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景陽,晚上七點半我們班在6教開個會,你叫上你們寢室的幾個啊。對了開會的事情不要隨便說出去。今天晚上要討論的事情有些特殊。」我們班的班長廖卓新說道。
到了會場,我才知道為什麼說開會的內容比較特殊了。我們班33個人,唯獨一個男生沒來。沒來的男生叫田迪。我對田迪的印象不是很深,交往也不多,感覺這個人有些孤僻,也可能是家庭情況不太好,周末基本上都在外面兼職。沒課的時間似乎也在外面做事。跟班上同學的交往不多,跟我更是點頭之交。
我以為是田迪又去外面兼職了,沒想到開會討論的就是有關他的問題。
「同學們,大家可能都發現了,我們班還有一個同學沒來,是我們寢室的田迪。他平時出去兼職比較多,但是今天卻是在寢室里的。我是特意背着他開這個全班的會議。田迪同學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田迪同學平時也是非常艱難的,但是他很有骨氣,完全靠自己的努力支撐着一切。可能大家對他的了解並不多。我就把他的情況說一說。田迪初中的時候,他爸爸得了重病,他們家為了給他爸爸治病,傾家蕩產,但是他爸爸的病並沒有治好。田迪高中畢業的時候,他媽媽堅持不住走掉了,至今都沒有任何聯繫。全靠田迪的努力維持着家庭的生活。本來高中畢業,田迪準備放棄上大學的,聽說是好心人湊錢送他上了大學。上一周,田迪請假回家,是去辦理他爸爸的後事。回來之後,田迪的情緒一直不太好。我擔心他會出事。所以希望全班同學都關心一下我們的同學。為了避免田迪同學出現意外,每天無論田迪去哪裏,都必須保證有一名同學陪伴在他身邊……」
廖卓新將田迪家的情況一說,全班同學都唏噓不已。我心裏也有些觸動。
「讓大家關心同學,並不是一定要大家湊錢。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上的關愛。我覺得我這個班長做得太不足了。沒能夠及時對田迪伸出幫助之手。」廖卓新很是愧疚地說道。
李朝永大聲說道:「老班,這也不能怪你。其實大家平時都有些忽略班上的同學了。平時各玩各的,沒想到班上同學竟然這麼困難。其實田迪的每次只要沒課就往外面跑,我也是看到過的。那個時候根本沒在意。」
班上的同學紛紛說出自己的愧疚。並且紛紛聲明以後要加強與同學之間的溝通。
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幫助田迪,好像在這方面,我並沒有什麼太好的經驗。反而從田迪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我更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的事情。也許我的事情需要更大的智慧。我在想。如果我在田迪的那個位置,我能不能夠堅持得比他更久。我原本以為我的父母為了堅持了兩年才選擇放棄。我現在卻發現,他們也許並不是真的放棄了我。只是一個家庭要生活、家族要延續,他們也似乎很難反抗。他們曾經為我耗盡家財,卻義無反顧。田迪似乎正好是我的反面,他要義無反顧地照顧他的爸爸。在他媽媽選擇放棄的時候,他卻依然堅持。
輪到我去陪伴田迪的時候,我感覺到蒙他天空的陰雲已經開始慢慢飄散。
「黃景陽,其實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不用再來陪伴我。班上同學輪流陪伴我,就是擔心我干傻事。其實我不會。」田迪衝着我勉強露出了笑容。
「大家都是同學。不能輪到我我就毫無原則的放棄吧?你得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完成任務。你也知道我在班上不是一個很積極的人。好不容易做一件事情,你得讓我好好完成。」我笑道。
「黃景陽,你爸爸媽媽都很健康吧?」田迪問道。
我一愣,隨即點點頭。
我的反應讓田迪很意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我的情況也挺一言難盡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種與田迪訴說我家庭情況的想法。
「你不是今天要陪我一整天麼?我們慢慢說。我在這方面經驗很豐富的。說不定我們兩個交流一下,對你我都有幫助。」田迪微微一笑。
我們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我將一直埋藏在我心裏的秘密說了出來。
「黃景陽,你知道麼?前些天,我聽到我爸爸去世的消息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其實我不怪我媽媽,我能夠理解她的痛苦。她一個人撐起我們那個遲早都會破碎的家實在太難了。在壓力完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我曾經有過怨恨她。但是當我承擔起那份重擔的時候,我反而不恨她了。我想也許她現在解脫了。能夠過得更輕鬆一些。我爸爸不是病死的,他不想再拖累我。我是知道的……」田迪也把埋藏在他心裏的東西說了出來。
「黃景陽,我知道你跟別的同學不一樣。你是我們班上最特別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其實你父母也許有你父母的難處。真的,他們的那種痛苦我能夠切身感受得出來。其實他們在你醒來之後,那麼疏遠你,不是他們真的放棄了。而是他們愧於面對你。你有沒有想過要好好跟他們溝通一下呢?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不能夠釋懷呢?血濃於水。我最清楚這種感覺。我爸爸知道他已經不可能恢復,他寧可放棄生命也不願意繼續拖累我。其實我寧可放棄學業也決心要堅持下去的。可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田迪的話聽起來前後有些矛盾。但是我卻似乎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的心情本身就是矛盾的。
與我聊過之後,田迪在班會上宣佈,他已經真正緩過來了,感謝我們班上同學對他的關心。而且因為我借給他一筆錢,他以後不會再去兼職了,要把所有的時間用來學習。爭取在畢業之後,當一個好醫生。有了工資再慢慢把借我的錢還上。
田迪的話對我觸動很大,於是,我會經常去那個市場看看。我爸爸媽媽的雜貨店生意不錯。可能是做的時間久了。已經有了很多老顧客。不過我再也沒有聽到他們說起過我。
「進價漲了這麼多,要不我們把售價也提高一點吧?不然這樣下去,沒有一點利潤了。」媽媽有些擔心地說道。
「這怎麼行?我們做的都是老顧主的生意。突然漲價他們就算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是有意見的。雖然是利潤低了一點。也不至於虧本。反正門面是我們自己家的。少賺一點就少賺一點吧。我們再上點新貨。每天要是能夠多賣一點東西,也差不多了。」爸爸說道。
「我們要是多賺一點錢,就能夠在附近的小區裏面買套房子。這樣的話,景東學習的環境就好一些。」媽媽說道。
說起這個,爸爸就沒說話了。兩個人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我回來了。」景東還是那樣無憂無慮。
「洗洗手。我們馬上開飯。」媽媽放下手中的東西,往門面內走去。
我遠遠地看了一會,就轉身離開了。
我卻沒有想到,景東有一天會找到學校里來了。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在宿舍門口。一聲不吭,看着來來往往的學生。我一眼看到他就停了下來。
「哥?」景東很多年沒看到我了,上一次雖然碰了面,他並沒有認出我。
「景東,出什麼事情了麼?」我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你是我親哥哥。可是我卻不認識你。」景東的眼睛緊盯着我。
「沒事就好。走,去我寢室里吧。」我拉着景東往寢室里走去。
李朝永看到景東很是意外。「不會吧,黃景陽,你還有個弟弟?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呢?」
我沒理會李朝永,讓景東在我的座位上坐下來,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你現在上幾年級了?」我問道。
「我早讀了一年,現在已經讀初一了。」景東自豪地說道。
「成績怎麼樣?」我問道。
「我每次都是全年級第一名。」景東說道。
「家裏離這麼不遠,你以後放假了可以經常來這裏玩。」我讓李朝永跑了一趟商店,買回來很多吃的東西。
景東對那些零食卻興致不高,「哥,你去了市場那麼多回。怎麼不跟爸媽見個面呢?一家人有什麼說不清楚的呢?我小時候不懂事,怕你搶走了我的愛。哥,是我不懂事,你別怪爸爸媽媽。你怎麼怪我都行。別怪爸爸媽媽好嗎?你以為他們真的不關心你麼?其實我以前經常聽到媽媽提起你的。每次吃什麼好吃的東西,媽媽總是會說,你哥哥一個人在家裏受苦。現在他們雖然不怎麼在我面前提起你了,但是我經常看到媽媽在背地裏抹眼淚。爸爸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很擔心你的。那一年,老家出了事。村里人好多跑到花城來了,爸媽急得不得了。後來聽說你回了老家,他們每天覺都睡不下。」
「你來我這裏,爸媽知道麼?」我問道。
景東搖搖頭,「他們要是知道,肯定不會讓我過來。其實他們是知道你在這裏上學的。媽媽其實很想過來看你的。爸爸說不能來,他說你現在那麼有錢,我們要是過來,說不定你還以為我們是衝着你的錢來的。爸爸說,只要你過好你的日子就好了。」
我知道爸爸還是對於當初從家裏拿走了我準備用來建房子的錢,心中耿耿於懷。我不知道當年爸爸媽媽這邊究竟是什麼情況。也許會有他們的原因,但是他們當年應該好好跟我說的。
「哥,你真的不準備認爸爸媽媽了麼?」景東問道。
「景東,你以後想過來玩,就隨時過來。哥哥總有一天會去看爸爸媽媽的。現在還沒到時候。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過來找哥哥。想去哪裏玩,哥哥也帶你去。你先別告訴爸爸媽媽。」我知道一旦我爸爸媽媽知道,也許就不會讓景東過來了。但是我是真的還沒想好將來該怎麼辦。
景東見我不答應他的請求,很是傷心,不吃我給他買的任何東西,也沒要我買給他的任何東西,淚流滿面地從醫科大跑了回去。
田迪現在心態好了不少,聽說我弟弟來過,便又約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聊天。
「黃景陽,你弟弟既然過來了,你為什麼不趁着這個機會緩和一下你跟你父母的關係呢?我知道你很特別,跟一般的學生不一樣,但是無論你多麼成功,親情總是不可或缺的。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去做,將來是會留下遺憾的。我把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接受你的幫助。我不希望你這個好朋友將來會有遺憾。」田迪勸說道。
「田迪,我知道你說得沒錯。這是我修復我跟父母關係的大好機會,也許有些事情只要雙方說清楚了,就不會有什麼疙瘩了。但是我還沒有準備好。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沒有任何準備。因為我不知道我可能會面對什麼。」我搖搖頭。
「有些事情要是重新來過也許會完全不一樣。」田迪搖搖頭。
「是啊,重新來說,我寧可我不這麼不一樣。我寧願做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田迪的這句話,讓我很是感慨,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快銅牌,我用手指輕輕地捏了捏。如果我當初沒有遇到這塊銅牌,現在又會怎麼樣呢?
「唉。我要是回到從前,我我會早一點懂事,多關心一下我爸爸,也許他就不會得病,媽媽也不會用為無法忍受那種痛苦跑掉了。其實我爸爸病重的時候,對媽媽並不好。後來我才想明白,也許爸爸就是想趕媽媽走。」田迪說到這裏眼睛一紅。
「對不起啊。田迪,因為我,又讓你想起你的傷心事。」我有些愧疚。
「沒事。其實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忘得掉呢?」田迪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未完待續。)