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嗎?」許初允仰頭問他,見他沒發話,便準備將這兩支牙刷放回貨架,「不喜歡的話那我們換一個顏色」
江聞祈終於開口,像是妥協:「隨你。」
那句『隨你』,像是一個悄然默許的開關,以至於後面許初允挑選毛茸茸的棉拖、印着玉桂狗的抱枕、滿滿少女心的粉邊餐具,江聞祈都沒再說什麼,只是看着她像只快樂的松鼠穿梭在貨架之中。
茂盛的購物慾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才消停下來。
回過神來的許初允,看了眼塞得滿滿當當的兩個購物車,有些心虛,「是不是太多了?等會沒法拿回去」
這種打扮房屋的活動,對她來說就像小時候玩的過家家一樣,有些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不礙事。」江聞祈一隻手放在推車的橫槓上,另一隻手拿着手機在發語音,聞言看了一眼許初允,「江盛旗下的商超都有配送到家的服務。」
「那就好。」許初允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八點了,「要不先這些?再去家居城看看,晚點怕要關門了。」
「嗯。」
許初允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杯瓷區的貨架,那上面有一隻玉桂狗的藍色水杯,旁邊用超市特有的貼紙加粗寫着:正版聯名。
她喜歡搜集玉桂狗和帕恰狗相關的一切聯名周邊,但是最近住的地方不穩定,還要到處搬家,也就按捺下了這種心思。
兩人到收銀台結賬。
許初允提前調出了付款碼,動作很快地搶先買單了,美其名曰『住的地方已經是他的了,日常開銷就讓她來』,江聞祈聽着她義正嚴詞的話,挑了挑眉,沒有阻攔。
一共花了一千多塊,許初允還是有些肉疼,但是想着這是從一百五十萬片酬里出的,幾天後還有三百五十萬的尾款會打到她的銀行卡上,那一絲肉疼也消失了。
家居城很多東西都需要定製,沒有現貨,最後也只是挑選了喝茶的一套茶具和一個小書架,讓裝修師傅改天送上門。
回去的路上,許初允想起什麼,問:「後天秦思婉也會來嗎?」
江聞祈嗯了一聲。
許初允猶猶豫豫,「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跟你說。」
「嗯?」
「秦思婉好像對我有些意見,我怕她因為我」
「沒事。」江聞祈說,「你不用顧忌她。」
許初允怔了一下,「你不問我是什麼原因嗎?」
譬如,秦思婉為什麼會對她有意見。
秦思婉是他的妹妹,她在劇組目睹過他們的相處。而她只是一紙合約的陌生人,按理說
「在她面前,你首先是江太太。」江聞祈嗓音低沉,字字有力清晰。
頓了頓,他又道:「你不用看在我的份上,對她容忍,這是你作為江太太的底氣。」
許初允呼出一口氣,「好。」
兩人回到別墅,萍姨驚喜萬分地迎了上來:「江先生,許小姐,廚房裏燉了松茸雞湯,要不要喝一碗暖暖身子?」
「給她盛一碗。」江聞祈一邊脫去大衣掛在衣架上,一邊吩咐:「稱呼改一改,喚她江太太。」
許初允剛把抱枕拆開包裝放到沙發上,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眼江聞祈。
「好的江太太。」萍姨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笑意快從皺紋里漫出來,「那太太稍等,我這就去給您盛。」
萍姨去了廚房,許初允忙着把去商超採購的物品一一拆封,擺放在適合的位置上。
眼看着江聞祈要上二樓,許初允開口叫住了他:「你今晚住這裏嗎?」
「嗯。」江聞祈站在樓梯拐角處,身姿頎長,垂眼看她。
許初允張了張口,強忍住尷尬道:「那我們要住一間房嗎?」
怕被誤會,她連忙補充:「就這幾天。」
江聞祈道:「不至於,他們不會進臥室,也不會留下來過夜。」
許初允呼出一口氣,放下了心。
「還有什麼疑問嗎?」他耐心地再次問她。
「沒了。」許初允搖搖頭,「你去忙吧。」
萍姨很快端着雞湯出來,用小砂鍋煲着,小心地放在餐桌上。
「太太,快過來趁熱喝吧。」
許初允有些不習慣萍姨這樣的稱呼,好像從江聞祈的那聲吩咐開始,才慢慢找到一點住在這裏的一點真實感。
她默默暗示自己幾句,讓自己提前代入所要飾演的身份,低頭輕輕吹了一口氣,喝了一口。
雞肉燉得爛熟,骨頭連着肉,入口即化,湯汁也是鮮香濃郁。
「好喝,謝謝萍姨。」許初允真誠地誇讚,初冬夜裏來這樣一碗雞湯,心都慰貼熱了,「萍姨手藝真好。」
「該我謝謝您才對。」萍姨笑眯眯地道,「江先生請了我快一年了,每個月拿着高薪,活兒又輕鬆,只定時來打掃一下就好了,可又沒人住,總覺得自己像走了大運,心裏不踏實。還是托太太您的福,才有機會露一手。」
「您和江先生回來住,應該暫時不走了吧?」萍姨試探性地問,眼神里包含期待。
許初允手中的動作一頓,銀勺撞在碗邊緣上,清脆一聲,「這個不好說。」
她無法在萍姨滿懷期待的眼神里告訴對方,這棟別墅,只是作為道具的功能,時間一到,便會人去樓空,回到最初的寥落和清冷。
萍姨在這間別墅工作打掃了一年多,對這裏有歸屬感,這是她的飯碗,所以熱切地希望主人家能常駐,希望許初允與江聞祈這對『小夫妻』能長長久久地僱傭她。
但許初允知道,這只是一場戲。
半夜。
江聞祈夜醒,下樓,桌上熱水壺溫着熱水,他沒拿,而是打開冰箱取了一瓶冰水。
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着喉道下滑,那點朦朧不清的夢境造成的心悸也緩和下來。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對面的客廳。
才發現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是還未完全清醒,此刻定睛一看。
原本黑白灰的沙發上,多了一隻玉桂狗的水藍色抱枕,精巧可愛;餐桌上放着一隻復古粉色兔子金邊的陶瓷盤,上面還有幾片水果沒來得及吃完,旁邊放着一沓打印出來的劇本。玄關處散亂地放着一雙毛茸茸的熊熊棉拖。
他微微擰起眉。
太過凌亂和格格不入的色彩,讓人有種想要剔除和整理工整,回到黑白灰一切的衝動。
這棟房子是早先出國時買來準備小住的,裝修風格雖然是他定下的,但實際上一年到頭來也沒住過幾次。
一直以來,房子對他而言只是落腳的地方,出差和在國外都是住酒店居多,方便且快捷。他很少在房子的佈置里摻雜太多涉及私人喜好的東西,他深知細節能暴露一個人的弱點,所以習慣性遮掩一起個人信息的東西。
在『家』,亦是如此。
而此刻沙發、餐桌、玄關等等新出來的擺設,無不在大大咧咧昭示着主人的個人喜好,單純、熱烈、稚氣未脫的少女心。
江聞祈聯想到許初允的年紀,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這樣的愛好倒也算貼合她的年齡。
幾天而已。
江聞祈垂眼,又喝了一口冰水。
隨她去了。
-
很快便到了家宴當天,一切都有條不紊地發展着,許初允的日程表裏安排得清清楚楚,應付完家宴,她就去找新的住房、準備試s+項目的新戲、進副導演遞本的劇組。
而今日,她的任務便是打扮得像一位合格的『江太太』。
她提前起了個大早,去美容院做了幾個清潔護理補水的項目,又去拉着周末放假的姜莞一起逛街,挑選合適的小禮服。
姜莞挽着她的手,驚疑不定地打量眼前的店面,「你確定要去這裏買?都很貴的。」
「沒事的,我有錢。」許初允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姜莞剛放下心來,又有些擔心:「你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幾萬塊的禮服說買就買。」
許初允含糊道:「之前的片酬下來了。」
「不會是要去約會吧,穿這麼漂亮?」姜莞欣賞着好友試穿,頗有幾分八卦地道:「之前都沒看你這麼大張旗鼓地打扮過。」
許初允無奈:「什麼約會值得我花這麼多錢?我瘋了,只是為了參加一個宴會。」
她也沒有說謊。家宴,四捨五入也算宴會。
許初允一邊試禮服,一邊拍照發給江聞祈:
【哪套比較合適?我還不知道家宴到底什麼規格,很正式還是隨意一點?】
那邊似乎很忙,過了一會兒才回復過來:
【都行,不用太正式。】
緊接着又是一條:
【購置花的錢,你都可以找陸林報銷。】
意思就是都公費報銷了。
許初允也並不客氣,買了兩條,小票都細緻地保存起來,又要了電子發票發給陸林。
立冬時分,漸黑的夜色,薄霧四起,下起了小雪。
酒店地處隱蔽性極好的一隅,是只有江城上層圈子才知道的頂級酒店,安保也極其嚴格,與翠庭別苑相抵。此刻二樓已為預備的江家小型家宴提前包場,華燈四起,在濛濛雪夜裏閃着華奢的光。
秦思婉踱步走在酒店門口,心裏憤憤,卻又無法違抗父命,只能按照江永濤的吩咐,提前來這裏接她所謂的『嫂嫂』,展現她作為家人的關懷和重視。
沒有父母承認的婚姻,算什麼嫂子?
但緊接着又陷入一陣恐懼,這位嫂嫂是什麼來頭,能夠悄無聲息地拿下她那位冷血無情的哥哥,打了所有江家人一個措手不及。
原本江盛繼承人的妻子,這是一個絕好的聯姻位置,既可以籠絡圈層,也可以加深這個大家族之間的聯結。
意外來得如此突然,跟江聞祈回國的消息一樣來得猝然。
今天出發之前,秦媽曾再三囑咐過她,讓她哄好這位嫂子,勢必要搶在其他兄弟姐妹下奪得對方的偏好,以免未來對方吹枕頭風,導致她們第二任在江家的地位和權勢減弱。
「小姐,這裏風大,要不要喝點熱茶?」跟在她身後的助理小聲問,手裏還捧着厚厚的外套。
「喝什么喝,沒看到我正煩着呢?」秦思婉心亂如麻,不耐煩地道,隨後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穿破薄雪,夜色里緩緩駛來。
迎賓禮貌地上前去開車門,秦思婉心有所感,剛準備揚起笑臉,看到下車的人後,立馬變了臉色。
「怎麼是你?」秦思婉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外搭毛絨披肩下,隱約可見米杏色修身魚尾長裙,溫柔貴氣的衣料與簡單盤起的低髮髻,極黑的發、瑩白膚色,雪夜裏襯得清麗優雅。
秦思婉有些好笑:「你怎麼進到這裏的?酒店怎麼會把你給放進來?這不是你這種身份該來的地方。」
『砰』的一聲,許初允關上車門。
她看向秦思婉,破天荒地沒有像往常一樣無視秦思婉的陰陽怪氣,唇邊笑意清淺,卻沒什麼溫度,「這家酒店是你的嗎,我為什麼不能來?」
秦思婉有些驚奇地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看到許初允敢正面跟她嗆話,有些新鮮:「酒店確實不是我家的,但是今晚被我家包下了。你混進這裏做什麼?」
「如果你想來釣金龜婿,那恐怕來錯了地方。之前在片場就聽說過你清高的事,沒想到現在還要——」
「秦思婉。」
清冷低沉的男聲打斷了秦思婉的話。
秦思婉看向聲源處,臉上浮現一些不可思議,「哥?你怎麼在」這裏,嫂子呢?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
秦思婉眼睜睜看着自己熟悉的冷峻面容,從後座的另一側下車,走到許初允旁邊。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雪花簌簌飄落在發梢,卻不及氣質的冷冽矜貴。一黑一白,養眼又和諧,恍若天造地設。
無數個想法在腦海里尖叫,讓秦思婉耳膜嗡嗡作響,那些眼熟卻又不合理的碎片在此刻終於串了起來。
她在車裏提到許初允這個名字時江聞祈的異樣、她上不去許初允卻可以暢通無阻的江盛大廈、那輛有些眼熟改裝過的車
一個她絲毫不願意承認、卻又必須承認的事——
江聞祈攬過許初允的腰,哪怕外面披着厚厚的披肩,纖細的腰身依然不過盈盈一握,輕輕抬手便能環住,有些過分的單薄和纖細。
太瘦了。
他不動聲色地微微皺眉,抬眼看了下臉色慘白的秦思婉,慢條斯理地補上後一句話:
「你似乎欠你嫂嫂,一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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