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遙有些彆扭地走下台階,走到了崔珏面前。
她把崔珏左看右看。
哎,崔二叔長大了,她好像還是個小娃娃。只差三歲,就差這麼多嗎?
崔二叔也不抱她。
好吧,長大了嘛。
@明遙把手伸給崔珏。
崔珏立刻牽住了這隻手。
他手中滿滿,懷裏空空。他胸口似乎存着很多話想說,可對上遙遙高興卻有些發愁的雙眼,便只能小心問出:「怎麼了遙遙,我有哪不好嗎?」
明遙搖頭。
「二叔哪裏都好、特別好!」她小聲說,「可你也長得太快了。"
崔珏心中一松,安心笑了。
「遙遙也長大了。」他抬起另一隻手,猶豫着,輕輕摸了摸明遙的發頂。
他們手牽手,他看她,她也看他。
一起走到崔瑜面前,崔珏才緩慢鬆開明遙,對兄長見禮:「大哥,我回來了。"
把這對小兒女的情態看到眼裏,崔瑜眼睛轉了又轉。
「行了,你快先去安頓。」打量了兄弟幾眼,他笑問明遙,「遙遙,你先去園子裏玩一會,還是去我那?」
「我先去大叔書房看書吧。」明遙知道崔二叔要洗澡更衣。她看看天,「今天在外面坐夠了。"
和兩人告別,她自己走來崔瑜書房,隨便找了本書翻開。
崔瑜便同兄弟一起到西院。
他一路說了些家裏雜事,把兄弟看了又看,好幾次欲言又止。
崔珏:「嫂子快進門了。大哥是想叮囑我,讓我敬重嫂子?」
崔瑜:「倒也不是。」
崔珏:「那大哥還有什麼話?」
又盯着兄弟看了片刻,崔瑜着實納悶:阿珏這是真沒開竅,還是在裝傻?
可不管阿珏是真傻還是假傻,遙遙顯然還沒開竅。
「沒話!」崔瑜便說,「快洗你的澡吧!
j等他先探探明兄的口風——或許人家還看不上阿珏這呆子呢。
仔細沐浴後,又換過一身乾淨衣衫,崔珏便向兄長書房來找遙遙。
明遙的彆扭勁也過去了:還小怎麼了?她小,崔二叔就得繼續讓着她、縱着她,大好事!
再看到崔珏,她便提起裙子,還和四年前一樣,瞬間撲到他懷裏。
崔二叔身上也比以前更好掛啦!
好哎!
兄弟回京第三日,崔瑜便帶他到明宅拜望。
明遙拽崔珏到她書房今年爹爹新種出的菊花「胭脂點雪」就擺在花園裏,爹爹費了多少精神養出一盆名花,她當然要多多宣傳!
賞過花,便一起在窗前練字。
相較崔家,明家房舍淺窄,共只有前後兩進,東面小小小一所花園。明回和沈相宜將花園裏「照寧堂」收拾出來做女兒的書房,其實與正院也只兩牆之隔,走路片刻即至。而明回招待崔瑜的內書房東廂房,與兩人日常起居的正房之間,也並無院牆隔斷。
沈相宜帶丫鬟來新送果點,便聽見了崔翰林賠笑對丈夫說:「阿珏和遙遙看似差了輩分,實則,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兩個孩子雖還小,我看阿珏對遙遙真正上了心,倒不知遙遙對阿珏怎麼想…明兄,你和嫂子看,阿珏可還配得上遙遙麼?
乃她怔在門邊。
遙遙才多大,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
崔翰林的話雖是謙虛,可沈相宜心裏也確是認為,自家女兒冰雪聰明活潑貼心,沒有一處不好,
只論本人人物,天下所有男子只有來配她的,沒有她配不上的。
但遙遙雖還小,阿珏可是十二歲了。
十二歲的男子沈相宜忙只讓丫鬟送點心,自己不放心地走入花園。
隔着花木亭台,她先看到兩個丫頭坐在檐下打盹。再看照寧堂窗內,女兒也已伏在書案上,睡得正香。
這孩子!
沈相宜不禁想笑。
但已在秋日,風涼,睡在窗口撲了風,該生病了。
她忙要去叫醒女兒,便見崔珏拿着一條斗篷走到明遙身邊,輕輕披在了她身上。
他又彎身垂首,用指腹給明遙理了理鬢髮。
沈相宜遠遠躲在樹後,警惕觀察。
用袖子擋着風,看了明遙有小半刻,崔珏直起身,闔上窗扇。
又不過片時,他握着一卷書,走出房門。
當夜。
明回問妻子,「你看,阿珏崔珏那小子,」他改了稱呼,心裏酸溜溜,「他配咱們遙遙,怎麼樣?
刀他等着妻子反對。
崔珏是還行,也是和遙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可到底四年沒見了,今年才回來,是不是得再觀望一二?不能因為崔家好,就隨便把遙遙許過去—萬一委屈了孩子呢!
他看崔珏性子太悶、還孤僻,從小都是遙遙哄他高興、逗他笑、帶他玩,成婚可不能這樣!
但身邊的妻子沉默了一會,只勉強說道:「他倒也還行。」
明回:「
相宜??」
沈相宜:「還行、還行,再看看。急什麼?」
她笑道:「真定下親事,可就不好改了。何況小孩兒家心性不定,崔珏今日是對遙遙上心,誰知三年後、五年後怎麼樣?五年之後,遙遙還未必心儀他呢!若依我,就先這麼放着吧!
jj「也是。」明回琢磨了一會,「也好!」
「雖然是同科同年,」他便嘆說,「但我看,子琚的前程遠在我之上。崔家又曾比明家顯赫百倍,真論及門第,咱們也遠不如他們。如今就草草定下,我也恐怕他家將來後悔沒能高娶。先看着吧。」
「咱們就這一個孩子,自然要她一輩子安心順意,何必叫她高嫁受委屈。」明回放鬆笑道。
他亦在翰林,親友不少,即便無有得力的親家,亦能護得妻女周全,還是女兒高興最緊要。
女孩兒家裏說不急定親,等過幾年、孩子們真正長大再看,崔瑜也只好答應着。
他心裏埋怨兄弟不夠爭氣,崔珏卻恍似不知。
可雖然在松家便能經常見到明遙,他去明家,仍比四年前勤了許多。
他已進學,開始準備秋闈,常將自己的文章拿給明回點評,請求指教。
明遙生辰,他親自辦席為賀禮,當然也請沈相宜和明回一同品嘗。
沈相宜開始放心他單獨帶女兒出門。
兩人同出同入,同逛燈會,許多人都逐漸聽說了:
崔翰林家的幼弟,與明翰林家的女兒是青梅竹馬,兩個孩子,以後會成一對兒。
抱着女兒,崔瑜和孟安然感嘆:「是我小看他了。」
看看、看看!什麼是謀定而動,什麼是縝密周全!連未來岳丈、岳母都看他越來越像親兒子,隨意他和自家姑娘相處了,等再提婚事,只要遙遙願意,明家還能不應?
明遙在崔宅也早已有了自己的院落,就在崔珏書房後兩進,只相隔一進廳堂。
她留宿崔家的日子,如若早起,便會先到崔二叔書房,看他練刀、練劍。
崔二叔長到十五歲,身形看上去,已經像個成年人了。
他生得也越發如玉山青松,一副凌厲淡漠樣貌,只在看向她時會眼中含笑,也只在面對她時,才會紅了耳朵。
她看見過觀言私下稱呼她為「二奶奶」,被他嚴厲訓斥不許胡說。可觀言退下後,他唇角彎起,眸中閃動,顯然他在期待,他們真正成婚那天。
人人都說他們天生一對。他也應該是喜歡她的。
可他,為什麼不說呢?
明遙走出迴廊,拿起手帕,擦去崔珏額上臉上的汗珠。
隔着棉帕,她捏了一把崔珏的臉,又捏了一把。
崔珏一動不動,任她施為。
「二叔,」明遙開口,「我也想習武了。」
「好。」崔珏先應下,才問,「不是怕累嗎?
乃「是怕累啊!所以要你教我。」明遙理直氣壯,「我想歇就歇!」@他能縱容她到什麼地步?
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但崔珏的耐心總是超出明遙的預計。
他教了她快兩年武藝,從崔大叔被點湖北學政、離京赴任,到崔大叔調為順天府丞回京。
她偷懶、裝累、耍賴,坐在地上不肯起,非要他抱,他會抱她起來,也會送她回房,但也僅限於此。
從她十歲起,他就沒再邁進過她臥房一步,更不會在她主動之前,和她有任何身體上的觸碰。
也沒有表白。
可惡!
他這樣含蓄,讓她還怎麼好意思親他!!
景德七年春。
回京三個月,崔瑜將順天府政務熟悉完畢,終於能騰出時間,處理兄弟的人生大事。
阿珏都十七歲了,再不定親,等着旁人都知道遙遙的好,給他多添情敵?
他懶得問兄弟,直接自己去找明兄探口風:「孩子們都大了,阿珏這小子,早是一日也離不得遙遙,求明兄就看在他這些年勤謹恭敬的份上,可憐可憐他,問問遙遙,願不願意嫁?
乃明回對自己說了十遍:女大當嫁。
他請夫人問女兒的心意。
沈相宜就笑對女兒說:「可別說你不願意!你點點頭,家裏先給你們定親,等你高興了再成婚,怎麼樣?」
明遙拼命向下壓嘴角。
「怎麼是崔大叔來說,他自己人呢!」她站起來找騎裝,「我要聽他親口說!」
於是,聞名京中的書畫天才明姑娘,騎着一匹通體雪白、只有鬃毛和尾部帶幾絲青色的駿馬,輕快躍至崔宅門前。
崔珏匆匆趕出來接。
明遙故意不理他。
一路走到他書房,她直接坐在臨窗榻上,放下馬鞭,說:「你讓他們都走,不許聽!」
崔珏掃視眾人一眼。
觀言等連忙退出堂屋,又退出院子。
明遙盯着崔珏看。
「遙遙」崔珏忐忑行至明遙身邊。
他的神情已與片刻前截然不同:「我j「崔二叔,」明遙故意重咬這三個字,「崔大叔來問,我願不願意嫁你。」
她問:「你想娶我?」
「想!」崔珏果斷回答,「遙遙jj「你為什麼想娶?」明遙不讓他說完,便又問,「若不是因為喜歡,是因別的,就不必勉強。」
她垂下眼帘,偷偷忍笑。
看他這回說不說!
她感覺到崔珏又走近了,走到了她身邊。
她心跳快了起來。@「是因為喜歡。」他俯身,在她耳邊開口,「遙遙,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所以想娶你,想和你成婚,想和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明遙忍不住抬起頭,忍不住對他笑。
她其實還想問:那你以前怎麼不說?
可崔珏專注地看着她,又對她俯下身。
要、要親了嗎?
才表白,他就要親?
明遙覺得自己該閉上眼睛,卻又捨不得不看他。她就看着他離她越來越近,看到他修長的手伸過來,扶在她腦後。
分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臉、熟悉的手,分明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她做主導,她現在,卻緊張得想躲。
「遙遙,別動。」崔珏說。
明遙眨了眨眼睛。
崔珏克制着不看她水潤的雙眸和嫣紅的唇。
他屏住呼吸,小心觸碰髮絲,在她發間,摘下了一朵春日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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