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諷刺。
在最艱難的關頭,人往往什麼屈辱都能承受,可是一旦度過了那樣的時間,再提起往日的屈辱,對某些人來說,簡直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而現在,景澄就犯了這樣的大罪。
她徹徹底底地刺激了江鴻,以她對江鴻的了解,江鴻絕不會再允許這種讓他覺得屈辱的事情發生——哪怕是只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破壞了江鴻和喬慕灃聯合的可能性,硬生生地在兩個人中間挖出了一條幾乎不可逾越的鴻溝妲!
而她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軟禁!
當天晚上,江鴻便不顧家中所有人的反對,直接將景澄和承希送去了江家在郊區的別墅,並且切斷了一切她可能和外界聯繫的方式,派了專人看守他們母子!
江景彥第一次跟父親吵得雙目赤紅,而江太太也是哭着哀求,江鴻卻根本不為所動禾!
面對着這一切,景澄卻是格外平靜的,因為她知道,這樣的軟禁不會是一輩子。江鴻為了防止她給他丟人現眼,最終很可能會偷偷把她送出國,進行一場無窮無盡的放逐。
而這對景澄來說,卻正是她最需要的!
那是江鴻對她的懲罰,卻也將是對她的庇護!他既然不會給她丟人現眼的機會,那麼她很有可能從此就擺脫喬慕灃!
哪怕從此天涯海角,再難回歸故鄉,也再難見到故人,對她來說都沒有那麼重要。
只要她能和承希過上平靜的日子,那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只是景澄沒有料到承希會被這樣的情形嚇着,在江鴻發火要將她趕出家門的時候,在江景彥和江鴻吵翻天的時候,在江太太哭着哀求的時候……
承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一時之間,竟然被嚇得哭了起來。
景澄的心瞬間就內疚起來,連忙緊緊地抱着兒子,只是咬着牙,沒有讓自己也掉下淚來。
江鴻的手段雷厲風行,幾乎只用了半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將景澄送上了車。
一路上承希都埋在她懷中抽抽嗒嗒地哭着,景澄只是不停地吻着兒子,始終溫言撫慰,「承希乖,媽媽在這裏,沒事的……」
承希靠着她哭了一會兒,卻忽然嘟囔了一聲:「爸爸……」
景澄身子微微一僵,低頭看着兒子,承希卻再度哭出聲來,可能是因為真的想爸爸了,他哭得更加委屈。
景澄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忍不住抵住兒子的額頭,低聲道:「承希乖,沒有爸爸,我們也會過得很好的……」
承希到底年紀小,哭得累了,就靠在景澄懷中睡着了,到達郊區別墅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地睡着了。
郊區的別墅是很久之前的建築,常年沒有人居住,也沒有人打掃,一派荒蕪落敗的景象。
好在水電卻依舊是通的,揭開家具上的白布,雖然有股潮濕的霉味,卻還是能夠住人的。
景澄首先整理出一個沙發來,將睡着的承希放在上面,隨後她才簡單整理了一下屋子。
這些事情說起來她從沒怎麼做過,可是想到承希未來幾天可能都會待在這裏,竟然也做得格外順手和起勁,一直到將整個屋子大致收拾了一通,直起腰來的時候,她才察覺到累。
可是沒關係,她知道最多幾天,忍過這幾天,她的未來就是一片光明!
這天晚上景澄完全沒有睡着,而承希也睡得並不好,中途還醒過兩三次,每次他一醒,景澄連忙就抱起來他,仔細地哄他睡覺。
可這是凌晨,到了第二天白天,就沒那麼容易了。
承希原本就是見慣了熱鬧,也喜歡熱鬧的孩子,突然來到這麼個陌生的冷清地方,起初他還在四處摸摸看看,去院子裏玩玩泥巴抓抓螞蟻,可是到下午他就不幹了,竟然又鬧騰着要找爸爸。
景澄也沒法把爸爸給他找來,想着以後就母子倆生活了,喬慕灃的影子終究會在承希記憶里淡去,也沒有在意他這一時的哭鬧。
承希見不到多餘的人,也見不到爸爸,哭得愈發厲害,怎麼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睡着,景澄也鬆了口氣。誰知道到了第二天白天,他卻再度哭鬧着要找爸爸。
對此景澄實在是無能為力,只是撐着下巴,默默地看着他。
承希哭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卻見景澄只是盯着自己,大約也是察覺到哭不起作用了,一時竟然沒有再哭,可是眼睛裏卻仍舊含着淚,委屈巴巴的模樣,走上前來拉景澄的手,將景澄拉起來之後,又指指外面,小聲地念叨着:「爸爸……媽媽,要爸爸……」
景澄看着他那個模樣,心裏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殘忍,卻仍舊一個勁地寬慰自己,沒有關係,只要過了這段時間,承希漸漸就會忘了他,到時候,有沒有爸爸還有什麼關係?
誰知道這天晚上,景澄睡到半夜驚喜,卻忽然察覺到承希在發燒。
他這兩個白天都哭了很長時間,郊區風又大,很有可能就這麼受了涼。
景澄瞬間恨死了自己!
她連忙將承希抱起來,急急地打開門走出去,江鴻派來守住她的人卻直接就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姐——」
&的孩子病了,要去醫院。」景澄看着他們,「你們做不了主,那就給我爸爸打電話!」
那兩人盯着景澄懷中面色潮紅的孩子看了看,面面相覷了片刻,終於有人轉身走開,走到旁邊去打電話。
景澄就抱着孩子等在那裏,誰知道片刻之後,那人回來,卻是搖了搖頭,「江先生關了手機。」
景澄氣極,「那你們先送我去醫院!」
&姐,沒有江先生的批准,你不可以離開這裏。」
&以就算我孩子病死在了這裏,我也不可以帶他去醫院?」景澄忍不住厲聲質問。
&不起小姐,我們做不了主。」
景澄又氣又怒,恍然間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瞬間連臉色都蒼白起來。
她真是蠢,竟然想出這麼一條將自己逼到絕路的主意來逃離喬慕灃,可是她偏偏沒有想到,萬一在這幾天之內,承希出了事,怎麼辦?
江鴻恨死了她這個丟人現眼的女兒,自然也恨死了承希,而承希生病,又與他有什麼關係?最好他病重不治,一了百了,倒是還了他一個清白!
景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愚蠢過,可是眼下,她卻偏偏拿了承希的生命來冒險!
她試圖抱着承希衝出去,可是沒有辦法,她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孩子,面對着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鬥不過,無論如何都鬥不過。而這裏又是人跡罕至的郊區,更不用提指望別人搭救……
她沒有再做徒勞的事情,只是趕緊回到了屋子裏,試圖用物理的方法給承希降溫。
她給承希擦了一夜的身體,可是到第二天早上,承希的燒卻依舊沒有退下去。
景澄抱着孩子就又衝到了門口,幾乎是衝着那兩人吼:「給我爸爸打電話!」
&姐,我們一直在打。」其中一個人回答,「可是江先生一直沒有接電話。」
景澄看着站在旁邊的那個人,忽然朝他走過去,「把電話給我,我來打!」
那人果然就把電話遞給了她,景澄接過來,找到江鴻的號碼撥了過去,結果電話通了,卻很快被人掐斷!
那頭的人故意不接電話!
景澄氣得猛地摔了那部手機,轉頭看向那兩個人,「我現在要送我孩子去醫院,你們到底送不送我去?」
&姐,我們真的做不了主——」
&們怎麼不去死!」景澄氣極了,抓住那兩個人就胡亂廝打起來。
她知道自己一定像個潑婦,可是她什麼也顧不了,想到江鴻竟然狠心要置承希於死地,想到竟然是她自己將承希置於這樣的境地,景澄幾乎要瘋掉!
可是就在她跟那兩人扭打得最激烈的時候,身後的院子裏卻忽然傳來了汽車的聲音!
景澄猛地轉過頭,卻像是做夢一般——
因為她竟然看見,喬慕灃從那輛車子裏走下來,朝她走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可是她顧不得許多,她一下子就起身撲向他,一頭扎進了他懷中,將他緊緊抱住,「喬慕灃,承希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