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但為何要處處阻撓我的姻緣?」一白衣女子眼神迷離失焦,曾經的明澈的被空洞代替。
她墨發散亂、神情激動,絢麗的面容蒼白如紙,顫聲道:「你們不是一直逼我嗎?」
她忽而舉起手中匕首,冰冷的目光逐一掃過昔日親人:「那我便死給你們看!」
隨着銀器穿透肌膚的尖銳聲響,鮮血自她白皙的頸脖噴涌而出,染紅了潔白的裙擺。
「不要!」一道急促的男聲剎那間傳來。
她朦朧間只見一道身披鎧甲的身影奪過她的匕首,緊緊抱住了她。
但終究還是沒能看清來人面龐,她便緩緩闔上雙眼,沉淪於無盡的黑暗之中。
*
上京,崇德侯府,祥寧軒。
慕安寧羽睫微微顫動,猛地睜開雙眸。
她的視線穿過月白色的床幔,心神久久不能抽離。
她緩緩坐起身,蔥白的指尖不自覺地觸摸頸脖,似乎還殘留着夢中的刺痛感。
思及此,她腳步略微踉蹌地走向梳妝枱。
銅鏡中如白玉般的臉龐此時無一絲血潤,逐漸與夢中的女子重疊在一起。
她不由得咬緊毫無血色的唇,一時有些難以分辨夢境與現實。
頭部隱隱作痛,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發生的荒唐事,她心中忽而湧現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那夢境便是對她未來的預兆。
但她..為何會變得那樣陌生?
此前,她邀剛到府中兩日的慕宛兒,到園內亭子賞湖。
湖畔水波粼粼,微風拂過,吹動着柳樹的嫩葉,發出微弱的沙沙聲。
彼時,她以冷為由,刻意支開身邊丫鬟去拿披風,本意是想藉此機會詢問生父生母的狀況。
但不知為何,她腦中乍然響起一道雌雄莫辨的空靈聲。
它不斷重複道,她面前這不諳世事的少女,會奪走本屬於她的一切:地位、家人、婚約...
她只覺不可理喻,分明是自己佔了慕宛兒的侯府嫡女身份,舒舒服服地活了十五年。
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皆是慕宛兒的,她應當全數奉還才是。
她只當是這幾日自己神情太過緊繃,出現了幻聽。
但與慕宛兒談話間,她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引導着她,逐漸靠近湖邊。
她竭力抵抗,卻無果。
最終,她只看見慕宛兒訝異的目光,以及伸向她的手。
緊接着她便被湖水吞沒,雖已入春,但寒意依舊刺骨。
她不會水,嗆入口腔的水讓她幾近窒息,她嘗試掙扎卻使不出分毫力氣。
意識逐漸渙散間,她逐漸沉入湖底,等待死亡臨近。
*
「抱琴姐姐...那位...推了...」
「沒看清...莫要...」
「...小姐...心機手段...」
「棋心...亂說!」
門外丫鬟由遠而近的竊竊私語,將慕安寧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秀眉輕輕蹙起,只聽出了大概。
「吱呀——」兩個貼身大丫鬟推開了房門。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自她五歲起,便服侍她的抱琴,只比她大了三歲。
「小姐,你終於醒了!」抱琴快步走到她身邊,扶她坐下,清秀的臉上滿是焦急與責備:「小姐,你昏迷了整整半日,怎的就直接起身了!可還有不適?」
慕安寧唇瓣微抿,輕輕搖了搖頭。
抱琴放心下來,回身取出提前泡好的藥:「小姐,趁熱喝,這是驅寒的良藥。」
慕安寧聞言接過藥碗,慢慢飲下一口。
而站在一旁的棋心見此情形,憤憤不平開口:「小姐,您都落水了,老夫人竟只是不痛不癢地罰那人禁足!」
「禁足?」慕安寧眉心動了動,不解地望向棋心。
她自己失足落水干他人何事?
棋心用力點了點頭:「不過終於可以挫挫她的銳氣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是親生的又如何,我們小姐可是老夫人親手帶大的,難道還比不過她一個鄉野丫...」
「棋心!」抱琴不滿地斜睨了她一眼,打斷她尚未出口的話,「莫要同小姐說這些!」
慕安寧此時卻顧不上訓斥丫鬟的口無遮攔,她放下藥碗,站起身來:「抱琴,替我梳妝。」
她得同祖母解釋清楚。
*
靜心院。
慕安寧獨身推門走進,屋內清幽寧靜,只有一抹淡淡的檀香飄散在空氣中。
一位衣着華貴、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手上纏繞着佛珠,端坐於蒲團之上。
慕安寧緩步走到她跟前,站直了身子,輕聲呼喚:「祖母。」
慕老夫人聞聲緩緩睜開眼,望向身子單薄的少女,平靜道:「安寧醒了,身子可還好?」
慕安寧福了福身,溫聲道:「祖母,安寧已無大礙。孫女今日前來是為了宛兒...」
見祖母神色無異,她方才繼續道:「是我...」
她想解釋是她自己失足落水,與慕宛兒無關,但喉嚨忽然發緊,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自覺皺緊眉頭,心頭隱隱不安。
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控制着她,一如之前使她墜湖的那股力量。
「安寧。」見孫女欲言又止,慕老夫人輕轉手中佛珠,不疾不徐道:「那孩子雖在鄉間長大,但總歸是我們侯府姑娘,這兩日我瞧着也是個有禮數的。」
慕安寧壓下心頭異樣,附和點頭。
慕宛兒舉止進退得體,性子活潑,不拘小節,顯然被教養得極好。
她不禁心想,若是沒有發生那天意弄人之事,自己是否也會同她一般自由自在?
慕老夫人話鋒一轉,慈愛的眸光變得凌厲:「但你萬萬不該起了歪心思,構陷於她。」
慕安寧心頭一震,瞳仁微微收縮。
祖母這是何意?
「你是我一手帶大的,祖母又豈能不知你心中不甘。」慕老夫人輕嘆一口氣,「祖母是過來人,這些宅院手段早已見得太多。」
「此番祖母替你壓下了此事,就當你只是失足落水,以免貽人口實,壞了侯府名聲。」
「就是有點委屈了那孩子。」
慕老夫人的話直刺慕安寧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她心間瞬時湧起無法言喻的苦澀,朱唇微動,卻仍無法發出任何辯解之詞。
她與慕宛兒無冤無仇,何故要已自身性命為賭,去誣陷她?
見孫女沉默不語,慕老夫人轉而道:「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本想等你養父母回京再議。但事態發展至此,祖母便同你說清事情原委。」
慕安寧鴉睫顫了顫,輕輕點了點頭。
她確實想知道,命運究竟為何對她如此捉弄,喚了十五年的父母竟與她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慕老夫人拉着她坐下:「當年,你養父母在鄉下宅子避暑。不巧的是,你母親意外動了胎氣,只得匆忙尋了當地穩婆接生。」
「因早產,那孩子出生時便沒了呼吸。那婆子因懼貴人遷怒,便買通當日替你生母接生的穩婆,將你們二人互換。」
「不料,調換完後,那孩子竟奇蹟般地恢復了生命跡象。兩位穩婆只得守口如瓶,直到那替你生母接生的穩婆臨終前,因心有所愧,才將你們二人身世告知於你親生父母。」
慕安寧喉間的束縛在不知不覺間消失,顫聲開口:「那他們如今如何了?」
「唉...」慕老夫人搖了搖頭,嘆息道:「據那孩子所言,他們二人已相繼離世。臨終之際,他們擔心她無所依靠,這才告知了她真相。」
慕安寧臉上血色登時褪了個一乾二淨。
雖說她這兩日已猜出半分,但聽見祖母親口所言,內心又怎能毫無波瀾?
委屈與苦澀在一瞬之間湧上心頭,一滴淚水如晶瑩的碧玉一般,滑落而下。
慕宛兒已尋得親生父母,而她呢?
天意弄人,他們竟已是天人永隔。
她神情恍惚,最後甚至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離開靜心院的。
*
慕安寧眼眶微紅地兀自走着,不自覺到了宛泠軒。
她來回思量半晌,最終還是輕輕敲響房門。
門很快被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與養父母容貌,各有五分相似的臉龐。
細瞧着,慕宛兒眉間透着的恬靜與養母如出一轍,而那薄厚適中的唇又與養父幾乎一致。
慕安寧心頭難掩一絲痛楚,難怪從前周圍的人質疑她容貌艷麗,與父母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如今想來,她的容顏應當是與生身父母相近。
慕宛兒見到來人雙眸一亮,卻略感疑慮:「姐姐?」
慕安寧回過神來,啞聲致歉:「對不住,是我害得你禁足,委屈了你。」
雖說祖母誤會她構陷於慕宛兒,但慕宛兒終究無辜。
「哎呀,原來是這事。」慕宛兒擺了擺手,定定看向自責的少女:「我知道姐姐不是有意的,況且我這幾日走了不少路,正巧能好好歇會。」
少女比她矮了半個頭,言語間伸了個懶腰,那活潑可人的性子,與她溫婉的容貌形成鮮明對比。
慕安寧一怔,微微垂下眼帘。
未曾想,到頭來竟還是這個被她佔了富貴身份的妹妹,願意相信她。
「不知你可否同我說說...」慕安寧抿了抿唇,語氣不自覺有些顫:「我生父生母是怎樣的人?」
慕宛兒目露驚訝,卻欣然點頭,揚起笑容:「他們很好,總是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他們臨終前同我說,他們很想見見你。如今見到姐姐出落得如此大方,相信他們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慕安寧越聽越壓抑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淚如珍珠斷了線般地無聲落下。
慕宛兒有些手足無措,急忙替她擦拭眼淚:「姐姐,你別哭啊!」
「如此我便安心了,」慕安寧堪堪扯出一抹苦笑:「你且好好歇着。」
她略感羞怯,掩面轉身告辭。
她不明白,自己今日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從小到大她從未流過如此多的淚水。
【穿書半天終於見到我女了啊啊啊!】
【我的小可憐啊,這次我一定幫你遠離狗男人,擺脫狗作者操控!】
慕安寧身形一僵,泛紅的眼眶還垂着幾滴淚水,又轉過身來:「宛兒,你說什麼?」
穿書?狗作者?淨是些她沒聽過的東西。
但慕宛兒睜大水汪汪的鹿眼,滿面無辜:「姐姐,我什麼都沒說。」
慕安寧並未起疑心,只當自己出現幻覺,然而,就在此時,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嗚嗚嗚,我女因為傷心過度都出現幻聽了!】
慕安寧:!
此處只有她們兩人,但面前的少女分明就沒有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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