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還被院牆擋着,屋內半明半暗,黑夜白晝交纏。
「要休了我?」楚瑾瑾以為聽錯,她保持恭敬跪拜的姿勢,不敢置信看抬頭,「母親,您說什麼?」
新婚第一天被休,全京城沒有過,如果是真的,她的名聲算是毀了,這輩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一定是昨晚未睡好出現了幻聽。
昨天剛過門,她還穿着新娘子的嫁衣,怎麼可能?
楚瑾瑾娘家算京城數得上的商戶,她的嫁妝,從楚家一直蔓延到徐府,多的以至於庫房放不下,堆滿半個院子。
然而再怎麼有錢也彌補不了兩家地位的懸殊。
她是商戶女,婆家是祖上曾經出過宰相的徐府。
楚瑾瑾沒想過攀高枝,她想的很清楚,女人結婚,嫁的不是門第,是男人。
徐文達心裏有她,對她一見鍾情,所以她才嫁的,不然哪怕王爺大將軍,只要喜歡的不是她這個人,她也不會嫁。
坐在太師椅的徐候夫人艱難笑了笑:「不是休,是和離。」
楚瑾瑾深深看着她,確認沒有聽錯,一點點直起身子,冷靜道:「敢問母親,兒媳可是犯了什麼錯?」
昨晚洞房花燭,徐文達喝的太多,進了門便嘔吐不止,最後竟然吐了幾口鮮血。
應該是傷了胃。
楚瑾瑾擔心的一夜沒睡,按理說算這種特殊情況,可以晚點來請安,但她還是堅持按照規矩。
喜歡一個人,就要為他着想,尊重他的家人。
徐候夫人心虛地端起茶杯假裝喝茶。
楚瑾瑾還能保持冷靜,陪嫁來的貼身丫鬟夏風急的跺腳:「您倒是說話呀,憑什麼呀,你們太欺負人了。」
楚瑾瑾有貼身丫鬟,徐候夫人也有,且更厲害。
老嬤嬤上前一步,冷笑道:「大少爺平常多好的身子,一年到頭別說吃藥了,着涼都沒有過,你這剛進門就把他克的吐血,這要時間長了,不定發生什麼事。」
楚瑾瑾皺眉:「就這?」
定親前兩人的八字兩家都找大師合過,真要有問題早看出來了。
顯然不是因為這點。
「那還能有什麼?」老嬤嬤一臉不耐煩,「夫人心善,決定對外說你提的和離,而且你和少爺未有夫妻之實,我勸你個商戶女不要不知好歹,鬧起來吃虧的是你。」
楚瑾瑾從末世穿越過來兩年多,已經很少發脾氣了,但並不代表沒有脾氣。
這是啥都安排好了,直接通知她。
楚瑾瑾一個眼色制止住想要爭辯的夏風,挑眉道:「敢問徐夫人,和離書還未簽,我應該還是徐家的少奶奶吧。」
徐候老婦人一愣:「當然。」
「既然如此,兒媳要整頓家風了。」楚瑾瑾冷冷看向得意洋洋的老嬤嬤,「你一個奴才,竟然膽敢說主子是商戶女,吃了熊黑心棉豹子膽,夏風,掌嘴。」
老嬤嬤嚇的打個哆嗦,磕磕巴巴求救:「夫人。」
徐候老夫人轉過頭,目光閃躲。
放在平常當然沒人敢,但現在情況不同,怎麼說這事徐家做的不對,就當,就當讓她撒撒氣吧。
夏風身為貼身丫鬟,掌嘴的經驗非常豐富,一手捏住老嬤嬤下巴,另只手掄圓了啪啪兩聲脆響。
老嬤嬤的嘴角立刻有了血絲。
足足十下,楚瑾瑾才淡淡喊了停。
教訓老奴才是其一,其二,她在試探徐候老婦人。
打狗還得看主人,當面打陪她幾十年的老嬤嬤都能同意,說明肯定發生了大事。
會是什麼?
楚瑾瑾明白這裏問不出什麼來,敷衍行禮告辭。
昨晚徐文達吐血把家人嚇壞了,她是新婦,大夫來來往往多有不便,於是抬到了書房。
書房門口站着好幾個家丁,見楚瑾瑾過來慌張行禮,為難道:「少夫人,少爺剛喝了藥睡下,大夫說嚴禁任何人打擾。」
楚瑾瑾笑了。
難為這一家人安排的這麼周到。
今天過後,這事將會成為滿京城的頭號新聞。
她的名聲毀了,許家也難獨善其身。
什麼為她着想她提的和離,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這是讓世人看看許家有多良善。
而事情過後,徐文達肯定還要再娶,他的仕途也才剛剛開始,如果和自己發生爭執,萬一被自己撓破臉啥的,傳出去會影響名聲。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夏風氣不過,豁出去了,跳腳大喊:「徐文達,你個縮頭烏龜,啊呸,你以前求我給小姐送信怎麼說的,我真是瞎了眼。」
楚瑾瑾沒為難下人。
沒用的,她總不能把人殺了吧。
夏風本性暴露,擼袖子要動手,恨恨道:「小姐你別管,今天我不要這條命了,也得讓徐文達給你個說法。」
楚瑾瑾輕輕搖頭,想了片刻,轉身回自己院。
紅燭還燃着。
大紅色龍鳳呈祥喜被疊的整整齊齊,嫁妝上的大紅綢緞還在等着她這個女主人親自解開。
像一場紅過了有些陰森的夢。
楚瑾瑾愣愣看了片刻,拎起凳子。
上好的紅木,價值三十兩銀子,頂的上徐文達一個月的俸祿。
夏風還以為她想不開要上吊,嚇得臉色蒼白:「小姐,不要啊」
「你家小姐我是那樣的人?」楚瑾瑾笑笑,「拿斧頭和火摺子來。」
夏風:「」
她知道小姐要幹嘛了。
整個徐府,除了人以外,能做主的只有嫁妝。
夏風這次不用再吩咐,咬牙切齒一斧子把凳子劈成兩半,嚇得旁邊跟着監視的家丁一哆嗦。
這姑娘力氣太大了吧。
只有木頭不好點燃。
楚瑾瑾親自拿來大紅嫁衣。
有寸金之稱的雲錦,選了最好的繡娘,用的是金線,價值白銀千兩。
楚瑾瑾就像燒紙錢似的,在家底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點燃。
火焰很快熊熊燃燒。
再貴的東西,如果不放在心裏,也是一片灰燼。
楚瑾瑾貼心告訴家丁:「放心,我只燒我的東西。」
縱火違法,她不是傻子。
燒自己的嫁妝合理合法,誰也管不着。
商戶女嫁官宦人家,有不少的,帶着豐厚的嫁妝,有手腕厲害的甚至能取而代之當上主母。
徐文達追求她的時候,父親擔憂過。
徐家雖然祖上出過宰相,但沒落多年,家主只是個四品閒職,徐文達在翰林院抄書,父子倆俸祿再加上祖上留下來的商鋪等,一年下來最多八九千兩銀子。
這對於偌大的候府來說,顯然捉襟見肘。
楚瑾瑾卻想得開,以她的身份,有幾個男人不為了錢?
有錢的男人三妻四妾,還有不知道多少個沒有名分的同房丫頭。
身份改變不了,既然如此,只能在其中找個相對好的。
她向徐文達提了一個要求——不許納妾。
如果以前有,通通處理好,不要髒她的眼。
徐家這輩只有徐文達一個獨苗,自然承擔着傳宗接代的重任,但他沒有絲毫猶豫便同意。
所以他心裏肯定是喜歡的
紅木就是紅木,做家具好看,沒想到燒火也這麼好,油脂細密在火焰里噼里啪啦響,香味撲鼻。
楚瑾瑾感覺有點可惜,如此天底下獨一份的敗家,真想讓夏風去廚房拿點肉串什麼的。
僕人來來去去,看一眼匆匆離開,中間管家也來了,還未靠近相勸就被夏風攔住。
小姐自己的嫁妝,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反正已經撕破臉皮,無所謂了。
就在楚瑾瑾抱起個描金的妝奩準備往火堆里扔時,門口終於出現那個身影。
徐文達臉色蒼白,因為昨夜的宿醉吐血,也因為眼前的火堆,他深深看了眼楚瑾瑾,不由分說招呼家丁滅火。
楚瑾瑾沒攔,嘆口氣:「哎,你終於來了。」
徐文達咬牙切齒:「瑾瑾,你瘋了嗎?」
楚瑾瑾攤手,無奈道:「反正我也帶不走,對吧。」
徐文達臉色明顯變了下。
楚瑾瑾依舊是在試探。
儘管她有過那麼點奢望,希望徐文達趕來為了情,而不是整個侯府十年都賺不到的嫁妝。
紅木被水撲滅,樹木香沒了,變成嗆人的燒焦味道
兩人心照不宣進屋。
楚瑾瑾讓夏風出去,等屋裏只剩兩人,她認真道:「徐文達,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保證不哭不鬧,但你要回答我三個問題。」
徐文達乾脆利落點頭:「你問。」
楚瑾瑾盯着他的眼睛:「第一個,是不是我娘家出了什麼事?」
徐文達長長呼口氣:「這算不上問題,你很快會知道,你的父親,可能已經不在了。」
楚瑾瑾清晰聽到腦子嗡了聲:「你說什麼?」
昨天父親未能親自送她出嫁,因為剛到的一批絲綢里竟然有蟲卵,如果不及時處理,至少損失數萬兩。
還是楚瑾瑾堅持讓他去的。
讓他快去快回,別錯過她回門。
怎麼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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