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隆元年。
六月初,帝崩;
韋後總攝宮中事,調五萬府兵入京,分諸韋子弟掌各軍,立子重茂為帝王,謀誅太平公主及相王李旦。
庚子日,相王李旦三子,臨淄王李隆基麾宮禁諸軍反。
......
長安,玄武門。
巍峨宮門外,甲士們沉默不語,宮門處懸掛的燈火搖曳,照在前者的甲冑上,倒映出一層金屬的寒光。
這些人隸屬於左右羽林軍,又稱為萬騎,但今日在這兒的只是一小部分,沒過片刻,黑暗裏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馬上就有幾名軍官站起身,快步迎上去,和趕來的騎兵低聲說着什麼。
在他們身後的萬騎禁軍隊伍里,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
「王大郎,咱們真的要反麼?」
一個身材略矮的披甲青年看向身旁的男人,後者面無表情,沉默片刻後,淡淡道:「反的不是我們,是韋太后!」
說話的這功夫,那幾名軍官回過頭開始點人名,他們幾個大多是果毅或者是中層軍官,所以這時候喊出來的都是低級軍校和隊正。
「左羽林軍下轄第八隊隊正,王鎮!」
在披甲青年身旁的男人深吸一口氣,邁步出列,心裏隨即湧起一股正在經歷歷史的茫然無措感。
王鎮上輩子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退伍當天回家的路上,救了兩個落水小孩,結果自己最後反倒是淹死在水庫里;等兩眼一睜的時候,自己已經來到了唐隆元年五月。
還好,他對唐朝歷史還算了解一點,畢竟在軍隊裏大部分時候要收手機,他閒暇時候就把歷史書當小說看。
而腦海里的記憶告訴他,自己「原身」並不是毫無後台的普通禁軍,而是太平公主佈置在宮中的一個眼線,這點,應該只有他自己知道。
除此之外,他還跟臨淄王李隆基說過幾句話,在對方那裏應該有個印象。
嗯,無論是太平公主還是李隆基,應該都認為他是自己這邊的人。
王鎮走出隊伍,對着那幾名軍官沉聲道:「王鎮在此!」
「速速領你部曲,跟隨陳果毅入左營,殺韋播!其餘人,隨我入右營,殺高嵩!」為首的那名軍官露出面孔,長相粗莽,像是早就演練過一樣,下達了命令。
「......喏!」
王鎮是五月份「來到」這個時代的,如今已經是六月,他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好讓自己慢慢適應這個時代。
那個名叫韋播的左羽林軍諸將,曾經在六月初的時候讓宮中宦官當眾鞭笞過自己和幾個同僚,所以對於接下來要帶人去殺他這件事,王鎮心裏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上輩子當兵,這輩子還是做丘八,所以王鎮快速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得到命令後,他隨即轉身,對着身後沉默的大批禁軍吼道:「我手下的人,跟我!」
當即有一隊二十多人的士卒出列,腳步聲和甲冑碰撞聲在王鎮耳中形成某種韻律,隨即,在他下令後,一隊隊禁軍士卒也在其他軍官的命令聲中有條不紊地重新整隊,開往其他地方。
玄武門的大門在黑夜中顯得無比巍峨,王鎮看了一眼宮門,領着身後的士卒徑直朝着反方向而去。
左右羽林軍起初名為左右屯營,駐紮處就在玄武門外,王鎮在快要靠近左羽林軍大營的地方碰上了一群抱有同樣目的的禁軍,當看到王鎮這二十多人出現的時候,對方人群分開,隨即走出一個面容英武的男人。
「王大郎,就差你們了。」
說話的男人,名叫陳玄禮,今夜的事情算是他和另外幾個中層禁軍軍官主導,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在玄武門前聚集的禁軍士卒不過兩百人出頭,只有等掌管左右羽林軍的韋氏子弟死了,更多的人才會加入進來。
「下官在宮門外候命,所以來遲了。」
陳玄禮微微頷首,轉身對着王鎮和其他幾個大小軍校吩咐道:「待會入營的時候,阻攔者,格殺勿論!」
「喏!」
「喏!」
火把在人群中燃起,也點燃了今夜血腥的第一幕。
......
營門處,一隊禁軍正在站崗,看見遠處有一群人全都是披甲而來,當即起了警惕心思,為首的人皺眉看着陳玄禮走到自己跟前,喝道:「陳玄禮,汝等無視宮禁,披甲入宮,欲反邪?」
話音未落,兩名走到那軍官身後的禁軍士卒忽然暴起,拔刀先後狠狠砍在那軍官的脖頸上,後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隨即癱倒在地上,一命嗚呼,身下流淌出大片的鮮血,鮮紅色格外刺眼。
緊接着,陳玄禮面無表情地揮揮手,身後更多的禁軍開始衝過去,一陣慘叫聲後,奪下了營門。
「開始了。」
王鎮在心裏默念道,他仿佛能聽到周圍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大家其實都很緊張,因為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現在就等於是在造反。
一旦失敗,滅三族都是輕的。
但王鎮卻比其他人都清楚,今夜這一場宮變註定會順利,而且順利到極點,以至於敢站在對面的人才會被夷三族。
他現在是萬騎禁軍,如果今夜手上不沾韋氏子弟的血,那麼之後可能就要看見自己的血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做出選擇。
「殺!」
一聲嘶吼,徹底撕爛了黑夜所壓抑的安靜,左羽林軍大營中頃刻間亂作一團。
王鎮比其他人要有優勢的一點在於,他提前查探過路線,因此在營中禁軍下意識要衝過來阻攔的時候,陳玄禮帶着的那五十多人被暫且攔下,而王鎮則是帶着身後二十多人直接衝過了包圍圈。
他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做不成什麼大事,但還是有自己的準備。
譬如說,別的隊正最多帶來七八個人,而他則是直接說動了二十多個人跟在自己身後。
而又因為提前計算過路線,所以王鎮刷領的這二十多人一下子就把陳玄禮那支隊伍遠遠甩在身後,從局面上看,倒像他王鎮才是那個率領亂軍的頭頭。
第一重營門的拐角處,一個禁軍士卒正睡眼朦朧地走出營房,剛才大概是在裏面打盹,王鎮加快腳步,用盡全身力氣把這人硬生生撞了回去,那士卒倒退着慘叫摔倒在裏面。
王鎮看了一眼,確認那士卒只是摔倒沒死後,對着自己周圍的手下大吼道:
「陳果毅有令,阻攔者,殺無赦!」
落在後面的陳玄禮聽到這句話後:「......」
自己跟他,誰特麼才是帶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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