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領主》
/春溪笛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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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灼灼攤成一張餅,兩眼空空,渾身上下透出掩藏不住的鹹魚味。
就在不久前,她還是個清澈愚蠢的大學生,熬夜肝遊戲肝到天昏地暗,結果一覺醒來自己人都沒了。
脆皮大學生誠不我欺!
事情是這樣的:她穿成了一隻傻鳥。
真的是鳥,都成年了還沒有凝聚出神識、只會嘰喳亂叫的那種。
在這個遼闊而富饒的大地之上,生活着各種各樣的種族,她這一族據說是鳳凰族,理論上來說出生後就可以化人,並且從母皇那裏分到自己的領地並自主治理。
若是治理得好,將來有機會角逐女皇之位。
江灼灼認真研讀她們鳥族歷史,發現鳳凰壽命老長了。
且不說自己上頭好多個姐姐在排隊等着當女皇,就算真能輪到她吧,那也是千八百年後的事了。
她這人最遠只能想到下課後該去哪個食堂吃飯的,要她琢磨那麼久以後的事着實有點為難她了。
九鳳奪嫡副本?
劃掉劃掉劃掉。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進這種副本的,想想就好累哦。
雖說母皇表面上一視同仁地給江灼灼這個發育遲緩的傻鳥女兒一片領地,但這領地距離懸於九天之上的皇都差不多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遠。
估計那位尊貴的女皇陛下也不想承認自己居然生出個傻鳥來。
畢竟她前面幾個女兒個個都那麼優秀,怎麼輪到江灼灼這裏突然折戟沉沙?
江灼灼都已經破殼這麼久了,女皇陛下也不能把她塞回蛋里去,只能把她扔遠點來個眼不看心不煩。
江灼灼穿過來以後,神識就足以支撐這具身體化人了,但她還是時不時化出個鳥樣來,懶洋洋地攤平在窗台上曬太陽。
這可是冬天的太陽欸,少曬一會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殿下,你就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嗎?」
身着黑白女僕服的少女梅因推了推鼻樑的眼鏡,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本不該由她來說的話。
梅因,貓頭鷹族,皇都女僕學院高材生。
別問為什麼有女僕學院這種東西,當了十八年社會主義巨嬰的江灼灼也不曉得。
據她觀察,梅因的職位更像是那種高級管家——就那種,精通二十六國語言,負責管理主人家所有大事小事,偶爾還得露個臉感慨:「少爺很久沒這麼笑過了。」
反正差不多就是這麼個定位。
大概是因為有鳳凰族天生的威懾力在,在這邊皇室的權利還是很大的,所以即便是給皇家當女僕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
等皇女們擁有了自己的領地,此前負責照顧她們的女僕地位也會水漲船高,成為在領地上說得上話的領主副官。
梅因這麼年輕就能成為江灼灼的副官,無非是因為大家都覺得跟着江灼灼沒有前途,最初為她擇選女僕時根本沒幾個有能力的人願意選報。
尤其是與她一起選女僕的還有極受女皇寵愛的八公主,那就更是把所有女僕學院候選中的高材生都吸引了過去。
即使這些年江灼灼連前往自己領地時都還是神識未開的「傻鳥」狀態,梅因仍是盡職盡責地照顧着她的飲食起居,並且任勞任怨地替她處理領地上的各種麻煩事務。
至少在江灼灼接收到的那一團混沌的記憶里,梅因算是唯一對她好的人(鳥)。
聽到梅因過來跟自己談心,江灼灼還是很認真地坐起來聆聽。
江灼灼的鳥形渾身毛茸茸的,一立起來讓她整隻鳥都圓得可愛。
曬太陽實在太舒服了,她連接受信息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梅因說什麼來着?
你就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嗎?
自從高考結束後就沒怎麼啟動過的大腦開始緩慢運轉
叮!
捕捉到關鍵詞!
做點有意義的事!
江灼灼一下子飛了起來,快樂地在陽光燦爛的窗外打着旋兒邀請:「去碼頭整點薯條?」
梅因:。
即便覺得自家殿下現在這懶洋洋的模樣沒比以前好到哪裏去,梅因還是相當好學地追問:「殿下,薯條是什麼?」
江灼灼翅膀耷拉下來,蔫了吧唧地趴回窗台那專門為她準備的軟乎乎毛毯上。
好好一隻小圓鳥,喪喪地攤在那裏一動不動。
對哦,這邊沒有外賣,沒有薯條和可樂,沒有手機和電腦,她趁着夏促剛買的那堆遊戲還沒肝完就穿過來了,真慘!
梅因眼睜睜看着自家殿下整隻鳥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下去。
想笑,但她受過很專業的女僕訓練,不能笑。
梅因盡責地給江灼灼提供意見:「殿下若是想吃那個叫薯條的東西,可以讓人試着給你做。」
江灼灼鬱悶的就是這個,這邊的食材她全都不認識。
她熟悉的蔬菜瓜果和各種肉類都不存在了,想叫人做都不知道要用什麼做。
而且這邊廚師的手藝也不知是不是她領地太偏僻找不出什麼人才,反正食物的味道也就那樣。
每頓不是各種食材一起扔進去煮爛的濃湯,就是大塊大塊帶血的烤肉。
這些肉都是叢林獵手去森林裏狩獵弄回來的獸肉,烤到全熟的話口感又老又柴,所以廚房那邊一般把它烤個半熟。
多麼令人生無可戀的黑暗料理。
有了這幾天吃的食物做對比,江灼灼覺得學校最難吃的三食堂都眉清目秀起來了。少年不知學校好,離校始知多珍貴!
梅因說得對,她不能這麼下去了。
先給自己整點薯條吧!
江灼灼說:「我出去外面逛逛,梅因你忙自己的事去吧。」她樂滋滋地張開翅膀,「啾」地一下就飛了出去。
會飛真爽。
留在原地的梅因:「」
很想說,這都是你的事啊殿下,我每天乾的這些事沒一件是我自己的!
只不過看着江灼灼快樂地轉着圈飛遠,梅因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年很多人都不理解她的選擇,認為她可以選報更有前途的崗位,只有梅因自己知道她更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
偶爾會有點忙碌,但她應付得來。
生活是充實的,心情是輕鬆的,這樣肯定能比那些削尖腦袋往上爬的人活得更長久。
江灼灼繞着自己的城堡飛了一圈,視察着自己未來要紮根的老窩。
城堡相當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外圍還有一條藍飄帶似的護城河,水清澈見底,江灼灼能清晰地看到底下的魚兒自由自在地甩着尾巴到處遊動。
不幸中的萬幸,這裏的魚並沒有開靈智,是能吃的。
哪怕它們長得和普通魚不太一樣,江灼灼還是有種老鄉見老鄉的感動,決定回去時順便撈上兩條最肥美的胖魚烤着吃。
不用謝,這是老鄉應該做的。
下面需要去找點調料當替代品。
江灼灼在空中逡巡一圈,化作人形落到碼頭上。
這邊的碼頭沒有薯條,不過碼頭附近有個農貿市場,裏面賣着各種各樣的農產品。
江灼灼化人後還沒正式在領地子民面前露過臉,農貿市場裏沒人認識她,所以她靠着那張青春洋溢的臉被很多人報高價錢賣她不新鮮的菜。
江灼灼:?????
你們異世菜市場也這麼過分的嗎?
呵,有本事你來個鬼秤啊:)
江灼灼可不是那種沒進過菜市場的菜鳥。
她從小是個留守兒童,與奶奶相依為命,奶奶腿腳不好,她從六歲起就負責去買菜了(期間她還積極地想接過掌勺大任來着,可惜奶奶怕她燙傷,一直不讓她碰)。
若說做菜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平,那買菜她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東西到手一掂,她就知道是幾斤幾兩!
這些傢伙看她臉生兼臉嫩就想騙她,不可能的!
江灼灼一路發揮出自己的鐵公雞技能,這裏看看那裏瞧瞧,就是不買。
遇到給嘗的,她還湊過去嘗兩口。
這麼一大圈逛下來,許多攤販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女孩兒怎麼好意思在他們熱情地招呼了半天以後還一個銅幣都不掏的?
小小年紀,恐怖如斯!
江灼灼倒不是真的一毛不拔,她只是考慮到碼頭離城堡有點遠,自己又是飛過來的,總不能用嘴巴叼着一大袋食材飛回去吧?
這不得累死!
她準備回去列個清單派人出來採購,自己只需要挑中想要的食材就好了。
令江灼灼遺憾的是她逛了一圈也沒找到土豆的替代品,倒是找到一種適合碾成麵粉的糧食。
這玩意不是地里長的,而是樹上長的,當地人叫它「刮嘴谷」,聽說一棵樹每年都能結出一大片上千斤,就是殼比較粗糙,口感不好,所以大家都不愛吃。
只不過因為它產量大,收割起來又方便,普通人為了填飽肚子也只能靠它度日了。
江灼灼抓起幾粒「掛嘴谷」左看右看,決定將它命名為樹麥。
這不就是長在樹上的麥子!
說起品質好穀物,這邊也是有的,只是種類非常貧乏,而且產量很低,只有貴族能吃上。
江灼灼問那拿樹麥出來賣的少年:「你們家有多少這東西?」
少年聽後一喜。
刮嘴谷一向賣不出價錢,因為入秋後這玩意漫山遍野都是,哪怕是冬天也能進山扒開積雪現找。
可他們家已經沒什麼能拿出來賣的東西,只能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看有沒有人看得中這刮嘴谷了。
要是有人願意買的話,說不定他媽媽就有救了!
哪怕剛才注意到江灼灼一路都只看不買,這衣衫襤褸的少年還是緊張而認真地回答:「您需要的話,我家裏還有很多,您要多少我都可以背到您家去。」
江灼灼看了眼他瘦弱的小身板兒,覺得這麼奴役未成年不太人道。
她看出少年的窘迫,大方地掏出了今天給出的第一份定金。
一個大陸上通行的銀幣。
江灼灼把銀幣塞到少年手裏,笑吟吟地說:「你先在這裏等着,我等會派人過來跟你回去取這個刮嘴谷。」
少年拿着銀幣有點手足無措,侷促地說道:「太多了,這有點太多了。」
江灼灼說:「沒事,你以後新收割了刮嘴谷給我多留點就好。」
她見天色已經不早了,還惦記着抓魚回去和梅因分享,揮揮手告別少年離開。
江灼灼走得瀟灑,農貿市場裏頭卻是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周圍的攤販都向賣刮嘴谷的少年圍攏過去嘖嘖感嘆——
「你小子走大運了,刮嘴谷都能賣出一個銀幣!」
「那女孩兒不會看上你了吧?仔細一看你小子長得還真不賴。」
「一出手就是銀幣,說不準是哪個貴族家的小姐出來玩兒,你小子要走大運了」
少年被眾人說得越發靦腆起來,聽話地守在自己那袋刮嘴谷面前等江灼灼派的人過來。
瞧着他這老實巴交的模樣,眾人議論了一會就覺得沒趣了,很快就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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