來探路。
方牧一邊吃着,一邊玩着手機,看那樣子,好像還非常悠閒。
食堂的工作人員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迷惑。
連首席都找過來了,這位大爺還這麼淡定悠閒,甚至今天的飯還多加了一勺,看來胃口很好。
他們搞不懂,為啥會這麼淡定?
當然,他們搞不懂是他們的事,方牧自始至終都很淡定。
……
王保平離開了食堂之後,又去往其他地方,他們兩個沒有分開,逐一找到訓練場的有關人員全部核實,包括老師和學生。
有關的內容都是一樣的,方牧並沒有在這裏做出壞規矩的事,他倆甚至還差點被打了一頓。
調查已經完了,他們兩個也沒有停留,朝着山下趕去,一路上他們甚至還在交流着剛才精心動魄的事。
「那個女人好可怕,我感覺我在他眼中就像一個屍體。」
「這不是說廢話嗎,周家的天才,下一任的周家內定家主,看你可不就像看着屍體一樣。」
「怪不得,傳聞周家的天才和方牧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看來這兩個人還真的有密切的關係。」
「可能早就超乎友誼了……」
兩人一邊走着,一邊聊着,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山下不遠的地方。
首席正坐在車內等待着,一邊等待一邊玩手機。
王保平來到車門前,輕輕敲了敲玻璃,等到首席將玻璃搖下來之後,將手中的筆記本遞了過去。
「首席,這就是我們調查到的結果,沒有人說他壞了規矩。」
一邊說着,他的聲音甚至還有些顫抖,他被方牧驚嚇的後遺症仍然沒有走恢復。
首席把筆記本接過來,瞥了王保平一眼,道:「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有勇氣,如果你們經過這件事情還沒有想通,將來遇到比他還強大的厲鬼,也是這幅模樣。」
顯然,首席已經知道王保平他們遇到的事,並且在言語中帶着不滿的情緒。
王保平嚇了一大跳,趕緊道:「對不起首席,我們還是缺乏經驗,下次再也不會了。」
「嗯。」首席輕輕的翻開筆記本,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一邊看着上面的內容,一邊道:「按照規矩,事不可三,你們如果再犯兩次這樣的錯誤,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是!」王保平趕緊應聲。
首席不再說話,而是仔細的看着筆記本上的內容,當他把上面的內容看完之後,慢慢將筆記本合上。
在王保平的眼中,首席的臉色仍舊如常,但是目光中除了興奮之外,還帶着一絲莫名其妙的表情。
這種表情他形容不出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他將目光看向身邊的同事,同事也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看不懂。
首席把筆記本遞了過去,道:「真的很不錯,他出生野路子,獲得這麼強大實力之後,還能夠保持長時間的規範,我很欣賞他。」
王保平問道:「那首席現在也找不到理由,怎麼和他發生戰鬥呢?」
他們都知道首席這次過來的原因,但是現在毫無理由,根本就沒有開戰的可能。
首席輕輕搖了搖頭,打開車門走了下來,看着遠處的山峰,道:「不需要什麼理由,先上去見見他,見面之後什麼都會有了。」
王保平一愣,緊接着好像明白了什麼,詫異的道:「首席,您要用唯一的機會?」
首席點了點頭,道:「他值得我用這個機會,因為他不僅僅讓我燃起了戰意,而且……我也想藉此提升自己,我已經在二十橋困了很久了,這是個機會。」
說完,首席不再多說,朝着前方的山頭走去。
王保平看着首席的背影,暗道:「無數人猜測首席會把這次機會用在哪裏,沒想到會用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