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陳老師……」
蕭良先陪同鍾雲峰、唐繼華、劉韋軍等人前往探望陳星東,之後又慫恿陳星東今天就拄着拐杖,在市委書記、縣委書記的陪同下返回教學崗位。
眾人走到教學樓前,陳星東上學期帶過的三個班級學生,都從教室里走出來,擠在二樓、三樓的欄杆前,衝着陳星東高聲歡呼。
從事教學已經有三十個年頭的陳星東,兩鬢霜白,拄着拐杖,身形有些佝僂,這一刻熱淚盈眶,覺得之前所受的委屈也是值得了。
這時候其他班級的學生聽到動靜,也都走出教室,與諸多帶班的老師加入歡迎陳星東重返教學崗位的行列。
鍾雲峰這時候也站在教學樓前,再次對師生發表講話,褒揚陳星東老師為全校師生仗義發聲、敢與社會不良、不公現象進行鬥爭的精神。
蕭良自然沒有湊到前面去,而是與胡婕、卞曉娟遠遠站在教學樓前的銀杏樹下,小聲嘀咕道:
「這小老頭,以前嫌我字寫得太醜,還當着全班人的面,把我的作文本子都給撕了不說,還把我爸拉過來訓,他也不想想我那么小的年紀,脆弱的自尊心能不能承受得住?哎,我以前總想着等哪一天發達了,一定要回學校給這小老頭顏色看看。奶奶的,我今天這作為,簡直就是自己抽自己的臉,作孽!」
胡婕嗔道:
「那次明明是你自己嘴犟。陳老師只是多嘮叨了幾句要你注意練字,要不然高考一定會吃大虧,你不耐煩說自己的字沒問題,還說陳老師不認得你寫的字,是他眼睛有問題,陳老師這才一氣之下撕了你的作文本。你不會到現在還覺得你的字不醜?」
蕭良表示一定是胡婕記憶出了岔子,說道:「我字怎麼可能丑?我在支票簿簽名,誰看了不笑眯眯的?」
胡婕橫了蕭良一眼,這話實在沒有辦法反駁他。
卞曉娟站在一旁,心裏卻是波瀾涌動,也有很多的疑惑。
龍源案後,卞曉娟調到東山區委辦工作,她丈夫聶遠也被推薦到區開發區,給工委書記曹帥當辦公室主任,她當時就知道蕭家在市裏的地位以及蕭良創辦南亭實業的事情。
是的,南亭實業的保健品、飲料,現在充塞着大街小巷,大家都在傳南亭實業一年能賺上億的利潤,蕭良年紀輕輕,可能就已經是東洲首富了。
問題是,中國社會自古以來,從來都是當官大過經商的。
就像在區委書記王行揚面前,東山區多少富豪,哪個不是畢恭畢敬的?
卞曉娟真真是沒有想到,市委書記鍾雲峰這樣的人物,竟然會為蕭良的一個電話,趕到現場,親自處理整件事。
獅山縣委書記唐繼華能趕到現場,就已經夠嚇人了好不好!
卞曉娟一度以為已經夠了解蕭良以及蕭家的情況了,此時發現蕭良跟胡婕身上,對她來說還是充滿了謎團。
剛好有之前帶過的一個班級下一節課就排到語文,鍾雲峰講過話後,陳星東就直接從代課老師手裏接過教鞭走進教室,算是正式回到教學崗位。
鍾雲峰示意其他教師及工作人員都各自去忙,將已經帶隊趕到縣中,對食堂後廚進行現場勘驗取樣以及收集證人證言的市公安局副局長,喊到銀杏樹下,詢問初步調查的情況。
除蕭良他們外,市委秘書長許立軍與唐繼華、周康元、蕭瀟、代校長趙勇、劉韋軍等人也都站在一旁。
整件事的發展,完全可以說是迅雷不及掩耳。
從蕭良拿餐盤扣到梁繼平臉上算起,到唐繼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前後都不到一刻鐘。
這麼短時間裏,喬任梁、梁繼平不要說藏匿、轉移證物,甚至都想不起來進行串供。
名義上對縣中食堂進行承包的那家公司負責人,當時也在現場,唐繼華趕到後,就直接安排人手將這個負責人控制起來。
縣委書記唐繼華殺到現場不說,市委書記鍾雲峰也在半個小時內相繼趕到現場,那個負責人直接被嚇懵了、嚇傻了。
他這時候哪裏還敢將所有的責任都扛到自己頭上啊?
這架勢,他真要背鍋,傾家蕩產不說,進去後十年都不要想能出來。
因此,等市公安局人員趕到,這個負責人非常光棍的進行徹底交代。
最早在喬任梁擔任川江中學校長期間,其就受喬任梁、梁繼平兩人的指使註冊成立公司,承包川江中學的食堂及後勤物資採購。
喬任梁調任縣中校長,其公司就接替之前的承包企業,承包縣中食堂以及其他後勤物資採購業務,前後不到五個月,就累計有逾兩百萬非法所得打入喬任梁、梁繼平兩人的秘密賬戶里。
而公司的財務以及出納,都是喬任梁、梁繼平安排的親戚擔任,喬任梁、梁繼平兩人才是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
這個負責人也是留了很多心眼,這些年來的明細賬目以及轉款記錄,以及轉款記錄、現金由誰從銀行支取、在什麼時間地點交到誰的手裏,他都留下詳細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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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新採購了一輛高級奧迪轎車,實際也是梁繼平、喬任梁日常使用,名義上是借用。
說到這點就遭人恨了。
唐繼華到獅山擔任縣委書記,座駕一直都是使用年限都過十一二年的老桑塔納,搞得全縣幹部都沒有辦法換車,一個縣中校長整天坐着奧迪出沒,真當東洲的天又變了啊!
市公安局臨時借了縣中一間辦公室,已經將喬任梁、梁繼平兩人直接控制起來,還派了人手在城關鎮派出所人員的陪同下,押着這個負責人前往公司取證、拘傳相關人等。
這個案子,縣中部分可以說是徹底的水落石出了。
「縣財政對縣中一年的財政撥款才多少錢,有沒有五六百萬?一個校長、一個校辦副主任到任不到五個月,就將兩百萬巨款撈入個人囊中,這是什麼無恥、大膽妄為的罪行?而為了掩蓋罪行,肆無忌憚公開打擊報復仗義發聲的老師,這又是誰給他們的膽子?!這個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不論查到誰的頭上,絕不姑息!」
鍾雲峰嚴厲的盯着眾人,擲地有聲的說道。
這種情況下,周康元更不可能幫着隱瞞什麼。
借用劉韋軍的副校長辦公室,周康元向鍾雲峰、唐繼華匯報了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梁仲民與梁繼平的叔侄關係,以及梁仲民剛才到學校來找他,試圖勸他阻止市里插手整個事件的調查工作。
周康元不顧蕭良、劉韋軍以及市委秘書長許立軍、代校長趙勇等人在場,直接向鍾雲峰作了檢討:
「現在看來,喬任梁的任命是有很大問題的,但我被縣委組織部提供的考察材料迷惑住了。我對地方上的情況要更熟悉一些,原本有責任對唐書記的工作提供更好的輔助與建議,但在縣常委會議討論時,我沒能及時分辨出考察材料里的問題,錯誤贊同了對喬任梁的任命。這點我需要向市里,向唐書記做深刻的檢討……」
蕭良坐在劉韋軍的辦公桌後,無聊拿着一本作業翻看。
縣中存在這樣的問題,並不叫人意外,甚至獅山乃至東洲大部分企事業單位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這是一個有錢不撈是蠢貨的年代,比喬任梁、梁繼平吃相更難看的,都不在少數。
不過,他插手進來這件事,並非早有準備。
他也不清楚周康元跟梁仲民、喬任梁到底有沒有更深的牽涉,還是真像他所說,在喬任梁的任命上,僅僅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周康元此時主動將唐繼華應該要承擔那一部分領導責任攬過去,說明他已經意識到他、唐繼華與鍾雲峰已經緊密「媾和」到一起的事實。
見鍾雲峰朝他掃了一眼,蕭良趕緊低下頭,認真看手裏的作業本。
開玩笑,他授業恩師受這麼大委屈,他出頭是應該的,鍾雲峰能到現場,他此行達到目的了,大家往後可以稍微坦誠的進行合作了,至於其他嘛,他多什麼嘴?
再個,周康元表面上也要算鍾雲峰的人,而他接下來與鍾雲峰只是合作關係,周康元此時自請「廷杖」,要不要在周康元身上抽兩棍子,需要他越俎代庖亂說什麼?
鍾雲峰又朝唐繼華徵詢的看過去。
唐繼華直接說道:「喬任梁的任命有沒有問題,我建議市紀委直接介入調查。獅山縣各部門牽扯太多太深,查不實,也查不透。」
唐繼華是市常委班子成員,當然可以直接提這樣的建議。
鍾雲峰看向隨他一起到獅山來的市委秘書長許立軍:「你怎麼看?」
許立軍還沒有從鍾雲峰與蕭良媾和這事裏緩過神來,心裏正盤算着這件事對東洲會造成怎樣的震動,沉吟片晌道:「我贊同唐書記的建議。」
鍾雲峰說道:「那行,我回去後找王立新書記商議一下,看要不要市紀委安排工作專組進駐獅山;另外,縣裏也要儘快把校長的正式人選確定下來,保證教學不受影響。」
喬任梁的任命存在嚴重問題,很難想像縣教育局黨組書記、局長趙勇身上不會被挖出點什麼。
因此,在案情進一步擴大之前,需要先將縣中校長的正式人選確定下來,這也是應有之意。
鍾雲峰作為市委書記,也完全不顧趙勇本人在場,聽到他這番話,琢磨出他話里的意思後會是什麼滋味跟感受——這就是市委書記對縣局基層幹部天然就有的「龍威」。
蕭良對此還是無動於衷。
說實話,他對劉韋軍也談不上有多熟悉,隨便插手縣中校長的人事任命,手也伸太長了;他沒有必要在這方面跟鍾雲峰搞利益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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