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從華陽台拾級而上,趕在霞光消逝之前,登上聚寶寺向張先生復命。
張先生拍拍小哥倆的肩膀以示讚許,告訴他們縣衙的公差已經來過,仵作檢驗出來的結果,大致與他們當日的推測差不多,死因是由利器刺穿左腹傷重而死。
聚寶寺的僧人提出停靈三日,就要將廣恆火化,縣衙的公差也都悉聽尊便。
張先生看來意態蕭索,他永遠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臉上罕見得露出幾分疲憊,像是精氣神被抽走了一部分。
看來,山寺的幽居生活不適合張先生,紅塵中打滾的人,哪能那麼容易跳出凡塵?
小才由衷道:「智海老方丈閉關三天了,還有七天,咱們就好下山了。」
張先生頷首道:「可不是,下山後歇不了幾日,就得準備興社在秦淮河開大會的事兒,接下來,國子監又要開學,到時候肯定忙得腳不點地。」
張先生沒有提起江寧吳縣令,王恆也就沒有說起縣衙的事兒,這位吳令有些不好形容,恐怕是個酷吏。
晚飯鐘響起,張先生便帶着王恆與小才去香積廚用齋。
聚寶寺飯堂是分位次的,上座只有一位,由張先生坐了,小才見悟法、悟定身旁有個空位,便側身坐下,王恆離他們不太遠坐下。
飯堂靜悄悄得不便於談說,僧人們用齋後一盆一缽須要自己洗淨放好,一起涮涮洗洗的功夫,小才就將悟法他們幾個了解到的廣恆和尚的過往打聽清楚了。
悟法和悟定平日裏跟隨在廣恆和尚身旁,參辯經義、伺候茶水,輩分是師兄弟,其實情同師徒。
廣恆和尚俗家姓陳,陳家是應天府望族,在江寧縣城也有些產業。
廣恆和尚青年時代是應天府有名的豪華公子,才情高妙,手面闊綽,一闕新詞酒一杯,贏得青樓風流名。
他是老父的遺腹子,生母是側室,長兄要大他二十多歲,兄友弟恭,一向是族裏的典範。
廣智成年之後,長兄和他析產,萬貫家財二一添作五,說是平分,長兄經營多年,其實是他佔了便宜。
生母對廣智期許很高,他年輕輕得就中了秀才,看樣子,再進一步亦非難事。
因為生母是側室,在祖宅中生活多有壓抑,廣恆和尚營建了一個很美的園林奉母別居,既是盡孝,也與士林中人詩酒唱和,過着半城半隱的閒適生活。
不幸數年後生母病逝,廣智和尚不知怎得霍然開悟,丟下紅塵中的風流富貴,在聚寶寺出家做了和尚。
王恆聽到這裏,疑惑道:「廣智和尚三十多歲的年紀,就算是出家已十年,剃度時候也當有二十來歲,又是大家子弟,他沒有娶親嗎?」
小才搖搖頭,道:「悟法說廣智的長兄,陳家大老爺是聚寶寺的檀越,每個月都要上山來看他,從未聽他們說起過廣智的妻室兒女,應當是沒有,這似乎又奇了,悟法曾聽說當日秦淮畫舫的花魁娘子,願為夫子妾的,亦不在少數,何以廣智連小星都沒有納一個?」
「案發現場,邱二郎搶走的金挑心,悟法他們在廣恆那裏見過不曾?」王恆挑重要的問。
小才道:「悟法悟定說得斬釘截鐵,確實沒有見過金挑心,廣智和尚是真修,一入佛門,富貴之家的物事全都拋卻,布衣蔬食,持律嚴謹。」
王恆再問:「那悟法他們,是否了解邱二郎跟廣智之間,有沒有甚麼過往?」
小才道:「悟法說表面看來,廣智和尚應當是不認識邱二郎的,也沒見他們有交往,但廣智俗家跟邱二郎有無交集,就無從知曉了,廣智俗家是富貴公子,邱二郎是莊稼漢,他們有交集的可能性很小。」
王恆喟嘆:「廣智和尚身上,可是有着不少謎團。」
小才連連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明日上午,寺里要給廣恆和尚舉行荼毗儀式,已經派人去廣恆長兄陳大老爺處報了喪,陳大老爺明日多半會來,到時候與他攀談攀談,或許能問出點東西來。」
陳大老爺大廣恆和尚二十來歲,算起來已經是六十來歲步入衰朽之年的老人,王恆雙手合十,道:「但願陳大老爺能上山。」
奔波了一日,倆人皆有些勞乏,遂回到維摩別院倒頭就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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