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教練!!恭喜您!恭喜中國隊!!」
「恭喜您帶領中國田徑隊短跑組在本次的中國北京世界田徑錦標賽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在田徑世錦賽時隔十二年世錦賽重回北京之後,在中國的土地上,您帶領中國隊的短跑選手創造了多項突破性的成績,作為中國短跑項目的功勳教練,想請問您此刻的心情如何?」
央視的直播採訪畫面中,記者喜氣洋洋地在向中國的田徑短跑隊主教練裴定山提問。
畫面中的裴定山看起來不過三十歲有餘,有着一張一眼看過去就並不好惹的嚴肅面孔,哪怕有着不輸娛樂圈明星的顏值,卻很難讓人生得起冒犯的心思。
裴定山從容地回復着記者的提問,用詞精煉,從態度上卻看不出他對於本次中國隊取得的成績究竟是滿意或是不滿意。
b市某大學研究生宿舍里,蘇嶼正在和舍友一起看着宿舍電視裏的直播採訪,身邊的舍友正在感慨。
「裴帥是真的牛逼啊,自從他執教國家隊之後,咱們國家隊不論是從100米、200米還是400米上成績都有了長足的進步,這次的世錦賽上周宇昂還歷史性地拿下了200米銅牌!這是咱們中國隊在世界田徑錦標賽上創紀錄的成績了!」
「可不是嗎?周宇昂的天賦也是真的牛逼,聽說是初中參加夏令營被裴帥挖掘的,之後一路從國內u系列的比賽打起,跟着裴帥升到了國家隊。」
「誒,說起來,老么,周宇昂也是s市的吧?他年紀和你還差不多,當年說不準你們還有機會認識呢?」
幾人口中的老么正是坐在一旁的蘇嶼,他一頭半場的頭髮扎在腦後,只看臉的話比電視上那些愛豆明星還要精緻,但是臉上和裴定山同樣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性格。
蘇嶼看着眼前的直播畫面,抿了下嘴,片刻後道:「是認識。」
「哈?」
他周圍的兩個室友聽到這回答大吃一驚:「好小子,你還真認識啊?哦,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你小子的短跑成績當初也挺有名,你以前不會還跟周宇昂在同一個校田徑隊什麼的吧?」
蘇嶼看着電視上的直播,沒有回答。
但他心裏卻默默地道:不是同一個校田徑隊,是同一個夏令營。
並且不止是同一個夏令營,甚至是電視上此時正在接受採訪的國家隊短跑主教練裴定山,當時也是先找上的他。
在他模糊的記憶里,是在夏令營的第三天,有個夏令營的助教找到了他,對他說『蘇嶼,你很有天賦,願意跟我練短跑嗎?』。
彼時的他剛剛接受完夏令營一天的訓練蹂躪,累得像條死狗,從小到大身體都不算太健康的他很少經歷過那樣高強度的訓練,僅僅是夏令營就這樣辛苦了,更別提那些職業運動員。
裴定山的詢問對他來說根本不可能接受。
第二天,他聽說夏令營的另外一個叫周宇昂的同學接受了一位助理教練的邀請,要跟着他一起練短跑。
再之後,夏令營結束,他和周宇昂的命運軌跡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最初離開夏令回到熟悉的環境裏時,他只覺得終於鬆了口氣,不用那麼累的訓練了,但時間久了,卻似乎總有來自不同方向的聲音提醒他重新想起那個炎熱夏天的夏令營和當時雖然疲憊卻奔跑輕盈的自己。
——喲,蘇嶼,短跑測試滿分?牛逼啊!
——你小子跑挺快啊?
——嘖,就你這速度,不去當運動員可惜了。
在這些聲音的驅動下,他曾經衝動地跑到省體工隊中找到裴定山,想問問自己還能不能跟着他訓練,但得到的答覆是『太遲了』。
『高三了吧?你如果想考個體育特招生,那你的天賦沒什麼問題。』
『如果想走專業,遲了。』
這是裴定山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再往後,裴定山調職國家隊,帶着周宇昂和其他那些由他挖掘而來的年輕選手,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好成績。
最終,裴定山帶着這些選手站在了一個又一個的領獎台上,打破了此前禁錮了許多年的中國紀錄,也打破了短跑圈子裏所謂的『黃種人極限』的論調。
此時的電視上,裴定山的採訪還在繼續。
記者問:「裴教練,在您的執教生涯中,是否有哪些遺憾呢?」
聽到記者的這個問題,裴定山的眉頭微擰了下。
宿舍里,蘇嶼的舍友們還在討論。
「這記者的問題沒什麼水平啊。」
「是啊,就裴帥這性格,感覺一般都是有仇當場就報了,遺憾什麼的,不存在的……」
話音剛落,電視上的裴定山卻道:「有。」
很顯然,提問的記者自己也愣住了:「呃,您的遺憾是?」
裴定山的眼中難得的有一絲回憶的神色,半晌後,他道:「當年有個天賦很好的短跑苗子,我錯過了……」
……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蘇嶼並沒有再聽到電視裏記者和裴定山的採訪問答,他在回憶自己14歲那年乘坐着學校大巴車前往s省體工隊參加夏令營的畫面。
他曾經無數次地問自己:蘇嶼,你是真的因為遺憾所以才感到後悔嗎?
——或者僅僅只是因為別人對你的誇獎讓你對自己生出了不自知的期待?
他無法回答。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時,不知怎麼,只覺得一晃神懷裏就被塞了個什麼東西進來。
等他低頭看時,看到的是一個藍白相間的皮質運動手提包。
「……這是?」
「這是什麼呀?蘇嶼你人傻了還是暈車了?」
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在跟前響起,蘇嶼一抬頭看到的卻是縮水了起碼10年的髮小江源的身影。
大約是從小照顧蘇嶼習慣了,江源看到蘇嶼擰起眉頭就嘆了口氣,他認命地一把拎起蘇嶼懷裏的藍白色運動包,道:「行了祖宗,我給你拎着吧。」
說着,江源把蘇嶼的藍白色運動包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頭,準備親自替他家小祖宗把行李運進去。
「走吧,還站着幹嘛?」
江源一手扶好行李箱,一邊回頭看蘇嶼,等蘇嶼好像晃過神來面無表情地跟着他走後,江源才開始絮絮叨叨:「唉,就祖宗你這身體體質,我說叔叔和阿姨就不該着急把你送來參加這個夏令營。」
「又不是什麼輕鬆的玩意兒,我都聽說了,管我們的都是省隊的助理教練,還有個主教練是省隊的資深教練,去年那批來參加夏令營的回去之後鬼哭狼嚎,說一天練下來一頓飯恨不得吃兩個大海碗……」
「就祖宗你這體質,好不容易暑假了在家裏養養不是更好嗎?」
江源和蘇嶼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家住在門對門,打小看着蘇嶼因為身體問題住過好幾次醫院,於是從小被自家爹媽耳提面命地交代要照顧好蘇嶼。
江源一邊走一邊絮叨着,回頭就看到蘇嶼擰着眉頭一手扶着額角。
「臥槽,你沒事吧?」
蘇嶼皺了皺眉,環視了眼周圍這陌生中帶點熟悉的環境,然後搖搖頭:「沒事,有點暈。」
江·老媽子·源當即苦了張臉,原地站定掏出了手機:「誒,我說小嶼,要麼咱們跟劉老師說聲不參加了,咱這就回去行不行?」
蘇嶼過去因為身體問題被嬌慣得很,學校的體育課請假那是家常便飯,就在江源以為蘇嶼要點頭同意時,蘇嶼卻搖了搖頭。
江源:?
蘇嶼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道:「我要參加夏令營。」
***
直到蘇嶼跟着江源走到省隊的少年隊宿舍時,江源還在時不時擔心地看着他,大概是覺得他家小祖宗今天時不時人太難受腦殼壞了。
蘇嶼卻沒理他,他還沉浸在自己似乎重生了的現實里。
所以他這是……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自己的十年前,14歲時參加學校夏令營的那一天?
邊上,江源有些擔心地看着自己的髮小,問他道:「小嶼,你真沒事吧?」
「嗯,沒事。」
江源聽着蘇嶼這回答,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行吧,你是我祖宗,你說沒事就沒事吧。」
「誒,但我說,回頭你要覺得有哪兒不舒服,一定記得說啊!」
蘇嶼聽着江源的絮叨,突然抬頭問江源:「江源,你的夢想是什麼?」
江源愣了下,笑道:「大概是做個大英雄?」
說完,江源自己也笑了:「嘿嘿,別聽我胡說八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片刻後,看到蘇嶼直愣愣地看着他,江源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哎呀,這宿舍雖然是三人間,但是條件真的挺普通,這得住個把月呢,你能不能習慣啊?誒,祖宗,你先坐着,我去把房間收拾收拾。」
江源一邊說着,一邊動了起來,嘴裏還在念叨:「也不知道第三個舍友哪個學校的好不好相處……」
第三個舍友……
蘇嶼倒是知道他們的第三個舍友是什麼人。
說話間,就聽宿舍的房門被敲響,江源正在打掃,蘇嶼就站了起來開門。
等門一打開,就是那個在他重生前剛剛在裴定山帶領下拿下了中國首枚世界田徑錦標賽短跑獎牌的傢伙。
門外,一個比蘇嶼大約高了半個頭的少年在看到蘇嶼後微微愣了下,然後對他露出了八顆大白牙的爽朗笑容:「室友你好,我也是咱們寢室的,我叫周宇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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