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蓋棺,孝子跪。
「爹!啥也不說了,兒子給您磕一個」
孫擎衝着棺材咚咚咚~一連磕了三個頭。
今天是老頭子出殯的日子,直到最後一天他才知道這個消息,連身上的美了麼黃馬褂都還沒來得及換就趕回來。
周圍的賓客衝着他指指點點。
「這就是孫家小子啊,真是個混賬玩意兒,爹死了都不回家」
「聽說,早些年跟老孫吵架,離家出走了」
「他媽走得早,老孫一個人把他拉扯大,這些年不容易」
「不像話,這不像話~」
。。。
孫擎壓着一肚子火,什麼話也沒說。
傍晚,送走了所有賓客,他再也無法壓制心中的怒火。
拎着菜刀,直奔二叔家。
古銅色的雙開木質大門,上面雕刻着龍鳳霞帔。
上去就是哐哐兩刀。
嘴裏罵罵咧咧:
「撒冷的,給我出來」
父親是退伍下來的軍人,身體一直很好,按老爹的話來說,要不是怕死後被老媽嘮叨,少說整十個八個弟弟妹妹的。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
前些天通電話,說家裏老房子要拆了,這才多久,人就沒了?
門開了,烏泱泱一下子衝出來五六個人,手裏拿着傢伙事。
孫擎手裏有刀,對面的也不含糊。
沒兩下就被撂倒,伴隨着的還有二叔陰惻惻的嗤笑聲。
「小兔崽子,想去陪你那個死鬼老爹」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身上,只能拼命掙扎,手裏的武器,這時候也不知去向。
還真是好叔叔,打侄子,毫不手軟。
「夠了,二哥,再打,打壞了」
聲音是孫家老三,他喘着粗氣,滿頭大汗,一看就是匆匆趕來。
有那麼一刻,孫擎以為死定了。
他張張嘴,吐出一口血沫。
「呸!孫老二,你有種弄死我,弄不死我,老子天天扒你家門,別讓我逮着機會」
「你個小崽子,看來是打得不夠重」
「行了行了」
三叔硬拽着孫擎離開。
回到家後,三叔聲音哽咽,傷心欲絕的模樣看得孫擎心裏也跟着難受。
「三叔,你別哭,我知道,爹一定是被王八蛋給害了」
三兄弟,孫擎的父親排行老大,當初為了爭爺爺的家產,兄弟間鬧得很不愉快。
不過還好,三叔一直對他都很好。
平時膽小怕事的三叔,今天竟然為了他,敢去二叔家。
這一點,給孫擎感動壞了。
終究是親叔叔啊。
「哎~我看,你還是躲出去吧,你二叔惦記上你家房子了」
三叔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孫擎的肩膀。
果然是因為房子。
心裏現在是說不盡的悲哀,親兄弟,為了一套房子,為了爭家產,鬧到現在這種地步,屬實難看。
「我不走,我要弄死孫老二」
那是我爹,再怎麼吵架,那也是爹,此仇不報,妄為人子。
「胡鬧,殺人是犯法的,聽三叔的,走吧,別回來了,你不能毀了自己,真去扒窗戶啊,你連門都進不去」
他皺着眉頭,仔細想想,今天辦的事情的確衝動了。
孫老二是村里一霸,沒點家底的人,都弄不過。
「行,叔我聽你的」
「你爸也真是的,早就讓他把房子賣了,偏不聽,現在好了」
孫擎正思考着接下來怎麼辦呢,一聽這話,心裏頓時來了主意。
「三叔,家裏的房契在我這呢」
說着,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契,遞了過去:「叔,你幫我把房子賣了,價格低點也沒關係」
「這怎麼行,馬上年後就要拆了,現在賣,虧了」
聽到這話,孫擎沒忍住苦笑出聲:
「這房子,我爸都守不住,拿在手裏就是個定時炸彈,指不定啥時候就爆了」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現在這玩意就是燙手的山芋,倒不如早點脫手,拿錢跑路,日後再回來算賬。
嬸子這個時候,端着一鍋噴香的烏骨雞湯走了進來,嘴上叫着:「忙一天了,來喝口湯」
「嬸子,好些天沒嘗你手藝了」
忙活了大半天,別說吃飯,半口水都還沒喝上,現在鼻子一聞到這股雞湯味,着實難受。
心裏想着,明天把房子倒手一賣就遠走他鄉。
報不了仇也沒關係,已經想好了,到時候用什麼鏟子挖孫老二的墳。
沒錢,沒勢力,搞不過,那就比比誰活得夠久。
正端着碗,還沒喝呢,後腦勺一陣勁風襲來,再然後『砰』的一聲。
孫擎整張臉扎進盛湯的鍋里。
「啊~」剛出鍋的湯,僅僅只是一瞬,就將孫擎滿臉燙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他捂着臉哀嚎,從手指尖的縫隙中看清了偷襲他的人。
正是他的好三叔。
不過,現在的三叔,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得以笑容。
「我就知道這玩意在你手裏」
另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粗獷又沉悶:
「老三,還是你腦袋瓜好使」
看着肆意狂笑的兩人,孫擎哪裏還不知道,自己這是被騙了,二叔、三叔,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就是為了騙他的房契。
他恨,恨啊,臉上的疼痛,不及心口三分。
雙眼瞪得大大的,一口氣沒提上來,腦袋一偏,沒了意識。
梵音貫耳,似呼喚,似低語,像是亂碼電波在腦海里嗡嗡作響。
嘶~
一陣劇烈的疼痛感襲來,孫擎感覺自己整個腦子都快炸了。
還在愣神之際,耳畔就是一聲振聾發聵的吼聲響起。
「都快點走,磨磨唧唧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嗯?我沒死?」
這是哪,天空怎麼霧蒙蒙的。
在他周圍,是一群戴着手銬腳鏈的人,面黃肌瘦,雙眼烏青,一看就是營養不良,最古怪的是這些人的發色膚色相差很大。
我這是穿越了,還是在拍戲?還是說這是陰間?
「喂,兄嘚,我們這是在拍什麼戲?」
這一動,才發現,他自己身上也戴着鐐銬。
話出口,他就愣住了,這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卻又得心應手,像是與生俱來。
不等細問,隊伍中間,有人跌跌撞撞地往一個方向奔逃。
嘴裏還嚷着:「我不要做血奴,死也不願」
他身體語言,臉部表情,表揚得極其到位。
孫擎咂咂嘴,不住點頭評論:「嘖嘖嘖,這演技,龍套可惜了」
人還在愣神之際,一道銀色的光芒從視線中,飛馳而過。
那個表演精湛的龍套演員,屍首分離,腦袋直挺挺地落下。
僅僅一瞬,噁心、恐懼、迷茫,諸多複雜的情緒,都出現在臉上。
誰來掐我一下,告訴我這是在做夢!
空氣里瀰漫着的血腥味又在告訴他,這些是真實存在的。
撲哧··
撲哧··
銀色的利芒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每次划過都帶走一顆大好頭顱。
紅色的血漬四處飛濺,落在臉上冰冰涼涼,還有淡淡的腥味。
輕輕一抹,染得滿手都是紅色。
「真血,是真血~」
身在紅旗下,長在春風中,來自新時代的三好青年,何曾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整個人都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我上輩子,也沒幹啥虧心事啊,臨了還被人算計,就算下地獄也輪不到自己頭上啊。
孫擎一遍遍回想着,是不是幹了啥虧心事遭報應,這裏是死亡之後的世界,他擱這接受懲罰來了。
淚眼不爭氣的哇哇流。
耳邊是雜亂無章的聲音,有撕心裂肺的乞求,也有手握刀俎者的肆意狂笑。
「趕緊把這批貨處理乾淨,誰敢跑,直接殺」
聲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些飛來飛去的光芒,孫擎看在眼裏,越發覺得不真實。
一匹長着犄角的馬,踏步緩緩走到孫擎面前。
上面坐着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褐色的頭髮,獨屬於西方人種的刻板面容。
西邊不是上帝嗎?東邊的死了也歸那邊管?
「你叫什麼名字~」
孫擎臉色煞白,雙腳止不住的哆嗦,完全沒有辦組織語言。
「是個啞巴,晦氣,帶回去給我抽血,這品相看着不錯」
往後的日子裏,孫擎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煉獄。
也終於知道自己穿越了,這裏是一個叫做塞納加爾的國家。
陰冷潮濕的地牢,孫擎身上捆着鎖鏈,渾身赤裸,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針管。
先前飽滿的健碩身體,現在瘦得只有一層皮,眼窩凹陷,雙目無神。
地牢外,一行七八人,手裏都架着一具骨瘦如柴的乾屍。
他們有說有笑,聲音在地牢通道里迴蕩。
「又死了一批,這批血奴質量挺差啊!」
有人路過孫擎身邊的時候桀桀怪笑。
「你們說,要不我們從這小子身上抽點?」
「你不想活了,那是頭領的私有品」
「嘿嘿,我就那麼一說」
幾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孫擎瞪着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頭頂唯一一扇天窗,那是黑暗裏僅存的光亮。
「讓我死,讓我死」
乾裂的嘴唇,只能發出沙啞微弱的聲音。
一天、兩天、一月。。。
他漸漸淡忘了時間的存在。
每天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忍受血液從體內流逝的痛楚。
孫擎的這間牢房,天花板上垂下的鐵鏈原本有十幾根。
鐵鏈末端是倒勾,鈎子從後背穿過,胸膛刺出,人像臘肉一樣被掛在上面。
現在這裏,僅存的活人只有孫擎一個。
這天。
頭領難得親自來取血。
皮靴踩在地板上,『噠噠』作響。
他上前拍了拍孫擎的臉。
許久不見反應,罵了句:
「真不經玩」
六點,一臉死相的孫擎,驟然睜開雙眼。
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也是每天取血的時間。
看到眼前人,他表情怔住。
「殺了我,殺了我~」
「我就說嘛,好寶貝怎麼會死呢」
他指了指一旁的玻璃罐。
「就差一點,只要把他裝滿,你就自由了」
孫擎晦暗無光的眼眸升起了一絲希望,不過,隨即又很快消散。
之後的時間裏,孫擎離開了陰暗潮濕的地牢,每天食物豐盛,這些都是氣血補品。
他發現自己的血液好像在被提純,那些排出去的都是雜質。
這個世界好像血液品質很重要,利用他的血液,這支隊伍的裝備肉眼可見地變得精良。
他也從奴隸身份待遇提升了不少。
如果每天都是這樣好吃好喝,時不時抽點血,日子還是不錯的。
不過當孫擎發現血液提純之後,就萌生了逃走的念頭。
這天,正想着怎麼逃走,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入耳中。
數之不盡的火球從天而降。
「什麼鬼」
孫擎大驚失色,忙尋找地方躲避。
一個俯衝趴下,像是一條毛毛蟲匍匐前進。
低着頭,一雙皮靴擋住了去路,還沒來得及思考,整個人就像被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誰···」這一瞬,他惶恐不已。
「想跑,你就算死了,屍體老子也要帶走」
孫擎神色一滯,這聲音他太熟了,是每晚揮之不去的夢魘。
偏頭望着頭領那張陰惻惻的臉,原本想要趁亂逃走的心,這一刻,墜入了谷底。
「頭領,說這些,我怎麼會跑呢,跟着您,日子不知道多瀟灑」
「算你識相,跟我來」
。。。
這種被圍剿追殺的場景,這段時間以來,經歷不下數十次,孫擎還是第一次見頭領臉上出現慌亂神情。
他被架在一匹馬上,只有他跟頭領,很顯然,這次是打算拋下大部隊逃命。
「好機會~」孫擎心裏竊喜,平常無論到哪,都有大隊人馬,他想逃都沒機會。
跑了一陣,馬匹累了需要休息。
「去,找些柴火,馬上天黑了···」
孫擎屁股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腳,臉上表情卻是毫不在意。
他已經接受了這個跟藍星與眾不同的世界。
沒有太陽,在夜晚,晚上最好不要出門,因為會有一種叫『夜魔』的怪物出現。
它們,吃人。
最好的辦法是保持足夠的光源。
滋滋~
柴火燃燒的光源覆蓋了十來米的距離,這樣很容易暴露位置,但是沒辦法,如果不這樣,夜魔襲擊,死得更快。
孫擎不經意地將一節綠色的枯木丟進火堆中,頓時,一股難聞的氣味飄出。
「你搞什麼鬼」
頭領剛想動,渾身無力感襲來。
「你做了什麼?」
孫擎陰惻惻的笑着,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得到釋放。
「沒什麼,就是在每次給你的血液中,摻雜了點小玩意」
孫擎早就知道,他被抽離的血,都被輸進了眼前之人的體內。
他冷着臉,一步步挪向癱軟無力的頭領。
「這裏,荒郊野嶺的,夜魔會喜歡你的肉的」
孫擎正沉浸在大仇得報的快感中。
突然,『刺』的一聲,一柄透着陰冷寒芒的劍尖從後背刺入,前胸鑽出。
「本來想留你一命,非要作死」
孫擎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張嘴剛想說話,就是『噗』的噴出一口血。
「小子,對一名超凡者下毒,夠蠢,夠天真」
孫擎自嘲的苦笑:「殺了我吧」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對這個世界不了解,對超凡者的未知。
閉上雙眼,靜待死亡降臨。
奇怪的是,等來的一聲由遠及近的暴喝。
「找到了,你跑不掉」
頭領聽到這道吼聲,神情肉眼可見的慌亂。
一柄散發着瑩瑩綠光的長戟,攜風雷之勢,破空襲來。
不偏不倚地將頭領扎了個透心涼。
他嘴裏不停冒着血。
「別殺我,我手裏有血。。。」
咻~
孫擎眸光一寒,衝上前,毫不猶豫地掐斷了他的脖子,終究是沒讓他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黑暗之中,隨着馬蹄聲緩緩出現一個人,那個人渾身浴血騎在馬背上,一條腿空空蕩蕩,滲着血。
胸口的劇痛讓他看清這個人之後,終於支撐不住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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